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隱秘之身,神秘的儀式
最終打破了講台上僵持的氣氛的,是上課的鈴聲。
輕緩悠揚的旋律,逐漸安靜下來的喧鬧聲,上課時間已到,講台下的學生逐漸歸位,講台上的兩名少女終於也不再浪費時間對視了。
——她們目光鎖定在了平川哲文的身上。
「……」
這種目光讓平川哲文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
喂,這是幹什麼?等待著他做出最終選擇嗎?
的確是。
「平川老師認為呢?」筱原詩織問。
「既然已經答應了,自然是我先找平川老師。」這是雨宮夜的話。
筱原詩織反駁:「要說答應,平川老師也是先答應的吹奏部才對。」
「……」
不說話了,兩人靜靜地盯著他。
平川哲文有些無奈地迎接著兩名學生的審視。
所以說到底,還真是兩名不成熟的高中生,這種小事也能起矛盾。
不過,很早就知道了,筱原詩織與雨宮夜,兩名學生的關係的確就是這樣,說實話已經見怪不怪。
沉默了一下。
「那個……」
最終飽含著無奈的語氣開口了。
「老師可不是某人的所有物,也不是你們兩個人產生矛盾的工具和借口,請適可而止,知道嗎?」
說著說著,坐直了身體,語氣走向嚴肅,拿出了身為教師的威嚴。
「……是。」兩名學生略微收斂了點。
平川哲文繼續說,先是看向雨宮夜:「今天下午既然雨宮同學有事情找我的話,老師沒理由拒絕。」
「嗯。」雨宮夜應著,立刻用眼神回以挑釁般地看向筱原詩織。
平川哲文瞪了她一眼。
接著看向筱原詩織:「至於筱原同學,吹奏部那邊,和雨宮同學的事情解決后,能去我會盡量去的。」
「……嗯。」
語氣中,聽得出來這位大小姐有些不甘心,應該說很不甘心。
大有一種「要不還是換一個指導老師吧」這樣的意味在內——嗯,一定是他的錯覺。
筱原大小姐的眼神,平川哲文將其無視之。
最後,他補充了一句。
「還有,你們兩個,同學間要好好相處。」
「……是。」
「……」
一如既往的,在說到兩人要好好相處的時候,兩人在他面前都是這樣答應了。
但實際上……就像是平常時候平川哲文答應久田茉樹的樣子——一看就是敷衍的意味。
並且,讓這兩人走下講台的時候,兩個人還在不停對視著,較勁。
「……」
平川哲文可算是知道久田茉樹平時面對他敷衍的時候是什麼感覺了。
有點心累呢……
但是已經上課了。
看著講台下方座位上已經坐好了的學生們,心累的平川哲文站起身,微笑。
「各位同學,開始上課。」
——
儘管在下課的時間裡出了這麼一點小意外,然而,敬業的平川哲文絲毫沒有讓這種事情影響到他上課的狀態。
脫稿,沒看書,就這麼站在講台上,拿著粉筆,閑庭信步般輕鬆流暢地寫下板書。
講課時,文章內容,詞句賞析,閱讀理解,課外知識拓展,諸如此,也是隨口即來。
平川哲文平平澹澹的講課聲,與來自窗外的、包圍著教室的雨聲交融在一起。
「第六段。雨是圍住了羅生門,從遠處瀝瀝地打將過來。黃昏使天空低下了;仰面一望,門頂在斜出的飛甍上,支住了昏沉的雲物。」
「……」
上課的兩節課很快過去了。甚至在b班上最後一節課的時候,直至全文講完,還留有兩分鐘左右的富餘。
可想而知,他在上課時可以說幾乎未曾卡頓。流暢至此,就算是平川哲文自己都相當滿意了。
「好了,那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
講台上,平川哲文坐下了,兩手空空,懶洋洋地趴在了講桌上。
累了呢。
