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幻境
「我來找元晝族長。」
第二天清晨，白漣舟站在幻術族大殿門外，對侍從說道。
「請靈使大人在此等候。」
說身為占星族靈使的白漣舟沒有自我進步的覺悟，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這輩子倒霉管了，白漣舟最大的優點就是適應性極強，命硬得很。他沒有跟溶魅族長提起這件事，而是偷偷前來拜訪。
年輕的靈術師總愛犯一個錯誤，那就是急於求成，他也一樣，沒有想太多，也沒有為此後做深遠打算。
做出這個決定，首先是為了過幾天去坎貝爾雪山的任務，其次，無論如何，他都願意成為一個挑戰者，變得更強。
半晌后，殿門打開了。
白漣舟的腳步剛剛踏出，元晝那低沉森冷的聲音便在殿內響起：「這麼快就過來了？」
少年點點頭，姿態謙恭，緩步走到對方面前，說道：「上次跟族長沒有深談，今天完備特地登門拜訪，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元晝的眼睛一直沒在白漣舟的臉上挪開，似乎是某種機緣巧合，讓他覺得面前的面孔有點陌生，完全沒了昨天的稚嫩和懵懂。
「坐吧。」他說道，「這是我答應你的事情，自然是你想什麼時候聊，就什麼時候聊。」
白漣舟又點點頭，直接開門見山道：「族長，我想進入幻境。」
「現在不行。元晝果斷拒絕了。
「為什麼？您不是說想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嗎？」白漣舟情緒略有些激動。
「你是占星族的靈使，馬上就要前往坎貝爾雪山執行任務，我如果放任你進入幻境試煉，耽誤了神統軍事宜怎麼辦？」元晝見他表情微怒，輕聲安慰道：「就算是不為軍隊考慮，提升靈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短短一周時間，也不會有太大效果的。」
心情平復下來的白漣舟微抿著嘴唇，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度。或許是太迫切地想得知統域的最終奧秘，所以讓他抓到任何機會都有些急功近利。
他不由得自嘲道：「晚輩事覺得，趁黑霧的秘密還沒解開，整個事態還沒有完全明朗之前，風火兩國絕對不會肆意妄為。靈能的事，不能再繼續拖延下去了……」
元晝陷入了沉默之中，過了許久才長嘆一口氣。
統治之主雖然跟弗吉利亞帝國哪位靈族族長對號入座了，但弄清了這一點，難道就對他們的處境有利嗎？幻術族立場特殊，他不像溶魅，絕對不是個內心仁慈、善良的人，是要抓住任何機會，將不利於自己的全部扳倒，而後一家獨大的。
在新一代人之中，漓羽族長無疑是最強的，元晝在近百年之中，甚至沒見過比靈族一脈更強的靈術師家族了。
可惜，即便是她，手拿聚魂之劍的最強靈術師，跟歐內斯特之間的差距並不是幾次訓練就能打平的。
元晝很討厭這種被動的感覺，也害怕於這種事態脫離自己控制的感覺。
「幻境很危險。」元晝最終說道。
「我知道，您跟我說過。」白漣舟輕輕吸了一口，好一會兒之後，才繼續說道：「如果我連這個考驗都無法通過，那隻能證明……我根本說自己能保護別人。」
「哎……怪我，早知道你這孩子這樣執拗，就不該讓你動這個心思。」元晝連連長嘆，倚在椅背上，放鬆了下來。
「你啊……跟你師父一模一樣，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我不敢跟師父相提並論，但我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白漣舟沉默了半晌，悵然說道：「元晝族長，晚輩心中對您沒有隔閡，也不會過問您和師父之間的往事，只是，該完成的，還需要您繼續幫我完成。」
元晝抬眼望他，眼眸里早已沒了初見時的那般狠戾，反而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情感。
他們此時有共同的敵人，無論是對於幾大種族，還是整個維奧萊特帝國來說，他們的團結尤為重要。
白漣舟是溶魅煞費苦心選來的靈使，只要他放心，元晝更沒必要加以猜忌。
元晝不是神，即便存於此間接近一個世紀之久，看到的、知曉的東西比普通人多得多，但生活得越久，心中的執念便越深。
鎮世決就是他的執念，起先他覺得白漣舟圖謀不軌，但當他得知這個少年在新兵營里拼盡全力、孤注一擲的時候，心中的芥蒂反而就放下了。
「說來，我有些不死心，我想拿勸你師父的話同樣來勸你。」
白漣舟聽聞微微一笑，依然認真地看著元晝的雙眼。
「如今的維奧萊特，早已經不再是當年的盛世，僅憑一個優秀靈術師的力量，接不起這個爛攤子。到最後，只會是焦頭爛額罷了……」元晝眉頭緊皺，勸道：「占星師，本就是個容易走火入魔的職業，你要時刻記住，無法擁有『統域』不是你的錯，也不是遺憾。」
