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鬼
「看,就是那個山洞。」男孩對著同伴擠擠眼睛,一臉壞笑。
他的同伴,是個女孩。女孩梳著兩個麻花辮,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好不水靈可愛。但是此時,女孩的圓臉已經蒼白無血色。圓圓的眼睛,有些心虛地眨巴著,彷彿要掩飾內心的惶恐。
但是女孩還是想在男孩面前,勉力維持個勇猛無畏的形象。於是她雖然舌頭有些發抖,仍然冷哼一聲道:「走就走,你以為我會怕?」
說完,女孩仰起頭,挺著胸,大踏步地走到男孩前面去了。
大踏步,不過是避免旁人看出自己的兩股戰戰罷了。
然而男孩並沒有看出女孩的虛偽。
他顛顛地跟上前去,有些吃驚地道:「你真的不怕?」
「不怕。」女孩咽了一下口水,言不由衷地說。
男孩還是不死心。他邊走邊說:「這個山洞,老可怕了!據說鬧鬼呢!」
女孩的臉色更白了,腳步驀然粘滯起來。
男孩還是不消停:「村裡的老人說,這個山洞,萬萬不能靠近。我爹還說,只要我上了這安樂山[1],就打斷我的狗腿!」
女孩明顯有些遲疑,用眼睛瞟了瞟男孩的狗腿,言語也沒有什麼底氣了:「有那麼誇張嗎?」
為了證明自己的言之鑿鑿,男孩努力做出一個誇張的表情:「真的有鬼。我不騙你。而且還是個女鬼呢。」
「女鬼?」女孩終於停下了違心的腳步。她定定地望著男孩,臉色比女鬼還難看。
男孩回憶起村裡的老人,用女鬼來恐嚇他的場景,也活靈活現地模仿起來:「那個女鬼,一身白衣,眼睛血紅,舌頭三尺,一頭長發,恐怖至極啊!」
聽完男孩聲情並茂的描述,女孩反而沒有那麼害怕了。她輕哧了一聲:「女鬼就這樣啊?太落俗套了。」
男孩有點不服氣,爭辯道:「那女鬼真的長這樣。是村裡的獵戶,親眼所見。」
女孩反而奇了:「獵戶所見?那女鬼既然如此可怕,怎的沒有將獵戶抓住,掏個心,挖個肝什麼的?」
「這個……」男孩一時語塞。他急得抓耳撓腮,終於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據說那女鬼雖然長相可怕,但卻不傷人。」
「不傷人?」女孩有點不相信:「哪有女鬼不傷人的?」
男孩一臉神秘地道:「不是那女鬼不想傷人,而是因為她不能離開山洞。」
「難道山洞中有異寶,困住了女鬼?」女孩歪著頭想了半天,終於得出結論。
說完,女孩將男孩猛地一拉,興奮地道:「快走。山洞中定有古怪!我們去一探究竟!」
男孩還是一臉懵。他本來想帶著女孩來鬼洞前轉悠一下,用些許鬼故事來嚇唬嚇唬女孩。
沒曾想,這小女孩,竟然如此膽大,如今居然要闖洞尋寶了。
萬一遇上女鬼可怎生是好?
