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黎明之息

  天幕由原來的漆黑，漸漸褪色至一抹堪堪的魚肚白。

  黎明降臨。

  凌元河流域突如其來的天氣變化令人束手無策。高大的樹木在一個夏天過後，向著天空瘋狂的生長，像是一個個高大的巨人審視自己腳下的土地。

  入冬之後，河床已經乾枯，裡面散落著荊棘和枯草。

  術士峽谷直通凌元河，這裡有大面積的峽谷森林，枯槁的樹枝將頭頂的天空劃分成幾塊，寒冷的氣溫之下，能夠在林中生存的普通生物越來越少。

  偶爾有幾隻猞猁的身影，隱沒在尚未蘇醒的、昏暗的天色里，隱隱還能看到一些爬蟲的屍體，腐爛在淤泥之中。

  祈夢的腳步稍微一停，便能想起昨天夜裡被幻術之王溟魍支配的恐懼。

  自己使出全身靈力激射而出的冰箭，在對手的幻術陣法之中動作放緩，直到停止.……

  祈夢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箭頭上帶起的氣流，在溟魍的動作下鼓動起一縷縷細小的微波。

  多虧了他手下留情，自己才能落荒而逃。她深知自己的實力與幻術族長相差甚遠，與其做無謂的反抗，倒不如逃命來得實在些。

  她身為族長，要率先保證靈使哈麗雅特的安全，所以一路向著術士峽谷的方向奔襲。

  依照幻術族族人的追擊能力，在黎明之前絕對能找到她們二人的位置。

  但是溟魍卻一點追趕的意思都沒有，很無情的嘲諷。

  祈夢大口喘著氣，足足逃了一夜才到了這裡。

  停在枯枝上的鳥兒被這不速之客嚇了一跳，四散飛開，留下一片凄厲的悲鳴。

  她的頭腦發昏，眼前的事物由清晰變模糊，又從模糊到重影疊疊，終於撐不住，癱在地上冒起虛汗。

  祈夢努力回憶著維奧萊特帝國的版圖構造，帝國東北部的地貌和植被密度，以及靈使哈麗雅特可能到達的區域深度。一邊計算著距離，一邊暗暗催動靈力丈量。

  「三、二、一——」

  視野的盡頭，顯現出一個熟悉的身影，迅速穿過一片光禿禿的樹影向她奔跑而來。

  直到那人停在她面前，祈夢這才看清楚哈麗雅特的臉。

  「首領.……」

  哈麗雅特也處在精疲力竭的邊緣，一下跪倒在祈夢面前。她的聲音沙啞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我們不能停下.……快走，離開這兒，幻術族的人要殺了咱們.……他們要是找到了你，一定會……」

  「我當然知道，但是逃避是可恥的。」祈夢掙扎著坐了起來，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實際上她內心很清楚，依照她們現在的行進速度，根本無法逃出這片術士峽谷。

  要麼，在這裡多兩具腐敗的女性屍體。

  要麼……將這裡變成誘惑敵人走進來的死亡陷阱。

  她在找到哈麗雅特的那一刻起就接受了，一股冥冥之中的堅定顯現在她冰雪般冷漠的臉上。

  「那您.……」哈麗雅特的表情先是驚訝，轉瞬之間似乎是明白了什麼，胸膛里呼之欲出的絕望，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有關係，我們還有反擊的機會。」祈夢低下頭，用一種近乎是母親對剛出生的嬰兒那樣慈愛的目光，注視著少女稚嫩的臉。

  「可是.……沒有人能打得過幻術族族長，就連最強的靈族族長皇魑都不行，憑咱們兩個怎麼可能？」

  祈夢搖了搖頭，聲音溫柔而低沉：「這裡是術士峽谷，最不缺的就是靈獸。實在不行，我們把靈獸叫出來跟他打。」

  漫無邊際的暴風雪，將整個天地卷裹得一片混沌，積雪沉甸甸的掛滿樹枝，風一吹就都落了下來，看上去彷彿九尾妖狐的尾巴輕輕盪過來，殺氣凜然。

  「首領，你瘋了嗎？這堅決不行。」

  哈麗雅特聲音顫抖著，死死攥著祈夢的手臂，「之前在薩魯鎮，咱們的先遣隊就被雪妖殺的一乾二淨，如果再把這裡的靈獸叫醒，整個維奧萊特帝國都會被它掀個底朝天的！」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祈夢凝望著森林的邊緣地帶，續道：「膽子這麼小，讓我以後怎麼放心把馭獸族交給你掌管？」

  「用我的命，換珀西一命就可以了.……」

  「閉嘴。」

  「我不希望因為我一個人，白白搭上一整個馭獸族……或者是一整個維奧萊特帝國。」

  祈夢冷笑道：「哈麗雅特，我本來就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殺伐者，帝國的安危、子民的生死，一直都掌握在我手裡。」

