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我來找溟魍族長。」
小羽站在幻術族大殿門外，對侍從說。
「請羽族長在此等候。」
說身為靈族族長的羽魑沒有自我進步的覺悟，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但年輕的族長總愛煩一個錯誤，就是急於求成。
她也一樣，來這裡之前，沒有想太多，也沒有為此後做深遠打算。
做出這個決定，大概只是從首領向挑戰者做轉變。
半晌后，殿門打開了。
小羽的腳步剛剛踏出，一個低沉森冷的男聲便在殿內響起：「羽族長今天有事？」
她姿態謙恭，緩步走到溟魍面前，沉聲道：「上次跟溟魍前輩沒有深談，如今晚輩登門拜訪，不知您是否願意賞臉？」
溟魍的眼睛一直沒有從小羽的臉上離開，似乎是某種機緣巧合，讓他覺得面前的面孔有點陌生，完全沒了當初的稚嫩和乖巧。
「坐吧。」他道，「這是我答應你的事，自然是你想什麼時候聊，就什麼時候聊。」
小羽點點頭，直接開門見山道：「我想進入幻境。」
「現在不行。」溟魍拒絕道。
「為什麼？您為什麼現在又不肯幫我了？」小羽噌地站了起來，情緒激動地問道。
「你是靈族族長，大靈使不在身邊，我再放任你進入幻境試煉，靈族上下誰來看管？」溟魍見她表情微怒，輕聲安慰道：「就算是不為了族人考慮，受這麼重的傷，若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跟溶魅交代？」
小羽咬著嘴唇，也覺得自己的反應似乎有些過度。或許是卧床抱病數日、無所事事的緣故，讓她抓到什麼機會都有些急功近利。
她不由得自嘲道：「晚輩是覺得，趁現在事態還沒明朗之前，風火兩國不會肆意妄為。靈能的事，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
溟魍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默之中，過了許久才嘆了一口氣。
統治之主雖然跟風帝國那位靈族族長對號入座了，但弄清了這一點，難道就對他們的處境有利嗎？他不像溶魅，絕對不是一個內心仁慈、善良的人，是要抓住任何機會，將不利於自己的全部實力扳倒，而後一家獨大的。
在同齡人之中，小羽無疑是最強的，溟魍在近百年之中，甚至沒見過比皇魑一脈更強的靈術師家族。可惜，她跟歐內斯特之間的差距，並不是幾次訓練就能打平的。
他很討厭這種被動的感覺，也很害怕於這種事態脫離自己控制的感覺。
「幻境很危險。」溟魍最終說道。
「我知道，您跟我說過。如果我連這個考驗都無法度過，那隻能證明.……我根本不配替我父親完成遺願。」小羽道。
「哎……怪我，本就不該讓你動這個心思。」溟魍連連長嘆，倚在椅背上，放鬆了下來。
「你啊.……跟你父親一模一樣，是個真性情的人。」
「我不如他。」小羽沉默了半晌，悵然說道：「溟魍族長，晚輩心中對您一直有隔閡和怨恨，今天有幸能跟您促膝一談，想必您與我之間都寬了心.……只是，該完成的，還需要您繼續幫我完成。」
寬心。
溟魍抬眼望她，眼眸里早已沒了初見時那般狠厲，反而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情感。
他們此時有共同的敵人，溶魅的暴露與否，對整個維奧萊特帝國來說都很重要。小羽是他真心實意的愛人，他沒必要因為一柄武器與其針鋒相對。
溟魍不是神，即便他存於此間接近一個世紀之久，看到的、知曉的東西比普通人多得多，但聚魂之劍像是一個執念，他不想做讓步。
但這次，小羽拼盡全力與厄運神廝鬥之後，溟魍的心突然就放下了。聚魂之劍應該給大陸最強的靈術師，那個人早就不是自己了。
「我有點不死心，我想拿同樣勸你父親的話來勸你。」
小羽聽聞呵呵一笑，依然認真地看著他的雙眼。
「如今的維奧萊特，早就不是當年的盛世，僅憑一個優秀靈術師的力量，接不起這個爛攤子。到最後，只會焦頭爛額罷了……」溟魍眉頭緊皺，勸道：「聽前輩一句勸，給自己留條後路，別步你父親的後塵。」
小羽完全蒙了，對方現在的說辭與之前完全不同。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居然讓溟魍在短短几天內對這件事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想變強很簡單，想成為維奧萊特的最強靈術師也很簡單，但事後的態勢才複雜。」溟魍站起身來緩緩說道：「即便溶魅用鎮世決打敗了歐內斯特，可人上有神，鬥爭永遠不會結束.……」
