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零
很快,嘉娜、白漣舟帶著小西塞爾來到了費根城上空,與大部隊匯合。
格里帝國最終定下來的人是梅莉·蘭登,蘭斯洛特和奧魯特,此時一人坐在一頭暗紅色飛龍之上,很是氣派。
小西塞爾沖他們大大咧咧地笑,打招呼。
這笑聲,不免有些誅心。
按照飛龍軍團的原計劃,第一站是維奧萊特帝國,南下前往格里帝國,然後向東北方去歐羅蒂帝國,最終回到北部,途徑桑訥堡,接上風靈師們之後直奔坎貝爾雪山。
等到了弗吉利亞帝國上空,軍團中隨行的九位士兵會直接返回神界,只由嘉娜中校帶隊與盧修斯少將會和。
軍團迅速掠過歐羅蒂帝國的王都新赫羅納,地元素的城市給人一種壓抑感,環境乾燥,且多塵暴,空氣也糟糕,士兵們在這裡站了一會兒,就覺得灰頭土臉,渾身上下蒙著一層洗不掉的沙塵。
這與白漣舟之前在撒迦利亞城的經歷完全不同。
「這裡也太髒了。」格溫德林用衣領捂著臉,生怕迷了眼睛,「要不是出任務,我這輩子都不會來這裡第二次。」
小西塞爾安慰道:「趕上風大的季節了,沒辦法,一會兒就走了。」
地靈師的建築絕對稱得上是全大陸最精緻、最考究的。他們深諳地質學,更是對建造和設計有天然的優勢,所以房屋的樣式格外多。正因為塵暴環境惡劣,所以這裡每一處建築的主樓建多高,面朝什麼角度,窗戶開多大,等等等等,都是經過悉心考量的。
但來這裡住是不可能的,誰會不喜歡氣候溫和濕潤的維奧萊特帝國呢?
林立的建築群之中走出來三個人,赫盧卡第一個從大門裡出來,呼啦啦,身上的披風獵獵作響。
接著,第二個是科南,第三個是尤尼,他們穿著同樣的靈術長袍,走到隊伍正前方跟嘉娜長官鞠了一躬。
因為之前在九幽迷城裡發生了些不愉快的緣故,那幾個地靈師很少跟維奧萊特人打交道。其實放在大陸整個大環境來說,歐羅蒂帝國的國土面積很大,以南的地區土壤肥沃,地大物博,資源方面可以自給自足,所以很少跟其他三個帝國打交道……
而且過來人都有經驗,歐羅蒂的商人莫名有種倚老賣老的通病,經常有借無還,久而久之,也都避開他們做生意了。
所以在新兵營里呆了一個月,白漣舟他們對地靈師的認識,仍然僅局限於凜夜用洞察靈能看到的那點信息。
赫盧卡,靈族大靈使,馭獸天分過人,常年掌控著九幽迷城封印,實力雄厚。
科南,傳聞中是歐羅蒂國王的私生子,平時為人很低調,但評級是綠期,後續車輪戰中表現出來的靈力天賦遠比預期要高得多。
尤尼,築城師出身,稱得上全歐羅蒂帝國最精通地靈術的人。
走到面前時,赫盧卡微微鞠躬,問道:「嘉娜長官,我可以騎我的靈獸嗎?」
嘉娜連問都沒問,直接說道:「不可以,我們這是飛龍軍團。」
且不考慮他那頭獅鷲格瑞芬的速度能不能跟得上,這種說話的方式,也太炫耀了。
「那好吧。」赫盧卡沒再多說什麼就妥協了。果不其然,他爬上脊背時,只輕輕撫了撫龍首,剛才還有些暴躁的飛龍便瞬間溫順了下來,竟像是跟隨他多年的靈獸一般溫順乖巧。
白漣舟和格溫德林不免看愣了。
「別看了哎。」小西塞爾沖他們倆打了個響指,又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生怕他不知道你倆羨慕人家是不是?」
二人乖乖收回了目光,甚至同時翻了個白眼。
終於,他們啟程向北邊的弗吉利亞帝國飛去。
現在只剩下兩頭空座的飛龍了,也就是最後的兩個名額,索錫和高爾德。
離開新赫羅納城上空之後,風暴仍然沒有減弱的趨勢,反而是越來越大,甚至連飛龍的身體都有些搖晃起來。
