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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已經等了你,四十年了。

  門中弟子聽到掌門封門命令,個個驚異,卻不敢怠慢,紛紛取出武器,嚴陣以待。

  而千綏門四周大門,被迅速地封死。

  厚重的大門,在寂靜無聲的雨夜中,發出可怕的轟隆聲。

  這轟隆聲,叩擊在每個千綏門弟子的心頭。

  這四道大門的封閉,彷彿切斷了與外界的聯繫,更像是要斷絕生的希望。

  千綏門,很快變成了一座孤城。

  連對手是誰,還沒有看清楚。在場所有人,已經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門中黑壓壓幾百人,全都靜默在原地,屏氣凝神,如大戰之前緊繃的戰弦。

  只有淅瀝瀝的雨聲,不識時務地繼續聒噪,讓惶恐者更加惶恐。

  惶恐,如同荒原上的火勢,越來越猛烈,像是要把所有人,吞噬。

  晉長青,取出自己的渾天刀,橫在身前,緩步走到院中。

  大雨,很快將他的頭髮打濕。

  但晉長青絲毫不在意。

  他冷冷地盯著屋頂上的身影,高聲道:「閣下既已來了,就請現身吧。」

  屋頂的人影,終於如同活了一般。

  只見黑影一閃,屋頂的人影快步向前,騰身而起,落在庭院正中。

  這時,眾人才看清,這人影,竟是個女人!

  她身材瘦削,一身黑衣,齊腰長發已完全被雨淋濕。她的面龐,有些蒼白,卻是絕美非常,驚為天人。但這驚為天人的臉,異常冷峻,雨水不斷劃過,顯得陰厲可怕。

  她手持一把長劍,閃著寒光。

  晉長青望著這個女人,竟然一聲長嘆,幽幽地道:「凌若淵,我已經等了你,四十年了。」

  這個黑衣女子,赫然竟是凌若淵。

  她也不答話,只是冷冷地盯著晉長青。

  見凌若淵不答話,晉長青繼續道:「四十年前,我只有十歲。雖是稚子,但我也耳聞過,你天下第一劍的威名。那場慘烈之戰,我也曾目睹。」

  晉長青彷彿是找到了個宣洩的出口,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輕鬆:「前幾日,我聽說你從醉月崖冰洞出來。其實,我是極開心的。四十年來,我的內心煎熬。今日,總算可以解脫了。」

  一語畢之,凌若淵卻仍然不為所動,冷眼望著晉長青。

  她的目光,彷彿一把利劍,讓晉長青心中發毛。

  良久,凌若淵才開口了。她的聲音,如同厲鬼索魂:「晉南在哪裡?」

  晉長青一滯,低聲道:「家父,三年前,已經仙逝。」

  凌若淵一愣,難掩臉上的失望:「他已經死了?」

  晉長青卻朗聲道:「凌若淵,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今日,就用我的命,來消你心中之恨吧。」

  誰知凌若淵冷哼一聲,厲聲道:「你的命?怎可消我心頭之恨!」

  晉長青心中一寒,他強忍心中懼意,大聲道:「那你待如何?」

  凌若淵緊緊地盯著晉長青,咬著牙道:「晉南葬在何處?」

  晉長青一聽大怒:「家父已死,難道你連死人也不放過嗎?我身為人子,斷不會讓你,辱我父英靈!」

  說罷,晉長青將渾天刀一揮,向著凌若淵劈去。

  渾天刀帶著千鈞之勢,速度極快,在空中拉出長長的水影。

  但這千鈞之勢,卻落了空。

  凌若淵輕輕一個轉身,躲過這一劈。

  只見寒光一閃,她的長劍已經出手。但這一劍,並沒有落在晉長青身上,而是擊在了渾天刀的刀背之上。

  晉長青只覺得渾天刀驀然一沉,自己的右手居然如同被電擊中一般,麻木異常,一時間不能動彈。

  晉長青心中大驚,這凌若淵的內力,竟浩蕩如斯。

  他也不猶豫,迅速用左手接過渾天刀,反手就向凌若淵掃去。

  這一掃,用了晉長青十成力道,在雨中發出尖利的嘯聲。顯然晉長青打算一擊即中。

  但這一擊,還是落空。

  凌若淵身如鬼魅,突然翻身而起,躲過了晉長青的橫刀。

  不但躲過一擊,凌若淵腳尖一點,竟落在橫掃而來的渾天刀上。她身輕如燕,在空中翩然一翻,落在晉長青身側。

  凌若淵動作凌厲,如同驚鴻,讓周圍的數百弟子看得發懵。

  不但發懵,還寒心不已。

  因為凌若淵落地之後,右手一翻,長劍已經架在了晉長青的脖子上。

  晉長青的脖子上,出現一道血痕。鮮血很快被雨水沖刷,在他的衣服上留下血紅一片。

  晉長青驚恐不已,心中駭然。

  驚的是,自己縱橫江湖數十年,難有人敵。豈知今日,兩招之內,就敗於敵手。

  駭的是,凌若淵並未取自己性命,難道今日真有滅門之災?