畢竟脫離書本的話,講課需要花費更多的腦力精力。如果不是為了向某位女教師證明,他可不會突然做這種沒有太大意義的事情。
何況又是連上四節課,不累是不可能的。
「還剩兩分鐘下課,要是有什麼問題大家可以向我提問。沒有的話,就安靜地等待下課吧。」
話音落下,結果真的有學生舉起了手。
平川哲文看了過去。
「高尾同學,有什麼問題嗎?請說吧。」
坐在後排的高尾童,被點到之後立刻發出詢問。
「平川老師,其實今天第一節課下課的時候就有很多同學討論了——」
「什麼呢?」
「平川老師,今天您是忘記帶課本了嗎?」
「……」
課堂里傳來幾聲小聲的笑聲。
「……當然不是。」
看得出來,這名高尾同學的好奇心很旺盛,觀察力也很敏銳。只是結論完全錯了。
「那怎麼脫稿?」
隨著這一句的說出,教室內又跟著傳出幾聲驚嘆與議論。
「誒……對啊,才發現啊。」——這種時候說才發現的,是上課不認真哦。
「難怪我隱約覺得平川老師今天不太一樣……原來是沒帶書本。」——洞察力有待提升。
「那意思是……平川老師是把課文都背下來了嗎?」
「是啊,好厲害。」
「……」
嘰嘰喳喳的議論,大有擴大的趨勢。
平川哲文聽了一陣子不得不叫停。
「好了好了,大家,安靜一點,還沒下課——」
等到安靜下來,才解釋道。
「不是忘帶課本,只是試著脫離書本講課而已。」
高尾童還有話要說,興緻勃勃的樣子:「那平川老師,我想知道,今天早上班會,久田老師手裡面的那本國文課本是您的嗎?」
「誒……」
平川哲文撐起腦袋,看向這位高尾同學。
立馬又有幾名學生出聲了。
「對啊,久田老師手裡面的國文課本是您的嗎?」
注意力放錯地方了吧?
平川哲文看著一臉八卦的學生們,哭笑不得地點點頭,「是,久田老師手裡面的課本是我丟給她的。」
「可以問一下為什麼嗎?」
平川哲文拒絕回答:「這種事情,大家就不要這麼關注了……」
「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嗎?」
「……」
不可告人這種詞未免嚴重了點……
平川哲文想開口,但——
「叮——」
下課鈴聲的前奏準時響起。
平川哲文立刻站起了身,語速加快。
「好了,大家,沒什麼事情就不要亂猜了——下課。」
說完,轉身就走出了門口。身後,傳來各種聲音。
「平川老師,好狡猾。」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呢?」
「好好奇,想知道。」
「……」
解釋這種事……還是留給久田老師吧。
——
因為什麼都沒帶,所以沒必要先回辦公室。
下課後的平川哲文直接往食堂走去了,等到吃過午飯,才回到辦公室。
坐到了位置上的時候,他的桌面上,那本被他丟給久田茉樹的國文課本,現在正安靜地躺著。
至於側臉傳來的、直視的目光,其主人自然是一名年輕漂亮的女教師。
平川哲文扭過臉。
久田茉樹在正盯著他看。
視線交匯,平川哲文率先笑了一下:「中午好啊,久田老師。」
「……中午好,平川老師。」
這位教師顯然是有話要說的樣子——而且其內容肯定離不開今天的賭約。
沒等多久,她就忍不住先發問了。
「平川老師,你今天上課怎麼樣?」
「上課啊……」平川哲文拖著調子,慢悠悠的。
久田茉樹盯著他。
「……」
平川哲文的語速恢復了正常。
「上課,自然是完全沒問題。就算不用課本也沒問題。」
「……真的嗎?」
雖然平川哲文的確是上完課回來了,但……想想還是覺得很難相信。
國文課說到底和數學之類的不一樣。數學脫離課本講課是很有可能的,但國文課,如果要上課講課文的話,怎麼樣都脫離不了課本內容吧?
