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京都之行(十四)
夜晚的京都,梅雨季的夜空看不見半點星光和月光的蹤影。
於是,如黑色幕布密不透風遮蓋的天空下,文明燈光觸及不到的角落,黑暗便滋生開來。
陌生的巷子中,平川哲文看著他身前微喘著氣的葉月禮彌。
「那個……」
「不要講話。」
因為黑暗模糊的面容,但還是能夠看見葉月禮彌瞥了他一眼。
「還不知道到底逃掉沒有呢。」
「哦——」平川哲文應了一聲。
「……你怎麼回事?」
「怎麼啦?」
「你怎麼還一副缺心眼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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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缺心眼嗎?」
「不然呢?」
「哪有。」
葉月禮彌沒好氣地說:「你沒看見對方十幾個人嗎?怎麼現在這麼輕鬆,而且,剛剛半路上居然還想回頭。」
「怎麼說呢……」
平川哲文還有閒情逸緻喝可樂,喝了一口后。
「別說十幾個人了,就是再來幾十人,我一句話就能讓他們乖乖投降。」
葉月禮彌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在女生面前耍帥把腦子丟掉了嗎?」
「……算了,我不說了。」
知道怎麼解釋都沒用,平川哲文乾脆不說了。
不過葉月禮彌還是忍不住吐槽。
「剛剛和你說了,不要搭理這件事情,別理他不就好了。」
「別理嗎?」
「不然呢?」講到這裡,葉月禮彌也無奈地嘆了一聲氣,「都是因為你,剛才我也亂來了,不小心踢了他一腳。」
「……不小心。」平川哲文很微妙地重複了一下這個詞。
「幹嘛!」葉月禮彌瞪了他一眼,「有意見嗎?」
「沒有沒有。」平川哲文連忙搖頭。
剛才那個畫面,那個力度,讓他想起了前幾天他吃早飯的時候,磕的那兩個雞蛋。
只記得蛋殼很脆,在鍋沿一敲,發出的脆響讓人難以忘記。
嘖——
接下來一段時間大概是不能煎雞蛋了,會有陰影。
平川哲文出神地想著,葉月禮彌還在繼續說。
「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沒事插手幹嘛,現在變成這樣了。」
「……」
「和你說了別多管閑事的。」
「……」
「你就沒想過被他報復會怎麼樣嗎?」
「……」
「喂!」
「啊?什麼?」
平川哲文才回過神。
葉月禮彌有點氣急敗壞:「我和你說了這麼多,怎麼你一句不聽?」
「……抱歉。」
平川哲文歉意地笑了笑。
「你還笑。」
「……」
看著氣得雙手抱胸瞪著他的少女,不知道怎麼了,平川哲文臉上的笑意倒是更加強烈了,看起來頗為沒心沒肺。
「葉月同學,你這是在擔心我嗎?說真的,不用擔心我,畢竟……」
「哈?」
葉月禮彌像是聽到了不可思議的言論。
「我擔心你?我埋怨你才對,你說你沒事多管閑事幹嘛——」
「好好好好。」
眼看她還有繼續說下去的氣勢,平川哲文連忙打斷。
「不過說真的,我可不覺得這是多管閑事。」
「是嗎?」
「我和你說,我始終認為,見到不公正的事情,保持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對惡的縱容。不理他,放任他得寸進尺嗎?憑什麼?」
平川哲文想著剛才的事情,義正辭嚴。
葉月禮彌不說話了。
他繼續發表著自己的意見:「何況我有這個能力,沒見到就算了,既然見到了,我絕對不會不管的。」
「……」
「這可是我一直以來的行為準則。當初就算是冒著丟掉工作的風險,我可是都要為了學生跑去她家裡家訪,和她家長對峙。今天這件事情,就算再來一遍,我也不會說放任不管的。」
「……」
「怎麼了?」
平川哲文看著夜色中沉默著的少女。
「……沒有。」葉月禮彌嘀咕著,「只是沒想到你還是個有原則的變態。」
「……一定要把我扣上變態的帽子嗎?」
「嘁。」
葉月禮彌撇過臉去。
「算了。」不糾結這點小事情,平川哲文接著開口,「與其擔心我,倒是葉月你,之後怎麼辦?」
「我?」
「是啊,先不說他有沒有能力報復我,就算有,我可是明天就回東京了。倒是你,你這麼踢了他一腳,你就沒想過後果嗎?」
「……」葉月禮彌轉了轉鴨舌帽的帽檐,「所以才說,都怪你,讓我沒忍住踢了一腳。」
「葉月同學,這聽你的意思,你好像並沒有考慮過之後該怎麼樣呢……」
「……」
沉默就是默認了。
平川哲文看著她的側臉:「說我不顧後果,分明你更不顧後果吧?」
「要你管。」葉月禮彌小小聲地反駁。
「……」
這名少女顯然還是強撐著,還真是……
平川哲文看著她,無奈地笑了笑。
「不過放心吧,既然插手了這件事,當然要負責到底。接下來的事情我幫你解決。」
