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這邊,葉楚已經進場了。
他先下意識地往周圍圍觀的人里看了一圈，沒看到夏楠。想著之前說好的，她會在終點處等他,她現在應該在那裡吧。
紅色膠皮的賽道上,白色的線畫好了起跑的位置,他半蹲下,擺好姿勢，只聽到「砰！」的一聲，隨著槍聲響起，他反應極其迅速,如離弦的箭一般,飛速地沖了出去。
周圍的叫好聲、加油聲不斷,不時有陌生的同學喊著他的號碼給他加油,他跑步時,黑髮微揚，側顏英俊，和其他面紅耳赤的選手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重點班的帳篷里，大家牌都不打了，遊戲也不玩了，都出來站在跑道上給葉楚加油,「加油」的聲浪一波比一波高,震耳欲聾,引得其他班級頻頻看向他們班。
「葉楚怎麼跑得這麼快，這還不到一圈兒就落了第二名那麼多,太牛逼了。」
「不用看了，妥妥地第一了。」
「不行，得看，我們得撐起第一名該有的排面，來，一起喊，葉楚加油！」
「快！快喊加油！他往這邊跑過來了！」
……
「加油！」「楚哥加油！」「葉楚加油！」「加油啊！」
「楚哥天下第一帥！！」許彥喊完這句，看見正跑著的葉楚似乎往這邊看了一眼，許彥興奮地抓住陳穆楓的手，咋呼道：「你看到沒！楚哥看我了！一定是我喊得聲音足夠大，成為了咱班裡最靚的仔！人群中他一眼就注意到了我，確認過眼神，是對的人！」
許彥的戲實在太多，李悅白了他一眼：「哪是看你，依我看，他是在找夏楠還差不多。」
夏楠？
等等，夏楠人呢？
許彥他們都反應過來，連忙四處找夏楠，問遍了很多人都說沒看到她，李悅回想了一會：「她好想說要去給葉楚買水來著，應該在終點處等著呢吧。」
陳穆楓搖頭：「我剛從終點那邊過來，沒看到夏楠啊。」
到處都找不到夏楠，大家沉默了，許彥想起來之前他還是用夏楠誘惑葉楚報名的，這麼關鍵的時候夏楠卻不見了蹤影，許彥都能想象出來葉楚一會是什麼表情回來。
一圈、兩圈、三圈……3000米是長跑，400米的操場要跑7圈還多，最後很多男生已經堅持不下來了，在後面走一會兒跑一會兒的，葉楚卻彷彿不知疲憊般，速度一點沒降，反而越跑越快。
他已經落了第二名一圈多了。
可他的表情也越來越冷峻，估計是發現終點處沒有夏楠了，許彥注意到葉楚的神情，不禁捂住臉哀嚎：「不然一會兒我去哪裡躲躲吧，楚哥找不到夏楠找我撒氣怎麼辦啊！我就不應該貪圖一個皮膚，真是自作孽啊。」
到最後一圈的時候，同學們的熱情更高漲，「加油！」「加油——」一聲比一聲高，班主任都情不自禁地站在前面，摘了墨鏡，激動地大喊「葉楚加油」，全班都在為葉楚吶喊助威。
葉楚路過這裡時，卻眼都沒抬，徑直提速沖向了終點。
他的身體觸碰到那條線的剎那，周圍歡呼聲不絕於耳，裁判也笑著恭喜他拿了第一，葉楚身上出了一層薄汗，他微微喘息著，目光往身邊看去，仔仔細細地往周圍人的人群里一一掃過去，想找到他所惦念的那個人。
沒找到。
沒有他之前期待的笑靨如花的臉。
雖然跑前幾圈的時候就注意到夏楠不在，可他到現在才認清這個現實——
夏楠是真的沒來。
葉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為了這個比賽還特意在前兩天準備了下，每天晚自習之前都跑了幾圈，想著既然夏楠會來，他就給她拿個第一看看。
現在，他感覺自己就是一場笑話。
從很小開始，他便學會了不要對任何人抱有期望，因為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以前在父母那裡吃了太多這種虧，後來漸漸地變得無堅不摧，沒有人能夠傷害他，畢竟，他不再把任何期望壓在別人身上。
現下好不容易，他開始期待起來，最後等來的，卻還是同樣的結果。
旁邊一個女生看沒人給他送水，他神色又難看得緊，怯怯地把自己的水遞給葉楚，擠出了個笑臉：「恭喜你拿了第一，辛苦了。」
葉楚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確想有個人會和他說這個話，可這個人，不應該是這個陌生的女生。