「掩耳盜鈴罷了。」
小羽點點頭，雙眸里漸漸流露出一絲絕望的意味，「可我們不還是要一步步走下去嗎？這點傷.……不算什麼。」
溟魍苦笑道：「那好，我帶你進幻境。」
「不用擔心，你不會被困在其中無法逃脫，一旦你出了危險，或者靈力耗盡，我會直接把靈能解除。」他解釋道。
「好。」小羽心頭一動，「您上次說.……您可以複製任何時間的上古靈獸，對嗎？」
這不只是她想問的，也是她想替整個維奧萊特帝國問的。靈獸的靈力絕非常人能及，上古靈獸更是需要幾位族長級的靈術師合力抗擊。如果溟魍真的能將上古靈獸複製到幻境之中，那他的靈力上限，一定是高過它們很多的……
小羽的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擔憂。
這世間的秘密太多，每個不經意的小細節都能延伸出一大堆無法解釋的問題。
可現在的她還不夠格解答這些問題——或許有一天，單憑她自己的實力就能把歷史的扉頁揭開。
「沒錯。」溟魍淡然答道，「只不過，我是將未來的一段時間線複製到幻境之中，就像做了一個夢一樣，在夢裡，你能看到過去發生的事，或者預見未來。」
但小羽是何等聰慧的人物，她能聽出溟魍話中的含義。如果他的靈能只如他說的那麼簡單，又怎麼會讓他在幻術族族長這個位置上呆這麼多年？
這些年裡，幻術族就像是一棵紮根最深的巨樹，他人可以砍其樹枝、摘其果實，但絕不可能將它連根拔起。
她將這個問題問出來時，對方几乎沒有思考便回答了。
「跟我來吧。」
溟魍看了看小羽，漆黑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感情的流露。他伸出雙手，向大殿一邊空牆的地方一拍，密密麻麻的暗藍色的刻紋從牆體的紋理之中浮現出來。
而後伴隨著一陣嘩啦啦的、幾乎是玉石破碎的聲音，牆壁隨著刻紋的消散不斷粉碎，消失，變成無數絲線，朝其背後更深的地方而去。
最終，最後一束流動消散的光線消失在牆壁之內，一瞬間，整個幻術族大殿被白色的光芒籠罩，一層薄冰從牆壁之上蔓延到地面，很快就將目光所及的所有區域冰凍起來。
呈現在小羽面前的，是一道隱約可見台階的冗長小徑。
「唔……跟王宮之下的那處甬道很像呢。」她不免脫口而出。
幽靜的深處，像是有人念起了上古時期的咒語，窸窸窣窣的，聽不清晰。
見小羽已經被幻境吸引，溟魍頷首道：「幻境中的靈力場十分強大，我的靈能無法承受超越自己數倍的靈力波動，所以我不得不把你送到遠一些的區域.……我必須提醒你一句，這件事情相當危險，絕對不能大意。」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繼續說：「我會在這邊盯著，一旦幻境瀕臨崩塌，我會及時解除靈能，把你救出來。」
「這條小徑的另外一邊是哪？」小羽心中有所顧慮，「一定不是在聖朗德爾吧。」
「在聖朗德爾城外密林，不算太遠。」溟魍的表情很嚴肅，不像是在說謊，「那裡人煙稀少，不會有人打擾到你，一旦遭遇意外，我會直接將時間暫停，解除幻境。」
「你去吧。」他望著這條狹長的甬道，神色籠罩在陰霾里。
「好。」
小羽一步步走進去，視野逐漸被淹沒在黑暗之中。
視線模糊了一大半，只有一個微弱的亮點指引著她。
一步步向前，小羽沒有感覺到階梯下沉，反而像是行走在一塊光滑的黑色大理石上，直直將她帶入未知的深淵。
她手臂一揮，駕馭著風旋，向那個亮點快速行進。
眼睛適應了周圍昏暗的光線后，她驚訝地發現，前方的光點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彷彿群星。
置身於這個巨大的幻境之中，小羽覺得胸口有些悶痛。
與光點的距離越來越近，黑暗也消磨掉了她大部分的耐心。
啪嗒。
有個東西從頭頂掉落了下來。
小羽下意識抬頭。
啪嗒，又一次，黏糊糊的，落在了她臉上。
緊接著，不遠處的光點動了一下。
轟隆隆！
像是什麼巨大的物體被人挪動，黑暗驟然退散，眼前一片蒼涼的冷光。
終於，她看清了面前的物體。 ……
原來那些光點，不是星辰，而是無數靈獸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