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後來葉楚也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不再像之前那樣偏執和佔有了。
他允許夏楠和傅臨一起收語文作業,看到夏楠和傅臨有說有笑地討論英語問題也沒多說什麼,甚至有一次，夏楠上學時偶然碰到了同班的男生,兩個人便一邊聊天一邊往班級走，正好碰到了從班級里出來的葉楚、許彥他們，葉楚表情也還算正常。
許彥和陳穆楓都很奇怪：「楚哥你不吃醋啊？」
「正常的同學交往，吃什麼醋。」葉楚面無表情道。
話是這麼說，沒人看到葉楚校服袖子下用力到發白的手。
他不可能不在意，內心的不安全感不是不是一朝一夕之間能消失的，他依舊不喜歡夏楠和別的男生走得近，依舊怕她會喜歡上別人,依舊想讓她眼裡心裡都只有一個人。
可是他學會了剋制。
以前他會把這種不安全感表現出來，讓所有人和他一起下地獄，可他答應過夏楠,他會改,他會變成她喜歡的樣子。
所以他只能自己在心裡消化那些扭曲的、拉扯的情緒,任心裡驚濤駭浪，膨脹疼痛,面上硬是不顯露分毫,即使其他人問起，也只是裝作不在意,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吃什麼醋。」
喜歡到愛的轉變，大抵就是這樣,從讓所有人一起陪他痛，變成他一個人痛。
裝得很辛苦，但是為了夏楠，他別無辦法。
同學們都只以為他回歸正常了，心裡還都鬆了一口氣，連李悅也笑嘻嘻地問夏楠，那晚他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讓她成功地治癒了葉楚啊。
夏楠搖頭，她好像沒做什麼。
李悅不信，感慨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能讓一個人為另一個人改變啊。什麼時候沈梓嘉也能為我改變。」
說起來沈梓嘉，夏楠記起上周五李悅還去給沈梓嘉送生日禮物來著，便問她：「你給沈梓嘉送生日禮物，他說什麼了么？」
李悅眼裡帶著顯而易見的失望：「那晚沒等到他，他好像提前回家了，我問他們班同學，說他最後一節晚自習就不在班級了，虧我還在校門口等他一晚上，因為回家太晚，我媽還罵了我一頓。不過後來我把生日禮物偷偷地放到他書桌堂了，他拆開就能看到我的生日卡片的。」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也不清楚他收沒收到，最近和他打招呼他的反應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知道是沒看到還是裝不知道。」
她的神色有些悵然，夏楠安慰她：「可能沈梓嘉還沒看到禮物吧。」
「希望如此。」李悅應道，她是個失望也就兩秒鐘的性子，似是想起了什麼，她的神情備受鼓舞：「對了，下周就月考了，最近我看沈梓嘉買了不少模擬題在刷，我要多給他買點零食補補身子才行，他這麼辛苦，我也要當個好的賢內助啊。」
說完這個，李悅意識到自己過於重色輕友，也笑著拍了拍夏楠的肩膀：「阿楠也加油，你成績一直很穩定，這次剛好葉楚回來了，你倆要做咱們的模範生情侶啊。」
情侶？什麼情侶……
夏楠臉紅著想解釋，李悅已經興緻勃勃地轉回頭去開始列要買的零食清單了，夏楠只好作罷。
不過，說起這個，夏楠覺得，這是葉楚回來后的第一次考試，那次以後，她已經自發承擔起了「多管管他」的義務，葉楚的實力拿大榜第一是沒問題的，主要是一定要有學習的心，她要多督促他學學語文和英語才行。