「你解決?」
「是啊。」平川哲文點頭,「區區極道。」
「你拿什麼解決?」
「唔……辦法不太好說明,總之,我有辦法就對了。」
面對少女懷疑的眼神,平川哲文只是這麼充滿自信地說。
「只是呢,問題是現在要先找到他們——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跟丟。」
剛才被葉月禮彌拉著,光顧著跑了。
「話說,十幾個人,應該也不至於這麼無能吧?一個女高中生,一個不怎麼鍛煉的教師,他們要是這都能跟丟,未免有些過於沒用了點。」
葉月禮彌不屑地撇了撇嘴:「本來就是一群不可回收垃圾。」
「這倒是不可否認,不過我還是希望他們別跟丟,不然今晚我可能還要上門找他們。他們直接出現的話,倒是能給我省不少麻煩。」
「……」
葉月禮彌似乎已經懶得反駁他大言不慚的話了。
而平川哲文開始前後打量著他們所在的這個狹窄的小巷子。
片刻后,他忽然又開口。
「葉月同學,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
「曹操敗走華容道的時候,大笑三聲,引出了三波伏兵。」
葉月禮彌皺起眉:「說這個幹嘛?」
「我覺得我今天也可以試一試。」
平川哲文擺出架勢。
「哈哈哈哈哈——」
「你有病?」
「咳——」笑聲戛然而止,回到了嗓子里,「笑得確實做作了點,不過你應該問我為什麼笑。」
「這種時候,你還胡鬧?」葉月禮彌白了他一眼。
「不配合就算了。」平川哲文決定自己把戲演下去,「我笑那極道組織無人,那黃毛小子少智。」
「若是我領軍,定在這小巷子里來一個前後包圍,這種地勢,豈不是插翅難逃?」
搖頭晃腦地說著台詞,平川哲文裝模做樣地學著典故里曹操的樣子,猶如戲台上的老將軍,插滿flag。
葉月禮彌忍不住吐槽他:「喂,適可而止。」
平川哲文還在自顧自地說著:「flag可是因果律武器,我覺得他們現在應該出現了。」
「你——」
葉月禮彌還想說他,然而好聽的關西腔剛開口就不得不咽了回去。
就在此刻,深夜的小巷子,巷子首尾外的燈光忽然被數個看不真切的人影遮蓋。
「……」
「……」
片刻沉默。
平川哲文眨了眨眼睛,看著出現的人影,回過頭對著葉月禮彌淡然一笑:「我就說吧,flag可是因果律武器。」
然而少女當然不同於他的淡然,臉上的神色哪怕在黑暗中都能看見有些許驚慌。
「……你怎麼還有心思開玩笑啊?」
「放心吧。」平川哲文安慰她一句,「我說了,我會替你解決掉後續的所有問題的。」
接著,他舉起手中的可樂,遞給了現在看起來有些呆的葉月禮彌。
「幫我拿一下。」
對峙的時候拿著可樂降低氣勢。
隨後,他不緊不慢地轉過身,看著巷子外。
隱隱綽綽,模模糊糊中,巷子外的人影走進了巷子,凌亂的腳步聲里,有人咬著牙齒講話。
「我說,你們死定了。」
憑藉隱約的光,看見的是被兩名身材高大的男性駕著走的黃髮男生,他猙獰著臉,一副要把他們碎屍萬段的模樣。
「你們還想怎麼跑?」
平川哲文搖了搖頭:「我可沒打算跑。」
「哈——」黃髮男生笑了,「想求饒嗎?現在求饒晚了!多管閑事是吧?我讓你多管閑事!還有你,葉月!」
被點名的葉月禮彌身體僵硬了一下。
對於她這麼一名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而言,被十幾個人圍在巷子里,平常根本難以想象。
她有些慌神地拿著手中的可樂,目光忍不住往她前方的背影上看去。
漆黑的環境,十幾個陌生男性的身影,各種裸露在皮膚外的稀奇古怪的紋身……
一切的一切都渲染出一層令人恐懼的氣氛。
她只能躲在身前之人的背後,強撐著回應了一句。
「幹嘛!」
「我說——」
「閉嘴。」
夜晚的天幕,偏僻的巷子,在葉月禮彌的視角中,她看不見平川哲文的正臉,但他開口之時的語氣,的確是始終雲淡風輕。
彷彿根本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裡。
事實上,彷彿可以去掉。
葉月禮彌看了眼又一次被平川哲文喊「閉嘴」的黃髮不明生物,它咬牙切齒,似乎終於忍不住了,張開嘴,又想放點什麼狠話。
不過耳邊,帶有某種奇異魔力的咒語,忽然先它一步響起,於此處飄進了在場所有人的腦海。
令人沉醉。
身體被控制,思想被禁錮。
所有的聲音,在咒語發出的瞬間都消失了,無影無蹤。
所有的人影,在咒語發出的瞬間都停滯了,一動不動。
彷彿空氣凝滯,時間都被停止。
無聲中,葉月禮彌張了張嘴。
而身前,這位男教師轉過身來,洒脫一笑。
竟有些意氣風發。
「我說了吧,區區極道,一句話束手就擒。」
「……」
的的確確。
無光的夜空下,就在這個京都偏僻的巷子,本該普普通通的一晚,葉月禮彌見證了她大概終生都無法忘記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