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到了火車上,葉楚幫她把書包都安置好，便開始詢問換鋪的事。
他和夏楠買票都買得很晚，搶到的票也不算好,他是上鋪,夏楠是中鋪,還不在一個車廂。
葉楚想和夏楠周圍的人換個鋪位,這樣能和夏楠離得近一些，可惜問了一圈，沒人願意換，各有各的借口。
夏楠想了想,道：「沒事,睡一覺明早就到H市了,我自己在這邊也行,問題不大的。」
葉楚黑眸半垂,問她：「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
「以前和父母一起出去過。」
葉楚聲音低了些：「這次沒有你父母，你只有我。你讓我怎麼放心。」
他的語氣似乎夏楠沒了他就不行一樣，夏楠有些無奈，她也滿了18歲，是成年人了呀，可是在葉楚這裡,她好像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小朋友一樣。
葉楚指了指火車過道里的那些座位：「我坐在這,等你睡著我再回去睡。」
「恩,那也行。」
火車上9點熄燈，熄燈后夏楠便上了中鋪,她在床上用手機查了查「新星杯」省賽歷年的題目，看了些往年官方出的優秀範文，大概了解評委的喜好，她能看出來，評委喜歡有新意的，最好作文還能反應點社會現實。
她閉著眼嘗試開拓思路，如果是她，面對這些選題會怎麼寫呢……想了一會，夏楠的眼皮漸漸變沉，困意涌了上來。
她想著睡前要把手機收進書包里，努力地睜開眼，坐起來找書包時，一眼便看見了下面的葉楚。
葉楚此刻還坐在過道的椅子上，火車上已經熄燈，四處一片漆黑，他低頭玩手機，手機上淺白色的光亮照出他側臉的輪廓，薄唇微抿，下頜曲線完美，看上去有些寡淡。
在影影綽綽的昏暗中，他的容顏帶了些不真實感，好像他在另一個空間一般。
近在眼前卻觸不可及。
夏楠忽地回過神來，剛才自己都在胡思亂想什麼啊……她小聲叫了他一聲：「葉楚。」
葉楚聞聲抬頭望過來，看過來的那瞬間，他整個人又真實起來。
夏楠看著他，輕聲道：「我要睡覺了，你也可以回去睡了。」
「不急，我不困，你睡吧。」
他的語氣淡淡的。
夏楠看說服不動他，知道他這個人特別有主見，只好又繼續躺下去，她熟睡的話，他應該就會離開了吧。
這樣想著，夏楠收了手機，閉上眼，困意很快就沉沉地襲來。
剛睡著沒一會兒，下鋪的大叔便打起鼾來，鼾聲如雷，震耳欲聾，一下一下地起伏著，響得很有節奏，夏楠被這巨響的鼾聲吵醒，她皺了皺眉，小小地翻了個身。
葉楚聽到夏楠翻身的動靜，猜到她似乎被吵醒了。
他長腿微抬，踹了一腳下鋪的大叔。
鼾聲頓時沒了。
那晚的後來，夏楠都睡得很好，鼾聲沒再響起，她做了個好夢，很香甜。
而葉楚，一直保持著一個坐姿，他單手撐著臉，一邊玩手機一邊時刻注意著大叔這邊的動靜，他的鞋就離大叔幾厘米，大叔的鼾聲一有要起來的趨勢，他便踹他一腳，鼾聲便停了。
葉楚想，誰都不能打擾他的楠楠睡覺。
凌晨四點，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地平線上有金光顯現，天亮了。
夏楠睫毛微動，她的意識漸漸清醒，有點想上廁所，憋得好難受。
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揉了揉眼，努力清醒一些，先去上廁所吧，上完廁所后她還能上來再睡一會兒。
睜開眼一看，夏楠發現……葉楚此刻還坐在過道的座椅上。
他靠在窗邊，正在閉著眼小憩，窗外日出的金光打在他的臉上，投下淺黑的陰影，他平日里凌厲的五官柔和而平靜，有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夏楠的睡意頃刻少了大半，她又揉了揉眼，確定沒看錯。
葉楚就在這坐了一個晚上。
坐在這裡睡覺，怎麼能睡好啊……
夏楠心裡有些心疼和內疚，葉楚真的對她太好了，好得她根本償還不起。
她坐了一會兒，想著既然已經這樣了，那便讓葉楚再多睡一會兒，能多睡多久是多久。
夏楠輕手輕腳地準備下床，怕吵到葉楚，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從中鋪下來時要踩下鋪的一個活動腳板，她身體都要下來了，才發現那個腳板是合上的，沒法踩。
沒有腳板，身體控制不了平衡，夏楠情急之下踩了一下下鋪的邊緣，想借力下去，沒想到這一踩，不小心踩到個圓圓的、滑溜溜的東西。
她來不及管那東西是什麼，剛落地穩住身形，就聽到身邊猛地響起一聲暴喝——