  「有人惹我不高興了，我就射他三箭，奉陪到底。」

  「三箭.……」

  「第一箭殺人，第二箭滅族，第三箭，滅國。」

  哈麗雅特僵住了。

  「昨天夜裡，我已經見過溟魍族長了，你落到他手裡，還不知道會怎麼被他折磨致死呢.……」祈夢微笑著，捏了捏哈麗雅特的臉蛋兒，續道：「你看，你不也很聰明嗎？知道往術士峽谷的方向跑，在你心裡，早就默許我喚醒靈獸了。」

  「首領，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現在好了，他肯放我走，到了這裡，我們也就沒什麼可以畏懼的了。」

  哈麗雅特猶有餘悸：「看來您的心意已決。」

  「只要這地底的靈獸蘇醒，我們就不用擔心區區一個幻術族了。你做得很好，只要溟魍被我們引到這裡，我們就贏了。」

  「可萬一……」

  「沒有萬一，喚醒它們再簡單不過。」

  「不，我的意思是……萬一溟魍的靈力已經強大到足以征服這裡的靈獸呢？那到時候我們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不可能。」祈夢搖了搖頭，從地上爬起來，「趁他們還沒找到這裡，我們從東邊穿過這片森林，然後繞到峽谷另外一邊去。今天來術士峽谷的人絕對不止幻術族一批.……」

  「可惡，我們真的應該買兩匹馬。」

  正當她們打算抄近路穿過森林時，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男性的聲音。

  「站住。」

  那男人冷漠的語氣彷彿來自極寒的地底：「你們兩個，是不是馭獸族的族長祈夢和靈使哈麗雅特？」

  「首領，首領……那個人是幻術族的新靈使，名叫澤維爾，他怎麼這麼快就找到我們了……」哈麗雅特拽著祈夢的袖口，拚命搖晃著，恐懼讓她的聲音瑟瑟發抖起來。

  「別慌。」

  「他一直追殺我到了這裡，想必幻術族族長也在趕來的路上了，我們要完蛋了.……」

  「你就是幻術族的新靈使澤維爾？」祈夢抹了抹嘴角的血，強撐著站了起來，「看你的樣子，是個死士。」

  「切。」

  祈夢冷若冰霜的面容上帶著一絲不悅：「我是馭獸族族長，而你不過是一個新晉的靈使，跪下。」

  澤維爾吐了一口痰，殺氣凜凜地朝祈夢走去：「不過是下位種族，你們也能跟幻術族相提並論嗎？」

  「跪下。」

  「呵，你們師徒二人都死到臨頭了，還強撐著面子讓我跪.……」

  祈夢冷笑一下，說：「你如果現在聽話，我可以考慮放你和你的族長一條生路，否則的話……縱使幻術之王天大的本事，也收不了今天的場。」

  澤維爾惡狠狠的說道：「就憑你一張嘴也能嚇唬我？」

  「在你走到我面前時，我會喚醒這片森林之中的全部靈獸，不怕的話，你試試。」

  「你說什麼？」澤維爾愣在原地。

  「森林之神杜維·斯卡特將庇佑我使用靈獸之力！」

  「慢著.……」澤維爾的表情露出一絲驚慌，「祈夢族長，您的膽子可真不小呀，你知不知道這片森林裡藏著多少靈獸，若是你們師徒把它們全部喚醒了，整個維奧萊特帝國都會遭殃的！」

  「哦？看來你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那你這瘋婆娘到底想做什麼？讓我們所有人，讓整個維奧萊特給你們兩條賤命陪葬嗎？」澤維爾怒罵著，聲嘶力竭地大喊著：「祈夢，你不要以為我的族長還為到場，你就能用這麼卑鄙無恥的方式來威脅我！」

  「我說了，你不信的話，大可一試。」

  澤維爾的內心已經開始動搖，但他面上沒有表現出膽怯。

  「喂，你不要無謂的拖時間了，溟魍族長來了，你們連五分鐘都活不過。」

  祈夢冷靜地問道：「是我在拖時間，還是你在拖時間？你不會天真的以為，我沒有讓所有人給你陪葬的覺悟吧？」

  對方這種強裝鎮定的醜態讓她忍不住有點想笑，但一笑，身上的傷口就在隱隱作痛。

  「要不，我先叫幾頭靈力弱點的靈獸陪你玩玩？」

  澤維爾吞了口唾沫，顫聲問道：「你還嫌鬧得不夠大，是嗎？」

  森林裡傳來幾聲窸窸窣窣的響動，但沒有野獸的聲音。

  然後是短暫的安靜，死寂般的安靜。

  「試試？還是跪下？」

  又一次，窸窸窣窣的，像是多足生物在枯葉上爬動。

  祈夢抬起手來，這次就是純粹的威懾。

  「小傢伙，它們要來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