於是，在高三上學期最後一場月考來臨之前，全班都充滿了考試的氛圍，認真地為這次考試準備著。他倆更是格外地和諧，夏楠會把英語筆記上的重點畫給葉楚讓他記憶背誦，葉楚也會給她講重點題型，他請假這半年落了不少課，為了跟上給夏楠講題的進度，他連續一周都熬夜看了書。
這對回家幾乎不看書的葉楚來說真的很難得了，之前他最多就只是在學校學習而已，許彥還開玩笑說葉楚轉性了。
夏楠看著為她而努力的葉楚，不知怎麼，想到了他當時說的那句，哪有人不努力就什麼都會。
他其實要比普通人聰明許多，所以即使是初中提前學的高中的內容，現在也能很快撿起來，他反應快，邏輯思維也強，即使這樣，他也仍在努力，為了她而學習。
比你聰明的人還在努力，她又有什麼資格不努力？
夏楠想，勤能補拙，她也要好好加油才行。
很快，便到了月考那日，熬過了考試那兩天，月考便結束了。
月考的最後一科是理綜，理綜一考完，夏楠就覺得自己考得不是很好。
她依舊沒有考完立刻對答案的習慣，班裡的同學有些對了答案的，全都哀嚎聲一片，說這次理綜錯了很多。這次月考是第一次以全高考的形式考試，考的是理綜的套卷，和之前物理、化學、生物那種單科考還是不一樣的，最明顯的就是時間的分配上，存在不少問題。
夏楠的理綜也沒太分配好時間，她有幾道題完全沒來得及看，最後胡亂蒙的，也不知道正確率如何。
終於，到了月考成績出來那天。
成績發下來夏楠才知道——她是真的考砸了。
大榜23名。
夏楠對著自己的成績單看了許久。
從她上了高中以後，最差也是10多名，葉楚做了她同桌以後更是一直保持在大榜前10，偶爾能考好了還會進大榜前5。
這次一下子掉到23名，別說她自己有點接受不了，別人都不敢再和她討論任何成績的事。
高三這一年是最關鍵的一年，任何成績的變動都非常致命，高考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它只有一次機會，這一次考砸了，你以前無論怎麼樣的成績都會統統作廢。
不會有人記得你之前有多厲害拿過大榜第幾，大家只記得你高考多少分，上了什麼大學。
他們正處在即將進入高三上學期末的節骨眼上，狀態的改變，心態的改變，都會影響成績，這次還是第一次考理綜，各科老師都尤其重視，夏楠這次失利，迅速地引起了她父母的高度重視。
夏楠的爸媽開始詢問她要不要給她報補習班，為什麼這次會考得這麼差，周青比夏楠還擔心，急得一晚上沒睡著覺，本來懷疑是同桌影響她學習，一問，葉楚這次還是大榜第一。
周青不說話了，她又開始擔心夏楠是不是跟不上，夏楠不算聰明，周青早就聽說高三很多男生開始學習以後，把語文英語成績一提，總成績嗖嗖地就上來了，相反女生則大多會成績下滑，一直擔心的事發生了，周青焦灼得天天在夏楠旁邊嘮叨。
在這種外界充滿壓力和逼迫的環境下，夏楠終於感受到施加在她身上的、一直隱藏而現在爆發的、沉重的壓力了。
月考成績下來之後，夏楠剛開始難過了兩節課後便接受了這個成績，她自問自己足夠努力，葉楚其實也從未影響她學習，還幫助她不少，她無愧於心，所以也沒有多責怪自己，只是想再多找找考砸的原因，下次多注意一些。
可是父母、老師們、同學們的反應讓夏楠開始不確定起來，是不是自己真的做得不夠好，不夠努力，才取得這樣的結果……
李悅這次也考砸了，她之前的心思全放在沈梓嘉上，學習難免分心，她下定決心說自己這回一定要好好學習，最後還不忘問一句夏楠：「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不過阿楠，你是怎麼考的啊，考成這樣。」
夏楠沉默，李悅的這個問句讓她心裡更難受，她也想知道，她是怎麼考的。
大家好像都沒在怪她，可好像又都在怪她。
只有葉楚，在她考砸了以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了她的各科考試卷子，他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問，只是一門心思地幫她找考砸的原因。