這樣的感覺白漣舟很是熟悉,弗吉利亞,北風之神庇佑的國度,風力可不是蓋的。
因為是逆風,這段行程持續時間格外久,而且由於風實在是太大了,他們彼此之間根本聽不到對方的話語,所以也格外無聊。
不過這種從大陸一方飛躍到另外一方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在天上不僅能看到下面的城市、河流地貌,甚至還能在鳥群和雲朵之間穿梭,這樣的飛行高度和體驗,即便頂尖風靈師也無法達到,可以說是神界的專屬。
從聖朗德爾城飛往赤燼城,只用了四十分鐘,而從新赫羅納北上前往桑訥堡,卻花了將近三個小時時間。
這是白漣舟第一次從正上空看弗吉利亞帝國的王都,一路上,感慨,期待,充斥在他的胸腔之中,久久無法平靜。
他沒有說話,場景在雲層之下不斷穿梭,桑訥堡的建築也慢慢地,由遠及近地放大。
「白漣舟,回家了。」格溫德林也帶著一絲感慨,開口說道。
少年平靜地點點頭,努力控制著自己因興奮和緊張而有些顫抖的雙手,死死攥著韁繩。
這裡,這片國土,還是他的家嗎?
白漣舟心裡默默想著。
所以其實,哪裡能收容他,哪裡才是家吧。
一切的一切,從這座王都啟程。
飛龍軍團在城東的王統軍操練場降落,這裡有兩支小隊正在等待他們的到來。
白漣舟從巨龍的脊背上跳下來,一年前,作為精銳軍團的新兵,他也曾站在這裡,站在整個隊伍的最前列,聽候歐內斯特上校的號令。
如今,他站在軍團末尾,視線穿過巨大龍翼與人影,看向最前方那兩支駐紮在此的小隊。
弗吉利亞派來的人,是歐內斯特上校。
少年幾乎是一步一個趔趄地向前走,他甚至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倉皇和狼狽。
離得近時,白漣舟終於聽清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見過軍團長閣下,一路上辛苦了。」
秉持著弗吉利亞民族一如既往的恭謹態度,歐內斯特帶著兩位新兵,占星族靈使索錫和幻術族靈使高爾德一齊向嘉娜長官鞠躬。
「時候已經不早了,人我就帶走了。」嘉娜看了看逐漸西沉的太陽,說道:「勞煩上校去他們的族長通知一句。」
嘉娜不知道歐內斯特的名字,所以看著肩章稱呼了一句「上校」。雖然都是校官,但一個是王統軍,一個是神統軍,地位是千差萬別的。
歐內斯特有些惶恐,連忙再一鞠躬,又回以弗吉利亞的最高軍禮。
「天色已經黑了,又趕上逆風,這時候再往北邊走,恐怕要吃些苦頭。」歐內斯特抬頭望著西邊,說道:「長官看方不方便直接在桑訥堡住上一晚?王統軍會為新兵們安排住處。」
「這裡離坎貝爾雪山還有多遠?」嘉娜有些遲疑,回頭問身後的下官。
士兵答道:「逆風行進,大概還要兩個小時。」
左右思量了一會兒,心想原定的計劃也是明天上午在北部城鎮集合,今天著急過去的話,一是人和龍都休息不好,能否飛躍坎貝爾雪山都是個問題;二來,入了夜色,也就到了亡靈死士活躍的時候,為了安全,也不得不在此歇腳。
嘉娜點點頭,答應道:「那行吧,麻煩你們了。我們明天早些起程。」
歐內斯特再次向嘉娜和其他神統軍士兵敬禮。
「過來集合吧!」她拍拍手,將新兵們召集了過來,宣佈道:「今天天氣條件比較差,我們就不再往北趕路了,一會兒會由這位上校為大家安排住處,安頓好之後就是自由活動時間,我們明早天亮再出發。」
白漣舟站在人群之中,默默凝視著歐內斯特的側臉。
自始至終,那對渾濁的雙瞳一直都沒有看向自己的方向……
這位長官應該是已經把他忘了吧。
正出神,小西塞爾的聲音冷不丁從他耳邊響了起來:「這娘們,也太嫩了。」
