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五月三日,立夏。
正式進入夏天,也進入了高考倒計時。路邊的草叢裡開始有連綿不斷的蟬鳴聲,天氣越來越熱，學校設施老舊,頭頂上的風扇吱吱呀呀地轉著，帶來的風彷彿都是熱的。
警察終於找到了兇手，是一個油漆工，晚上收班回家是看到那個高二女生，一時心生歹念，便有了那場慘案。體育特長生也有了消息，聽說是覺得沒臉上學，偷偷去千里之外見網友了,被父母找回來一頓揍。
高三的最後那個春天，是個多事之春，好歹事情都有了最後的結果,還沒有結果的事,便是六月初的那場高考了。
黑板的右上角開始出現距離高考34天的粉筆字,值日生會每天清晨擦掉那個數字，再更新成新的天數,大家就眼睜睜地看著天數越來越少,離高考的日子也越來越近。
5月6日還有一場三模，夏楠上次二模的成績也和一模差不多,名次也沒變，最近臨近三模,她熬夜複習了幾天，現在白天就有些犯困，大課間時，她趴在課桌上睡著了。
外面高一高二的在舉行跳大繩比賽，歡呼聲一陣陣的，格外熱鬧，許是太累了，那些歡呼聲彷彿是催眠曲，夏楠伴著這曲子，睡得很熟。
今年的夏天來得快又猝不及防，溫度迅速升高，同學們都把春秋款的校服外套脫掉，露出白色短袖的夏季校服，教室里的風扇實在轉得太慢，食雜店裡的電動小風扇、扇子等都賣得極快，在教室里坐著都會覺得熱得不行。
李悅和其他女生去食雜店買完水回來已經熱得滿頭大汗，她喝了兩口水才覺得嘴沒那麼干，抱怨道：「這天這麼熱，沒法學習。」
旁邊女生也應道：「真想不明白今年夏天怎麼會來得這麼早，聽說高考定在6月初就是怕學生考試太熱，結果現在剛五月份溫度就這麼高了。」
「哎，大概我們這屆比較倒霉吧，去年這個時候還沒這麼熱呢。」
走廊里通風，比較涼快，李悅隨手從進門的桌子上拿了本書，靠在門邊用力地扇著，書帶起來的風讓李悅舒服不少，外面跳繩比賽的音樂聲挺熱鬧，她的目光往窗邊看去，卻看到這樣一幕——
窗邊，夏楠趴著在睡覺，她睡顏恬靜，呼吸均勻，睡得很香甜。而葉楚，他左手拿著一個粉色的電動小風扇，舉在夏楠的頭上，給她吹風，他自己則低頭翻著卷子，找一些夏楠錯題的類似題型。
一個脾氣那麼差的散漫少年，拿著粉色小風扇的樣子特別不和諧，違和得要命，她記得這個風扇，是前兩天天氣剛熱的時候，葉楚買給夏楠的。
他向來直男審美，送夏楠的都是要多嫩有多嫩的粉色。
看著看著，李悅又覺得這場景變得莫名和諧，她自己手上晃著書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看著這幅場景移不開眼。
窗外的陽光落在兩人身上，小風扇轉著，轉起來的風吹起夏楠劉海的髮絲，她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安靜而美好。
葉楚細碎的黑髮微微發濕，他也熱，出了不少汗，可手中的風扇仍舊全對著夏楠，沒往自己這邊移半分。
夏楠睡得香甜，對此無知無覺。
看著夏楠和葉楚，李悅情不自禁地想，這才是青春里的愛情，該有的模樣。
三模成績出來那天，班裡同學都很開心。
三模的題簡單，大家的分都能比平時提上30分，大家喜氣洋洋的，感覺自己離夢想的大學又近了一步。
都知道三模是給大家增加信心的，這也不妨礙大家高興，老師們也笑著鼓勵大家：「高考的題也不會多難，就和三模差不多，大家都有這個實力，高考放平心態，好好發揮，沒問題的，現在你們也不用太在意名次了，和你們競爭的不只是咱們學校的這些人，而是全國的考生，多看看分數，找找自信。」
夏楠也高興，三模的成績無疑給她打了一劑定心丸，讓她覺得即將來臨的高考也沒那麼可怕了。
在全班的這種輕鬆的氛圍里，只有劉亦澤沉著一張臉，和大家格格不入。
他的三模成績甚至還不如二模成績。
那天下午放學后，劉亦澤和夏楠說了自從他被拒絕以後，和夏楠說的第一句話。
「你的選擇是對的。」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夏楠有些懵，她看著站在眼前的劉亦澤，有些不明所以
感覺他變得陰鬱了許多，以前的他，性子溫和，為人耐心，靦腆害羞，大家都願意問他題，也很喜歡他，可是現在……他已經好久沒主動和別人說過話了。
夏楠小心翼翼地問：「什麼？」
劉亦澤慘淡一笑：「你選葉楚是對的，我到底還是不如他。」
他的臉色灰白，語氣充滿喪意，夏楠怔怔地看著他，忽地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劉亦澤也變得駝背了。
