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轉眼便到了元旦。
元旦學校還是很給面子地給高三放了一天假,只是這一天假的作業超級多,多到不少同學哭喪著臉說還不如不放假。
快到跨年的時辰,夏楠還在書桌上奮筆疾書地補著作業，她寫著寫著,想到那天停電時發生的事，筆不自覺地停下，臉又慢慢地紅了。
葉楚說那是最好的生日禮物，夏楠想到他都沒怎麼過過生日，一時心軟，也沒再計較他耍流氓的事。
她把那當作荒唐的一場夢，夢裡她和葉楚做了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做一次的事。
夏楠又回想起之前讓李悅出主意時，李悅開玩笑說把她自己打包送給葉楚,當時夏楠還覺得李悅在胡扯，沒想到最後……還真的差不多了。
竟一語成讖。
她搖搖頭，把腦海里的紛雜思緒都甩出去,看了一眼身邊的手機,還沒到跨年的時間。
她考砸以後,爸媽越發限制她的手機，周末都幾乎不能拿到,這次元旦放假,夏楠怕葉楚像去年那樣給她放煙花，她父母最近看她看得嚴,她特意囑咐葉楚不要再來她家樓下。
葉楚也答應了，但他說,他要陪她一起跨年，讓她一定要拿到手機，他要求不高，和她一起倒數就行。
有時候，夏楠覺得葉楚儀式感還挺強的……
夏楠只好借著查資料之名，拿了手機出來，等著那個跨年電話。
以前都是和同學一起跨年，自從葉楚出現在她的生命以後，她好像都是和葉楚跨年。去年是陰差陽錯，今年李悅說要給沈梓嘉打電話，她又答應了葉楚，還是和葉楚一起。
人和人的緣分其實還挺奇妙的，在不同的人生階段，總會遇到不同的人，不知道哪些人能陪她走得更久。
可能是要畢業了，夏楠一時間有點感懷，她又低頭看了眼時間，已經快12點了。
就在此時，電話響了。
來電顯示是一串數字，怕被媽媽發現他倆交往過密，夏楠有點做賊心虛，乾脆沒給葉楚任何備註，一看到熟悉的尾號，夏楠連忙接起。
那邊沒人說話。
夏楠有些緊張，小聲道：「你在哪裡呀？」
不會在她家樓下吧……
電話那頭傳來葉楚的低笑：「沒去你家。我在自己家。」
他此刻半靠在沙發上，開著電視，電視上不知道是哪台的跨年晚會，一幫穿著喜慶的人在準備倒數，面前的茶几上放著他的錢包，錢包里有她的照片。
夏楠鬆了口氣，她聽到葉楚那邊有嘈雜的聲音：「你在看電視？」
「沒，就是看什麼時候倒數而已。」
「這樣……」
「噓，開始倒數了。」
兩個人就這樣開始「5，4，3，2，1——」
「新年快樂！」
說完新年快樂之後要許新年願望，這是例行的傳統，夏楠認認真真地許了願望：「今年我會高考，是最關鍵的一年，希望我能去Z大。」
她想繼續問葉楚的願望，又想起來去年他說的話，讓她再喜歡他一點，她又有些不敢問了。
葉楚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主動道：「我的願望，就是楠楠的願望能實現。」
夏楠怔了一瞬：「你……」
「你的願望實現了，我的願望也就實現了。」
葉楚低頭看著茶几上，錢包里她安靜的睡顏，眸光溫柔。夏楠自己可能都沒發現，她已經在漸漸地接受他了。
停電時接吻那天，她沒有太反抗，也沒有落淚，更沒有生氣。她會想著他了，也不再總是下意識地拒絕他。
陪伴是最好的告白，他在為她收斂脾氣，她也在不知不覺地因他改變，兩個人都在互相影響著。
葉楚不會再給她壓力，高三這麼關鍵，他會陪她好好地走完高中的最後一段路。
他的聲音微啞：「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和你一起倒數嗎？」
「為什麼？」
「聽說跨年的這刻和誰在一起，這一年都會和這個人在一起。去年是我，今年是我，往後的許多年，都會是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
往後的許多年，都會是我。
夏楠不知道怎麼，眼眶一酸。
剛才她還在想，每個人都是別人人生里的過客，陪對方走過一段路，教會一些事，然後就會分別，繼續走自己的路。
可是葉楚說，他不會離開，他還會陪她很多年。
他的願望那麼簡單，只是她好而已啊。
過了許久，話筒那頭才傳來夏楠帶著鼻音的聲音——
「恩。」
元旦開學回來，同學們便緊張地開始複習，準備迎接高三上學期的期末考試。
夏楠這次的期末考試成績還是挺重要的，畢竟她上回月考考得太砸，老師家長們都在等著看她期末能不能上來，她更是起早貪黑地學習，葉楚每天早上都會給她帶瓶熱牛奶，讓她補補身子。
全班都是緊急備戰狀態，只有李悅，雖然看上去很努力，可還是學著學著就溜號，總是忍不住神遊，想沈梓嘉。
夏楠有點替她著急，可這種事也不是她能管的，夏楠也沒法說什麼。
直到周四的晚自習，李悅是紅著眼圈回來的。
那時候晚自習已經上了5分鐘，老師沒來，只是讓課代表布置了作業，李悅從前門進來，低著頭，課代表說了她一句你遲到了，她也沒理。