真是吃不了兜著走啊。
男孩越想越覺得不划算。
怎奈何,女孩一股蠻力,竟拉著男孩,徑直向著女鬼的山洞,飛奔而去。 ……
安樂山,雄奇詭譎。
據說山上奇花異草,珍禽猛獸比比皆是。
安樂山方圓百里,安居樂業數萬人。
但奇的是,平日里除了膽大的一二獵戶,竟再無一人,敢輕易上山。
關於附近百姓,不敢上山的原因,莫衷一是。
有人說,因為這安樂山中,雲蒸霧蔚,密林深谷,險峰斷崖隨處可見。不知底細的人,一入山門,便如同走進了迷魂氹,有進無出。
有人說,因為這安樂山中,有個神秘恐怖的門派。這個門派,門規森嚴,手段陰厲,平日里多造殺業,留下酷名。
還有人說,安樂山後山中,隱藏著這個神秘門派最為神秘的秘密。任何人,絕不能覬覦,窺探,甚至靠近,這個秘密。
這個秘密,被這個門派三緘其口。
不要說附近的居民,就連門派中的普通弟子,也弄不明白,這個秘密究竟是什麼。
這個秘密,被嚴格地與世隔絕著。
門派中的八大長老,輪流值守後山。不讓任何人,有可趁之機,一窺這個秘密的究竟。
當然,世上的詭異離奇的傳說,多有添油加醋的成分。
眾多驚世駭俗的所謂真相,彷彿言之鑿鑿,其實往往誇大其詞,甚至顛倒黑白。
但這後山的秘密,確實是個,被捂得嚴嚴實實的存在。
這個秘密,赫然就是那個山洞。 ……
而此時,兩個十幾歲的小屁孩,正賊頭賊腦地,企圖靠近這個山洞。
這個山洞,懸挂在安樂山後山的一處懸崖之上。
崖高百丈,壁立千仞,如同刀削過一般。
崖下是波濤洶湧的南恩河。
在低垂的藤蔓覆蓋之下,厚重的雲霧掩映之中,這個山洞,很難被發現。
山洞前方,有個小平台,可容數十人。
二人一登上平台,就發現,自己陷入了詭異的濃霧中。
白茫茫的濃霧,潮濕且粘稠,很快將二人的皮膚和頭髮,變得黏糊糊的。
心跳聲,在濃霧中,顯得格外響亮。
撲通,撲通,撲通……
小男孩心中莫名恐懼,只能極力地,將自己縮成一團,企圖用周圍的濃霧隱藏自己的身形。
小女孩倒是站得挺直。她瞪大了眼睛,吃驚地注視著面前的山洞。
洞口有三、四丈高,像個黑黝黝的怪物,張著血盆大口。
血盆大口之中,竟閃爍著紅色的微光。微光忽明忽暗,在濃霧的掩映下,彷彿鬼火一般。
「看!那紅光,可能就是山洞之中的異寶!」女孩有些興奮。
男孩抹了抹額頭的冷汗,有氣無力地伸出手來,企圖勸阻小女孩:「我的姑奶奶。山洞你也看到了。我們快走吧。據說,這山洞周圍,有好多會使飛劍的黑衣人看守。他們殺人不眨眼,轉眼就能讓人身首異處呢。」
男孩話音未落,只聽一聲冷哼傳來:「貴客到訪,是我們招呼不周啊。」
這聲冷哼,低沉嘶啞,如同刀鋒刻地。
男孩只覺得嗡地一聲,自己的腦子,彷彿一下子炸開了。
他僵硬地抬起頭,才發現,自己的面前,赫然多了幾個人。
正是傳說中的黑衣人!
這些人,彷彿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黑衣人。他們通通都身著黑色長衫,黑得不帶一絲雜色。不但衣著是黑色,他們的臉色,也黑得可怕。個個沉著臉,陰氣滾滾。
這種凌厲的黑色,在周遭濃重的白霧映襯下,顯得更加扎眼。
說話之人,正是這幾個人中的年長者。
他身形乾瘦,長須白髮。一雙鷹眼,閃出攝人心魄的精光。
「此處為本門禁地,擅闖者死!」刀鋒般的冰冷聲音再次響起。
完了完了。
男孩心中叫苦不迭。
果然遇上黑衣人了。
現在黑衣人貌似還很生氣。
下一步就是大卸八塊了吧。
男孩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如同篩糠般顫抖起來。
在男孩的劇烈顫抖中,那長須白髮的年長黑衣人,果真端著大卸八塊的氣勢,一步步走過來,陰沉沉,冷冰冰。
男孩誇張的抖動,似乎引起了年長黑衣人的興趣。
他陰森森地道:「小孩,你害怕嗎?」
「害怕。」
「既然害怕,為何還要前來找死?」
「我……我錯了。」
「現在知錯,不覺得太晚了?」
「嗚嗚嗚……」
男孩抹著眼淚,抬起頭來,可憐巴巴地望著黑衣人道:「大叔,求求您,待會您下手時,稍微輕點。」
「下手?」年長黑衣人眉頭皺了皺。
「就是您的飛劍,刺我刺得輕一些。」男孩企圖解釋。
「飛劍?」黑衣人還是不明就裡。
只聽「嗡」一聲清鳴,一道寒光突然從男孩眼前閃過。
這道寒光,只有半尺來長,卻發出耀眼的青色光芒,在白霧中顯得更加冷冽。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飛劍?