他站在那裡，好似一株被生活壓垮了、即將折斷了的樹。
夏楠愈加小心起來，她斟酌著詞句，想劉亦澤可能是覺得三模沒考好，心態有些崩，連忙輕聲安慰他：「你比較擅長做難題，可能這次題比較簡單而已，大家分便上來了，高考的難度不固定，去年的高考題就很難的。」
她的安慰沒有奏效，劉亦澤直直地看著她：「我的成績越考越砸，不是題的問題。」
夏楠便不知道說些什麼了，她本就不是擅長安慰別人的人，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麼接話，還是劉亦澤再次開了口：「祝你考上Z大。」
話落，他便轉身走了。
夏楠看著他的背影，有點不是滋味，她垂著眸，指尖摳著木桌上的一個凹洞，總覺得心裡有些難受。
後來的許多天，劉亦澤沒來上學。
聽說他父母在家發現了一瓶農藥，終於發現了不對勁，領劉亦澤去醫院看病才發現，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得了抑鬱症，他父母連忙連夜領他去了H市治病。
不知道這次高考他還會不會回來參加，如果參加的話可能也只是體驗一下了，他父母的意思是打算復讀一年。
消息傳來的時候，夏楠正在寫題，聽到這個消息時，她恍惚了一陣，筆掉到了地上都不知道。
還是葉楚幫她撿起來，淡淡地放到她桌上。
夏楠心裡不安又內疚，她垂著頭，小聲地問葉楚：「是不是……因為我拒絕了他，他才會生病？」
葉楚沉默半晌，看著夏楠桌上的黑筆，黑眸里藏著些莫名的情緒。
許久，他才低嘆道：「不要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他把黑筆的筆蓋打開，又合上，再打開，慢慢道：「總有些人，成長得太順利，一路順風順水地長大，沒受過挫，抗壓能力就會很差，面對一些挫折會受不了，越在意越焦躁，越焦躁情緒越差，便容易得病。」
「就算不是你，也會有別人，讓他受挫，只是現在剛好是你而已。」
夏楠怔怔地聽著，葉楚繼續問他：「他最後和你說了什麼么？」
夏楠回憶了下：「祝我……考上Z大。」
「恩，他沒怪你，」葉楚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陽光依舊明媚，他知道，高中的最後這段時光，可能不會再看見劉亦澤了，他的語氣低低的：「他會好的，相信我。」
葉楚低沉的嗓音帶了幾分安定的力量。
奇迹般的，夏楠心裡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所以，高考加油吧。」
夏楠鄭重點頭，她會好好地努力的。
不過……夏楠又寫了兩道題才發現，她剛才的那些內疚，葉楚只用寥寥數語就幫她化解了。
葉楚總是有這樣的力量，開導人的時候從來不像是開導人，卻說得人心服口服。
他真的……活得要比別人通透許多。
黑板上的距離高考的天數變得越來越少，高考馬上就要到了。
最近這些天，父母都格外地注意孩子的心理、生理問題，夏楠每天調養作息，晚上11點左右就睡覺，學習的時候，草莓、車厘子等水果不斷，睡前會有一杯熱牛奶有助於她睡眠。
爸媽在家看搞笑視頻都得靜音，說話也不敢太大聲，生怕影響到她。
班級里有的同學家長為了高考特意買了氧氣瓶，讓孩子在家裡吸氧，說是有助於記憶力提高和頭腦清醒；還有女生算著高考時會來例假，還去醫院打針想避開例假時間……
夏楠聽著都有些哭笑不得，卻也知道，這是因為大家都很重視高考，生怕高考會被身體上的因素影響。
葉楚看著班上的那些同學折騰，只是勾唇笑了笑：「高考平常心就好。」
他似乎一點也不把高考當回事，馬上就要高考了，也沒見他父母過來看他一回。
夏楠便充當他的後援團，給他打氣：「葉楚，高考加油！」
葉楚一看夏楠這萌萌的小樣子就忍不住想笑：「楠楠也加油。」
就在同學們的各種互相打氣鼓勵中，終於迎來了人生重要的一個轉折點——高考。
高考前夕，同學們大多在自己家裡休息，為高考養精蓄銳，只有葉楚，他一個人傍晚出來，去公園裡買了盞孔明燈放。
他本來不信這些，可是真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來放了。
算了，不管孔明燈有沒有用，放了總比沒放強。
他站在那裡，點燃了孔明燈裡面的燈芯，孔明燈漸漸地升高、飛遠。
他抬頭，靜靜地看著紅色的孔明燈，帶著他的期盼，遙遙地飛上了深藍色的天幕中。
孔明燈有兩面，都寫上了願望——
正面是，夏楠能考上Z大。
反面是，夏楠能和葉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