白漣舟完全懵了，似乎是被元晝這番杞人憂天般的說辭震懾住了。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居然讓這位幻術之王在短短一夜之間對這件事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轉彎。
「想變強很簡單，想成為維奧萊特帝國最強的靈術師也很簡單，但事後的態勢才複雜。」元晝站起身來，緩緩說道：「即便是人間界的戰爭窮盡了，可人上有神，鬥爭永遠不會結束……」
「掩耳盜鈴罷了……」
白漣舟點點頭，他的心意十分堅定，所以不惜一切代價讓自己變強。
元晝嘴角泛起一絲微笑，輕聲說道：「我帶你進幻境。」
「不用擔心，你不會被困在裡面無法逃脫，一旦你出了危險，或者靈力耗盡，我會直接把靈能解除。」
「好。」白漣舟心頭一動，問道：「您剛才說……您可以複製任何時間的上古靈獸，對嗎？」
這不只是他想問的，也是替全大陸所有人問的。無論他未來心向母國弗吉利亞，還是占星族和維奧萊特，有機會掌控一個關鍵情報，一定會成為他關鍵時刻的救命稻草。
靈獸的靈力絕非常人能及，上古靈獸更是需要幾位族長級的靈術師合力抗擊。如果元晝真的能將上古靈獸複製到環境之中，那他的靈力上限，一定是高過它們很多的……
白漣舟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這世間的秘密太多，每個不經意間的小細節都能延伸出一大堆無法解釋的問題，所以人們迫切地找到鎮世決之主。
可現在的他還不夠格解答這些問題——或許有一天，單憑他自己的實力就能把歷史的扉頁揭開。
少年將這個問題問出來的時候，對方几乎沒有思考就回答了。
「沒錯，」元晝淡然說道：「只不過，我是將未來的一段時間線複製到幻境之中，就像做了一個夢一樣，在夢裡，你能看到過去發生的事，或者預見未來。」
但白漣舟經歷了這麼久的歷練，能敏銳地聽出元晝話中的含義。如果「永生」靈能真如他所說的這麼簡單，又怎麼會讓他穩坐幻術族族長之位這麼多年？
這些年裡，幻術族就像是一棵紮根最深的巨樹，他人可以砍其樹枝、摘其果實，但絕不可能將它連根拔起。
「跟我來吧。」
元晝看了看白漣舟，漆黑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感情的流露。
他伸出雙手，向大殿一邊空牆的地方一拍，密密麻麻的暗藍色的刻紋從牆體的紋理之中浮現出來。
而後伴隨著一陣嘩啦啦的、幾乎是玉石破碎的聲音，牆壁隨著刻紋的消散不斷粉碎，消失，變成無數絲線，朝其背後更深的地方而去。
最終，最後一束流動消散的光線消失在牆壁之內，一瞬間，整個幻術族大殿被白色的光芒籠罩，一層薄冰從牆壁之上蔓延到地面，很快就將目光所及的所有區域冰凍起來。
呈現在白漣舟面前的，是一條隱約能看見台階的冗長小徑。
「唔……跟地下那條漆黑的甬道很像。」他不眠脫口而出。
幽靜的深處，像是有人念起了上古時期的咒語，窸窸窣窣的，聽不清晰。
見白漣舟已經被幻境吸引，元晝頷首道：「幻境之中的靈力場十分強大，我的靈能無法承受超越自己數倍的靈力波動，所以我不得不把你送到遠一些的區域……我必須提醒你一句，這件事情相當危險，絕對不能大意。」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會在這邊盯著，一旦幻境瀕臨崩塌，我會及時解除靈能，把你救出來。」
「這條小路的另外一邊是哪？」白漣舟心中有所顧慮，「一定不是在聖朗德爾吧？」
「在聖朗德爾城外密林，不算太遠。」元晝表情很嚴肅，不像是在說謊，「那裡人煙稀少，不會有人打擾到你，一旦遭遇意外，我會直接將時間暫停，解除幻境。」
「你去吧。」他望著這條狹長的甬道，神色籠罩在陰霾里。
「好。」
白漣舟一步步走進去，視野逐漸被淹沒在了黑暗之中。
視線模糊了大半，只有一個微弱的光點指引著他。
一步步向前，白漣舟沒有感覺階梯在下沉，反而是像行走在一塊光滑的黑色大理石上一樣，直至將他帶入未知的深淵。
他手臂一揮，駕馭著風旋，向著那個光點快速行進。
眼睛適應了周圍昏暗的光線之後，白漣舟驚訝地發現前面的光點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彷彿群星。
置身於這個巨大的幻境之中，白漣舟覺得胸口有些悶痛，與光點的距離越來越近，黑暗也消磨掉了他大部分的耐心。
啪嗒。
有東西從頭頂掉落了下來。
白漣舟下意識他起頭。
啪嗒，又一次，黏糊糊的，落在了他臉上。
緊接著不遠處的光點動了一下。
轟隆隆一聲巨響，像是什麼巨大的物體被人挪動，黑暗驟然退散，眼前是一片蒼涼的冷光。
終於，她看清了面前的物體。
原來那些光點不是星辰，而是無數靈獸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