他視而不見舉著水的女生，徑直從她身邊走了過去，抬步要回班級的帳篷時，聽到身邊兩個人在小聲議論：「我剛才不小心目睹了一場告白，我的天，我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卧槽，這麼刺激？」
「對，好像是重點班的，那個女生我好像見過，是之前元旦晚會的97號？男生我能確定，是之前常年的大榜第一。」
……
葉楚停下了腳步。
他一把拽過剛才說話的人，微微低頭，危險地眯起眼：「那女生往哪邊去了？」
說話的人嚇得瑟瑟發抖：「好像是教學樓那邊……」
葉楚鬆開那人，直起身子，似是想起了什麼，他慢條斯理地把後背上貼著的號碼牌撕下，扔掉，轉身往教學樓那邊走去。
他的姿態和動作，宛如一隻，蓄勢待發的豹子，兇猛、可怕。
夏楠沒想到劉亦澤會真的和她告白，更沒想到……他會糾纏那麼久。
雖說李悅常開玩笑，可夏楠一直不太相信，劉亦澤說喜歡的時候她還有些驚訝，反應過來后便立刻拒絕了，她還是用的那個借口。
可劉亦澤還是說了很多「我知道你不想早戀，我們可以一起學習，到時候去了Z大再在一起也可以」等等，最後逼得夏楠不得不說了「我不喜歡你」這種話。
拒絕人的理由有千千萬萬種，其實「我沒這個心思」「我暫時不想」這些都是借口，而「我不喜歡你」這個理由，是最直接也是最傷人的一種，當時夏楠就看到，劉亦澤眼裡的光漸漸地暗了下去。
他沉默許久后，才說了一句：「我知道了。」轉身落寞地離開。
夏楠看著劉亦澤的身影，心裡很內疚，她努力告訴自己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心裡才覺得好過些。
聽到遠處傳來了歡呼聲，夏楠急急地問了下周圍班級的同學，才知道男子3000米田徑賽已經結束了。
她到底還是沒趕上。
她有些忐忑地握緊了手中的那瓶水，不用猜也知道，葉楚現在有多生氣……
她答應了他給他加油和送水，卻錯過了他的整場比賽，夏楠心裡愈發不安，她不太敢回班級的帳篷里，葉楚火氣一上來，在那麼多人面前做出點什麼就糟了。
猶豫了一會，夏楠決定先回教室避避風頭，等葉楚冷靜下來再和他道歉吧……這次真的是她的錯。
運動會，人都集中在操場上，教學樓里空蕩蕩的，夏楠抄的近道回去，路過一片小樹林，正是春夏交接的季節，小樹林里翠綠翠綠的，枝葉繁茂，樹榦蒼勁，縱橫交錯的樹葉糾纏環繞，鬱鬱蔥蔥，生機盎然。
走了兩步后，夏楠發現前面的樹下站了個人，那雙鞋……有點眼熟。
是某潮牌的紅色運動鞋，許彥上午還開玩笑說這鞋的顏色夠騷氣來著。
夏楠壓抑著心裡慌亂的情緒，一點點抬眸往上看。
驀地，她撞進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里。
是葉楚。
夏楠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逃，她下意識地匆匆轉身，聽到背後熟悉的男聲冷冷地響起——
「你還能逃去哪？」
他已經看到自己了，看來是躲不過去了。
夏楠心虛地轉過身，垂眸盯著自己的鞋尖，不敢抬頭看他，先把姿態放低，軟軟地道歉：「葉楚，對不起……」
「呵」，她聽到頭頂上傳來了一聲輕蔑的冷笑：「這個時候你和我說對不起，有用？」
對不起也沒用了，夏楠有些無助，不知道到底要說些什麼能讓他冷靜一些。
葉楚卻沒再給她解釋的機會，他不由分說地拽著她，往前走，夏楠被他拉著也不敢反抗，任由他動作粗魯地把她扯到樹后的角落裡。
此刻，她背靠著粗壯的樹榦，身前便站著葉楚，樹蔭籠罩了她和葉楚，樹林里鳥鳴聲清脆，他們之間的氛圍卻安靜得令人窒息。
夏楠依舊沒敢抬起頭，葉楚最近對她太好了，偶爾的體貼甚至給了她一種錯覺，好到她差點忘記葉楚的脾氣究竟有多差。
她垂著眸，眼神閃躲，葉楚看她還在低頭躲自己，勾了勾唇，抬手便掐住她的下巴往上抬，夏楠的下巴倏地被大力捏住，她只能被迫地仰頭，視線和葉楚的黑眸對上，躲無可躲。
葉楚離她極近，他漆黑的瞳里映出了自己有些慌亂的臉，夏楠看清了，他眸子里的滔天怒意，那怒氣彷彿火苗一般，在他瞳里跳躍著，將她的影子都吞噬得乾淨。
葉楚微微低頭，湊近她耳邊，溫熱的呼吸激起夏楠的一片顫慄，他一字一頓、壓抑著怒氣問她——
「老子為你拿的比賽第一，你去聽人告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