想完全不看課本講完,必須要對課文內容相當熟悉——很難想象,做出這種事情的,是一名平時相當懶散的教師——還只是在早上的時候看了沒多久。
平川哲文謙虛地擺擺手:「其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
說是謙虛,其實驕傲的姿態已經滿溢出來了。
「當然——」
看著久田茉樹還是將信將疑的眼神,平川哲文補充著。
「久田老師要是想求證的話,可以問問你班上的學生,她們都是我的證人。」
「……」
「還有一件事情。」
「什麼?」
平川哲文偏過頭:「就是,怎麼說呢……久田老師可能要向你的學生們解釋一下……關於你早班會的時候,手上為什麼會有我的國文課本。」
「……誒?」久田茉樹有些懵懂。
「嗯,就是這樣。」一句就是這樣,平川哲文企圖蓋棺定論。
「……」
——
和久田茉樹的賭約自然是平川哲文全面勝利了。
不過,久田茉樹還是決定向學生求證一下,就算平川哲文說著「如果連久田老師都不相信我了,那這個世界真是糟透了」——這種話。
這位女教師還是困擾地說著:「沒辦法呢,畢竟平川老師平常時候給我的印象,實在是……所以很難相信。」
雖然省略掉了想說的形容詞,但是這種欲言又止的神情和語氣,才是最傷人的。
還好,平川哲文是勝利的一方。
他決定原諒這名教師無意的冒犯。
等到明天求證結束,她就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了。
還有,兩人之間的賭約……
可以讓這位年輕女教師做答應他一件事情呢……答應什麼呢?
——
一邊計劃著,一邊悠閑地呆到了下午放學。
等到雨宮夜來辦公室找他了,平川哲文起身,照例向還在認真工作的久田茉樹告別。
「久田老師,再見。」
「嗯,再見。」
告別之後,和身邊的少女走出辦公室,來到走廊。
「好了,雨宮同學,都現在了,可以說一下,到底是什麼事情了吧?」
雨宮夜盯著走廊外,灰暗的天空下,還有雨絲緩緩飄落。
「等等平川老師就知道了。」
還不能說嗎?
「好吧。」平川哲文只能點頭,「那現在是要去哪裡嗎?」
「平川老師跟我來。」
雨宮夜對著他這麼說了一句,就走在了前方。
平川哲文跟了上去。
是要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吧?
因為上午的時候,是隱秘之身說要找他。
學校里,沒人的地方是哪裡呢?
——
從狹小的門框往外看去,是一望灰白的天際。
空氣中的雨絲、水汽,從門外順著風吹進,吹到臉上。
冰涼、濕濡。
平川哲文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潮濕,接著指著外面。
「……雨宮同學,這是?」
已經轉換成隱秘之身形態的雨宮夜用著冷澹的聲線回答:「天台。」
「……我當然知道是天台。」平川哲文看著外面空曠的平台,「問題是,為什麼下雨天來天台?」
「下雨天的天台,絕對不會有人來打擾此身和平川老師。」
「……那你也說了,外面下雨。」
「此身帶傘了。」雨宮夜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雨傘。
「……」
完全沒看見從哪裡拿出來的——這名少女是有什麼特殊空間放她的雨傘嗎?總是傘不離身。
腦海中吐槽著,平川哲文又說道:「那老師沒帶哦,傘還在辦公室——」
雨宮夜打斷了他的話:「平川老師與此身共撐就好。」
還想說什麼,少女已經撐開了傘,半隻腳踏上了天台,回身望著他。
「……」
這名中二少女總是有著無法改變的固執的想法。
「好吧好吧。」
嘆息一聲,平川哲文接過雨宮夜遞來的傘,撐在上方,與她一同在傘下漫步入飄著雨的天台。
——
「所以,雨宮同學,我們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站在天台中央,透過護欄格柵的間隙,平視著微雨中的朦朧的東京一角,平川哲文又一次詢問了此行的目的。
而這一次,傘下,身邊,雨宮夜終於回答了他的問題。
「此次前來,是要進行一個儀式。」
「儀式?」平川哲文不解。
「嗯,儀式。」雨宮夜如此說著。
「什麼儀式?」又是中二用語,聽不懂。
少女仰起了臉。
雨天本就暗澹的光線,在黑色傘的遮擋下,變得更加暗澹了,少女的臉也因此藏匿在了深沉的灰暗中。
唯獨,她的眼睛彷佛在閃著祈盼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