回到座位上，她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裡，作業也不翻找，夏楠察覺出不對勁，輕輕地用指尖戳了戳她：「李悅？」
李悅頓了頓，才轉過頭來，夏楠看清她的樣子時嚇了一跳——
她的眼圈通紅，眼裡都是淚水，神情狼狽而無助。
夏楠有些擔憂：「你沒事吧？」
李悅剛要說話，一滴淚水就落了下來，砸濕了夏楠的卷子，夏楠看她情緒實在不對，小聲問她：「不然我們去廁所說吧？」
李悅點點頭，夏楠便站起來，扶著李悅出去，葉楚起身讓道，黑眸看了李悅一眼，沒說什麼。
他一直不懂女生之間聊天為什麼喜歡去廁所說……
女生之間的相處方式，到底還是和男生之間不一樣。
夏楠扶著李悅到前面和課代表請了假，說李悅身體不舒服，她陪李悅去一趟廁所，課代表點頭同意了。
正是晚自習上課的時間，女廁所里空無一人，白色的燈光照在洗手台前面的大鏡子上，映出鏡子里李悅悲傷的臉。
剛進廁所，李悅就崩潰了，她順著牆慢慢地滑下，半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臉：「阿楠，我失敗了……」
夏楠拿出紙巾給她擦眼淚，也不敢多問，她以為，李悅可能是告白，然後被沈梓嘉拒絕了。
李悅哭泣的聲音在女廁所里迴響，她小聲抽泣道：「我還沒告白，就已經全都結束了……」
夏楠微微發怔，從李悅斷斷續續的敘述中，夏楠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沈梓嘉在九班，李悅之前經常會給他送禮物，送零食，對於他的座位位置早已經輕車熟路。
晚自習之前，李悅早早地吃完飯就回到了教學樓，九班都去吃晚飯了，還沒什麼人，她小心翼翼地抱著剛買好的零食走到沈梓嘉的座位邊上，往他的書包里塞零食。
塞到一半，她的胳膊被一個人從後面抓住。
她還沒當回事，隨口說了句：「誰啊，等下，我塞完的。」
「別塞了。」
聽到熟悉的清潤聲音，李悅動作頓住，她遲疑地回頭看，正好對上了沈梓嘉的目光。
沈梓嘉沒什麼表情，他本來就是個內斂的人，話不多，李悅沒辦法從他的臉上看出他的情緒，有點緊張：「我，就是覺得快期末了，學習壓力可能比較大，想給你買些零食……」
沈梓嘉沉默著低頭，一彎腰，從他的座位底下拿出一個大的黑色袋子，把袋子一打開，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有包裝精緻的禮物，有各種各樣的零食，甚至還有一些筆、本等文具……全是李悅送的。
李悅從袋子里看到了她精心給他準備的生日禮物、聖誕禮物、元旦禮物等等……怪不得對於她的禮物他從來沒有任何回應，因為他壓根沒拆。
「這些都是你送的？」
李悅臉色蒼白：「恩。」
沈梓嘉把黑色袋子重新系好，遞給她：「如果是我做了什麼讓你誤會的事，我道歉。我對你沒有別的意思，快高考了，好好學習吧。」
就這樣，她的告白，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李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捧著個大黑袋子，從九班回十一班的路上，她哭成了傻.逼，路過的同學都拿奇怪的眼神看她，她也不管別人的眼神，一邊哭一邊往回走。
樓梯拐角處有個大的紅色垃圾箱，她把那個黑色大袋子扔了進去，邊哭邊合上垃圾箱，就好像能把自己的那場無疾而終的暗戀，扔得乾乾淨淨一樣。
後來她還一個人在樓梯里哭了很久，漸漸地平靜下來后才回班級，只是一看到夏楠關心的臉，她又忍不住想哭了。
安靜的女廁所里，只能聽到李悅壓抑哭泣的聲音，她怕招來老師，哭得很小聲，夏楠在她身邊，默默地牽著她的手。
李悅從來都是個樂天派，天大的事兒也就難過一會兒，這次還是夏楠第一次看見她哭得這麼傷心，她不知道怎麼安慰李悅，只能在旁邊給她遞紙巾。
「其實我早該發現的……他只是把我當成普通同學，見面打個招呼而已，哪有那麼多偶遇和巧合，都是我一個人在努力創造機會多見一見他，他對我不冷不熱，我還以為他就是這個性格……」
「嗚嗚嗚嗚，我怎麼這麼自作多情，總是幻想他在乎我卻裝作不在乎的樣子，真噁心，真噁心……這場喜歡完全是我一個人的事，我只感動了自己，他從頭到尾沒參與過，我好傻啊嗚嗚……」
「阿楠，我再也不要喜歡一個人了，好辛苦啊……」
「阿楠，這世上有那麼多男人，我又不是非他不可是不是，他不喜歡我，那我也不喜歡他了，我值得更好的，他配不上！他配不上！！」
李悅哭得越來越激動，夏楠安慰她：「對，你會遇見更好的，會有更好的……」
李悅最後哭累了，眼睛乾澀，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她疲倦地靠在牆上：「我會忘了他的，我不喜歡他了，一點也不喜歡。」
「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