「啊?嘉娜長官嗎?」白漣舟猛地回過神來,問道。
「昂,不是她還是誰啊。」小西塞爾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立馬點了個煙開始抽,「她就是太年輕太稚嫩,要老子是神統軍中校,哪有長官聽從下官安排的道理啊,落地先給他官威伺候,老子說吃啥就得吃啥,老子說住哪就得住哪。」
白漣舟撇撇嘴,還好這土匪不當官。
一行人城裡最繁華的地方走,吃飯,入住旅店。
歐內斯特盛情招待,讓嘉娜一直有些不安。
這一頓飯吃了足足兩個多小時,新兵們聊天敘舊,還喝了點小酒,都像是闊別多年的老朋友一樣互相寒暄著。
白漣舟、格溫德林和小西塞爾坐在一桌,三人間的氣氛有點沉悶。
「怎麼一進弗吉利亞就這麼不開心啊?」小西塞爾自顧自地用酒杯碰白漣舟的酒杯,「我看這風帝國也平靜得很,遠沒一開始聽說的那麼危險,沒看見有黑霧。」
「這才到哪兒呀。」格溫德林邊吃邊說,「桑訥堡是風帝國最靠南的城市,而且是王都,肯定是軍備最森嚴的地方。明天往北走,還不一定什麼樣呢……」
白漣舟的臉色更沉悶了,格溫德林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歉:「白漣舟,我沒有別的意思啊,我這不是……緊張嘛,你千萬別往心裡去。」
少年還是不說話,搖搖頭,悶聲往餐館外面走。
望著桑訥堡正上空的天,白漣舟聽著街上喧囂的聲音,有點迷茫。
所以現在到底在糾結些什麼呢……一方面念著最初在精銳軍團遇到的人,另一方面,又想到了維奧萊特的師父和師兄他們。
現在的心境,連白漣舟自己都感覺到有些意外。沒想到,他竟然親手創造了自己最不想看見的局面。
起初他有多麼想找到鎮世決之主,現在就有多麼不想面對歐內斯特。從來不是因為覺得愧對於當初的承諾,而是此時的心境變了……
白漣舟還沒真正確定鎮世決之主的身份,所以在心理建設這方面,還沒有到非要在弗吉利亞和維奧萊特之中做選擇的地步。只是隨著他在水帝國的時間愈來愈長,逐漸站在鎮世決之主的立場上想事情,這樣一來,自己和歐內斯特、葵黛爾他們的關係,就再也無法緩和了。
「晚上的飯菜不合口味嗎?」
身後,歐內斯特的聲音冷不丁響了起來。
少年聽到動靜回頭,看見是他,立馬緊張了起來。
但對方沒有停下腳步,而是低聲說:「走遠些說吧,你慢點走。」
白漣舟有些局促,等到他走出去幾十米,走過了街角,才緩步跟上前去。
「一年不見,再次相遇居然會是在這樣的場合之下。」歐內斯特從前面轉過身來,嘆息說道:「之前聽說你去在維奧萊特帝國做靈使,沒想到是真的。」
少年點點頭,說道:「葵黛爾中尉之前來找過我。」
不知為何,這句話一出口,白漣舟頓時感覺到輕鬆了很多,那顆承載著無數壓力的心臟,突然在這一刻獲得了短暫的放鬆。
所謂的中尉,不過像歐內斯特的上校軍銜一樣,是個名號罷了,但這時候卻成了他能借來偽裝的幌子。至於要不要把厄運女神和統治之主這層身份戳破,這主動權,被白漣舟悄然交回到了歐內斯特手上。
「所以……你的調查,有結果了嗎?」歐內斯特問道。
白漣舟如實搖了搖頭。
「其實,一早在精銳軍團的時候,我是騙了你的。」沉默了一會兒,歐內斯特繼續說道:「我是靈族族長,同樣……也是『統治』的擁有者,這也是我要你去調查鎮世決之主的原因。」
白漣舟有些想不明白了,早在他初到新兵營的時候,風帝國靈族族長的真實身份就已經是個敞開說的話題了,索錫不避諱,甚至連火帝國的帝女梅莉·蘭登也不避諱,怎麼回到自己這裡,卻成了個需要單獨澄清的事情了呢?