葉楚的自習課全用來分析她的各科成績和錯題，下午的大課間時，葉楚拿著圈圈畫畫好的理綜卷子，把夏楠叫過來，給她分析：「別的科目都還好，只是理綜沒太發揮好。你可能不太習慣這種套卷，時間緊，你再一緊張，很多能做對的題都做錯了。」
葉楚眉目低垂，用黑色水筆把夏楠錯的題目分門別類：「這些，是本來不應該錯的；再看這些題目，難度不算小，你還做出了幾道，就是在這些題目上花費太多時間，才會沒有時間做別的題目。」
夏楠聽得很認真，葉楚在學習方面特別可靠，她一邊聽一邊點頭，確實是，她考理綜的時候，有些手忙腳亂了，瞻前顧後，結果哪邊都沒顧好。
「你物理比較弱勢，所以做理綜的卷子時先做物理，再做化學和生物，難題及時放一放，要給後面的科目留時間……」
葉楚的話還沒說完，門口突然有個同學站在門口喊了一聲：「夏楠，班主任找你！讓你現在去辦公室。」
同學們都心知肚明，考完試之後的班主任談心，不是談成績就是談成績。
兩人的分析試卷時間被迫終止，夏楠很少被老師找談話，一時有些緊張，她站起身：「那……我先去辦公室了。」
「恩。」
夏楠走了以後，葉楚坐在座位上繼續看她的卷子，看了兩分鐘就看不進去了，一想起她剛才不安的神情，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兒。
夏楠其實性子挺佛系的，做事足夠努力，即使結果不好也會努力調整自己，這兩天她父母給她不少壓力，葉楚看著都心疼。
現在班主任又找她談心，也不知道會不會責怪她。
葉楚越想越坐不住，想起來數學老師和班主任是一個辦公室的，辦公桌還是對面，他乾脆從數學練習冊里找出兩道難題，打算借著問題的名義看看夏楠怎麼樣。
於是，葉楚拿著練習冊走向辦公室，一進門就看見夏楠正低著頭聽班主任說話，她抿著唇，模樣乖巧溫順。
葉楚的目光捨不得離開夏楠，但樣子還是要做足的，恰好數學老師也在，葉楚走到數學老師的辦公桌前，指了指他剛才找好的難題：「老師，這兩道題，想問問你。」
數學老師什麼時候見葉楚來問過題，有點沒反應過來，他頓了頓，想著不好打擊他的學習積極性，還是低頭看題。
趁著數學老師看題的功夫，葉楚的目光一直往夏楠那邊瞅，班主任還在苦口婆心地和夏楠講話：「你一向是懂事的孩子，也知道高考有多重要，現在成績下降多讓你父母傷心啊，我知道你媽在你身上寄予了很濃厚的期望，你成績一下來她立刻就給我打電話了，語氣特別焦灼，我聽著都覺得上火，當父母的都不容易，你考得不好，父母比你還難受……」
這話說夏楠心坎里了，她其實挺怕媽媽失望的，想起來這兩天媽媽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著，夏楠的眼眶慢慢地紅了。
葉楚遠遠地一看見夏楠眼眶紅了，不由皺了皺眉，更是心疼。
數學老師這邊把題目都讀完兩遍了，還是沒什麼好的解題思路，答案上還是略，數學老師心裡叫苦不迭，想著不愧是大榜第一，問的題都這麼難，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
數學老師正打算吞吞吐吐地讓葉楚回去再想想，一抬頭就看見，葉楚的目光一直往對面看，對面辦公桌上，夏楠正在和她班班主任談心，小姑娘樣子好像還挺難過的。
這小子，問題的時候還在關注其他同學挨訓，也不專註啊。
數學老師打開桌旁水杯的蓋子，隨口開了句玩笑：「看什麼呢，怎麼，你心疼了啊？」
本來只是句玩笑話，沒想到葉楚正兒八經地輕聲應道——
「恩。」
正喝茶的數學老師聽清了葉楚的那聲「恩」，差點沒一口氣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