男孩心中雖然害怕,卻也難掩自己內心的好奇。
他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這,據說數息間,就能取人首級的飛劍。
這清冽的飛劍,噴薄出濃重的血腥之氣。
果然是殺人的利器!
但不可否認,這殺人的利器,實在美得動人心魄。
「我一個山野之中的無名小卒,能死在這樣美貌的飛劍之下,也是死得其所的。」在這生死之際,男孩竟然忍不住地感嘆起來。
男孩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覺得還是閉上眼睛為好。
據說被砍掉的頭顱,離開脖子的剎那,還可以看到周遭的情形。那是多麼令人悲傷的體驗。
就在男孩閉上眼睛的一息間,他聽到了噗通一聲。
彷彿什麼東西,滾落到了地上。
「難道是我的頭顱,落到地上了?」男孩心中莫名地沮喪起來。
「都說紅顏禍水。若不是為了取悅那個長得挺漂亮的小丫頭,我怎會落到如今,身首異處的境地?」男孩心中悔恨。
「罷了罷了。既是為了紅顏禍水而死,我好歹也睜眼再最後看一眼,這禍水吧。」男孩有點不甘心,努力將自己的眼睛緩緩睜開來。
他首先看到的,不是禍水,而真的是一顆頭顱。
一顆血淋淋,孤零零的頭顱!
真是奇怪。
自己怎麼能,看到自己的頭顱呢?
男孩盯著頭顱,使勁辨認了一下。
這頭顱,與自己長得也不像啊。
依稀可見,頭顱長須白髮,一雙鷹眼,已經黯然無光,卻正瞪著男孩。
赫然正是那個年長黑衣人!
「啊!」男孩嚇得大叫一聲,手腳並用地連滾帶爬,向後退出數米。
飛劍果然已取人首級。
但取得卻不是自己的首級,而是那年長黑衣人的首級!
飛劍果然好氣魄。一息之間,就讓年長黑衣人身首異處。
只聽見周遭如同炸開了鍋。
哭喊聲,尖叫聲,此起彼伏。
只見幾個年輕的黑衣人,飛奔而來,個個面色驚恐。
「師叔!你死得好慘啊……」幾個黑衣人圍著那顆血淋淋的頭顱,哭得悲天動地。
但是痛哭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只聽「噌噌噌」數聲,幾個年輕黑衣人紛紛站起來,並將腰間的長劍抽將出來,擎在手中。
這些長劍,閃著森然的寒光,如同黑衣人臉上冰冷的寒氣。
這些寒光,晃得男孩睜不開眼睛。
「你究竟是什麼人?」黑衣人厲聲問道。
「我……我叫牛大。是,是山下泯河村的村民。」男孩弱弱地答道,聲細如蚊。
牛大答完,卻發現幾個黑衣人並無反應。
難不成,這幾個黑衣人,把自己當成了仇人,要來尋仇了?
牛大可憐巴巴地抬起頭來,想要為自己的冤情,努力辯駁一下:「不是我,不是我殺的人……」
他卻赫然發現,這些黑衣人,根本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
黑衣人們的目光,完全沒有放在男孩身上。
他們都齊刷刷地,注視著另一個方向。
牛大有點摸不著頭腦,只能傻頭傻腦地追隨著黑衣人們的目光,向一側望去。
他驚異地發現,那些目光的終點,竟然是,自己帶來的那個長得挺漂亮的小姑娘!
只見小姑娘微微一笑,露出個酒窩,顯得很甜美。但她的聲音,卻透著寒氣:「我?你們這些無名之輩,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1]安樂山:現雲南哀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