少年甜甜一笑,只得將這個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歐內斯特:「族長,這件事……索錫早就告訴過我了。」
歐內斯特臉上沒有任何變化,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有些惆悵地說道:「有時候,當一個傾盡一生苦苦追尋的目標近在咫尺,卻無法觸及的時候,任何人都會不甘心的。」
「所以當你帶著鎮世決的情報出現在精銳軍團時,我是著急,但又不敢輕信的。」
「這是一件必須保守、穩妥為上的事情,鎮世決之主通曉萬物,一旦查探到風向,咱們只會越來越難以接近他。」
白漣舟追問道:「為什麼一定要殺了他?」
歐內斯特微微一怔:「什麼?」
「您找到他,不就是為了殺掉他嗎?」白漣舟認真看著他,說道:「可能你沒感覺,我第一次進您營帳的時候,就覺得您報了必殺的心……所以我一直想知道,殺了鎮世決之主,有什麼好處?維奧萊特帝國一定會報復。」
少年的語氣其實很平靜,沒有怨恨,也沒有憤怒,只是簡單的提問。
歐內斯特抽了根煙,咳嗽了兩聲,說道:「殺了是最省事的,不會留下後患。」
白漣舟失笑:「我想理由應該沒有這麼簡單。」
「當然……還有別的理由。」聽到少年不卑不亢的逼問,歐內斯特沒避諱,「其實這大陸上危險的人很多,但必殺的目標,只有一個。」
他看著年輕人稚嫩的雙眼,說道:「你知道這世界上最至高的權力是什麼嗎?」
「什麼?」白漣舟困惑。
「萬物之主,將世界歸零。」
聲音很輕,但卻很堅定,很震撼。
白漣舟有點不明白這個概念。難道是字面意思,讓整個世界回到過去的某個時間點,一切都重新來過嗎?
「混沌之神用自己的靈力創世,讓這片曾經滿目瘡痍的大陸從零開始,逐漸分化成四大元素,四大帝國,每座城市,每個人……這就是歸零,創造新世界的能力,無論這個世界的起點在哪兒。」
「鎮世決之主是這人間界里,神明的化身,他可以代替創世主行使神權,控制他人的生死,改變任何人的命運,操縱星象,無所不能。所以,他會將世界歸零,成為新世界的萬物之主。」
歐內斯特的語氣放緩了下來,白漣舟的心卻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想著身邊的朋友,想著爹娘和漣月,甚至自私地想著自己未來要覺醒的靈能,不斷變強的靈力迴路。
「難怪會成為必殺目標……」白漣舟臉上浮現出一絲恍然大悟的神情,緩緩開口問道:「那……他會在什麼時候這樣做?」
「未來。」歐內斯特的答案直截了當,寒聲說道:「身份暴露,被威脅到的時候……當然,歸零不一定會發生,但是他擁有在任何時間扭轉未來的能力。」
這麼多年來,鎮世決一直被維奧萊特人當作是禍患,是禁忌,甚至連先國王都為此下了封口令,那位靈術師一直隱匿著身份,支撐這麼多年,實在是相當可怕。
瞞了全大陸這麼多年的事,想來一定是有人不願意輕易放手。
歐內斯特用堅定的眼神注視著面前的少年,沉聲說道:「現在是你已經介入了這件事,而且可以將神統軍也拉進來。格里帝國從中作梗,鎮世決之主的真實身份,終究不可能一直瞞天過海。我們只是缺了一個……揭穿謊言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