  正在晉長青驚駭之時,周圍的弟子看見掌門遇險,紛紛亮出武器,沖將上來,將凌若淵團團圍住。

  「妖女,放開掌門!」

  「休要在我千綏門撒野!」

  「今日就要你有來無回!」

  「.…..」

  一時間,群情激憤,喊殺聲滔天。

  「放肆!退下!」晉長青又驚又怒,連聲高喊。

  他心中明白,如果自己門下弟子,陷入混戰,那真是萬劫不復之災。

  但他的聲音,早已淹沒在了眾人憤怒的叫罵中。

  群情激憤的門中弟子,已經揮舞著各色長刀,讓凌若淵陷入了車輪戰。

  凌若淵見到潮水一般衝過來的弟子,面色一寒。她手一翻,將架在晉長青脖子上的長劍收回來,向著潮水迎了上去。

  潮水一浪又一浪,洶湧澎湃。

  但凌若淵在潮水之中,卻顯得頗怡然自得。

  她的身形,靈動輕盈,如同亂蝶穿花。

  她的劍法,凌厲剛勁,卻又迅如疾風,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眼花繚亂之際,這些潮水紛紛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就莫名其妙掛了彩,受了傷,甚至連手中的刀,也不知所蹤。

  數息之間,這些讓千綏門弟子引以為豪,長長短短,各形各色的長刀,在凌若淵的身旁,堆了一大堆。

  但凡弟子舉著刀,或劈,或砍,或掃,或刺,只要接觸到凌若淵的長劍,就如同泥牛入海,突然就脫了力,卸了甲。

  很快,以剛勁刀法聞名的數百弟子,竟紛紛呆立在大雨之中,丟了刀,更像丟了魂一樣。

  早春雨水冰冷,弟子們已經全身濕透。

  但他們竟絲毫感覺不到冰冷。

  他們心中充滿了震驚。

  這個女子,不費吹灰之力,就讓數百人卸甲。

  就算是取了這數百人的項上人頭,也並非難事。

  這據說是天下第一劍的弱女子,莫不真是個妖女?

  而這個妖女,根本不等眾人震驚。

  鬼魅一般的身影,再次閃到晉長青身前。凌若淵提劍一刺,劍尖正中晉長青的咽喉。

  晉長青的咽喉之上,立即出現一個豆大血點。

  劍尖再向前一寸,便會刺穿晉長青的喉嚨。

  「凌若淵,你要殺便殺。」晉長青不卑不亢,朗聲而言。

  「無關之人,我殺你作甚?」凌若淵冷哼一聲。

  晉長青一愣,剛想答話,突然被一聲尖嘯打斷。

  只見一個女子,手持雙刺,向凌若淵襲來。

  竟是晉長青的夫人薊容。

  這薊容已是不惑之年,身材發福,面容略顯蒼老。但她早年曾在峨眉學武,平日行事鏗鏘,一對雙刺頗有威名。

  薊容與晉長青已相守數十年,平日感情極好。她看到丈夫遇險,自然捨身相救,欲以命相抗。

  這雙刺,很快到了凌若淵面前。

  凌若淵見雙刺來襲,只是快步向後退去。

  薊容見一刺不中,雙刺交錯,向凌若淵面門掃去。

  凌若淵竟不再後退,只將臉微微一側,避過雙刺。

  但薊容一刺已斷凌若淵青絲。

  數根青絲,翩然落地。

  凌若淵眉頭微皺,欺身向前,長劍刺向薊容心口。

  「夫人!」晉長青大驚,失聲高喊。

  晉長青雖是江湖中人,一介武夫,但頗為專一長情,對夫人薊容極為愛重。

  眼見夫人生死之際,晉長青只覺錐心刺骨,目眥欲裂。

  一時間,晉長青萬念俱灰。什麼正邪,什麼威名,什麼榮辱,都如浮雲一般可笑。

  他渾身顫抖,雙目緊閉,不忍見夫人血濺當場。

  數息之後,當他睜開雙眼,卻並沒有看到薊容的血濺當場。

  薊容仍然手持雙刺,卻垂頭喪氣。她的胸前,赫然正是凌若淵的長劍。

  但並非劍尖,而是凌若淵在最後關頭,用劍柄擊中薊容。

  赴湯蹈火,晉長青從不畏懼。但他不能忍受,夫人薊容受制於人。

  晉長青冷汗淋漓,只能澀聲道:「凌若淵,你,你不要傷害薊容。你要什麼,我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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