「草！誰他媽踩我！」
下鋪的大叔暴跳如雷地坐起來，捂著自己的頭滿臉怒氣，夏楠一臉懵逼地和大叔對視，此刻看清了才發現……她剛才踩得居然是下鋪大叔的腦袋！
大叔是個光頭，剛才這個光頭隱藏在白色的被子里，夏楠沒看清，而且一般人在火車上都是頭朝著裡面的窗戶睡，可這個大叔居然是反著睡的……她實在是沒注意。
夏楠反應過來后嚇壞了，踩別人的腦袋，這也太不尊重別人了，她連忙一個勁兒的低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沒看見！！」
那大叔一看是個嬌嬌軟軟的小姑娘，更是盛氣凌人，怒氣沖沖道：「你怎麼回事你？是不是沒長眼睛？瞎啊你！」
天剛亮，周圍迷迷糊糊的人都被這邊的響聲吵醒，上鋪有人皺著眉往下面看，還有下鋪的人把被子一蒙，大聲抱怨道：「神經病啊，讓不讓人睡覺了。」
夏楠更加不好意思，連聲道歉：「真的對不起……」
大叔還要再罵，眼前忽地站了一個男生。
男生個子很高，一身黑色衛衣，他的眸子狹長冷冽，站著看人時有點居高臨下，從長相看就不是好相處的性格。
此刻他滿臉寫著「忍你好久了還不快閉嘴」的不耐煩表情，一手把剛才的女生護在身後，一副保護者的姿態，他語氣冷冷的：「罵夠沒？」
大叔有點欺軟怕硬，但還是梗著脖子怒道：「她踩我腦袋還不讓罵了？現在的學生都這麼不講理嗎？你哪個學校的？我告訴你老師信不信！」
夏楠怕葉楚和大叔起衝突，緊張地拽住葉楚的袖子，解釋道：「這個真是我的錯，你不要衝動。」
葉楚看了眼夏楠，沒說什麼。
那大叔還在罵罵咧咧的，葉楚皺了下眉：「她也道歉了，你這個年紀，和一個小姑娘計較成這樣，要臉嗎？」
大叔聽了這話，臉上有點掛不住，這看上去確實有點像是他在欺負小姑娘，周圍也有人在說：「算了，別吵了。」「趕緊睡覺吧。」
大叔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扔下一句「算我倒霉」便繼續鑽回被窩睡覺，這事便算完了。
夏楠站在那裡，除了道歉也不知道說些什麼，看大叔已經鑽回被窩了，她垂下手，似乎有些無措。
葉楚偏頭看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不自覺地有些心疼。
他就睡著一小會兒，就出了這檔子事。
他安撫般地摸了摸她的頭，語氣裡帶著溫和：「怎麼下來了？」
「想去上廁所。」
「那你去。」
夏楠上完廁所回來后也坐到了過道里的座椅上，本來之前還想再睡個回籠覺的，他們上午10點才到H市，還能睡好久，可現下剛發生了那樣的事，夏楠有點不敢爬上去了。
她坐的座椅剛好在葉楚對面，她和葉楚安靜地對視了兩秒，葉楚先開口問她：「困么？」
「不困。」
話音剛落，夏楠就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尷尬。
葉楚唇角微勾：「楠楠，過來。」
夏楠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按照葉楚說的，乖乖地走了過去。
當她走到葉楚跟前時，葉楚猝不及防地站起了身。
夏楠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和他保持安全距離，可沒想到，下一秒，葉楚的手往下一放，牢牢地握住她的纖腰，一用力，將她一把舉高了起來！
他的動作太突然，夏楠完全沒反應過來，她只覺得腳尖瞬間離地，眼前葉楚的臉立刻離自己遠了許多，腰間被他握的地方很痛，甚至有點痛得失去知覺。
隨著身體的騰空，失重感也湧上心頭，夏楠往下一看，情不自禁地驚呼了一聲，下面的地和床鋪都是變形的，自己好似隨時都會掉下來，太沒有安全感了。
葉楚在幹什麼啊，會摔的！
好在下個瞬間，葉楚便將她穩穩地放在了中鋪上。
感受到下面床鋪木板實實的感覺，夏楠才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夏楠的心還在砰砰地跳著，她蒼白著小臉，長睫不安地顫抖，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看到葉楚好整以暇地在床邊看著她，他眼裡甚至還帶著些許的笑意，夏楠頓時有些氣惱：「葉楚，你剛才在幹什麼啊。」
她氣惱的樣子好似在撒嬌，軟軟糯糯的嗓音聽起來就酥得要命，葉楚很受用，他彎了彎嘴角：「不是不敢爬上來嗎，我幫你。」
誰要你幫，誰要你這麼幫。
葉楚好似沒看到她在生氣，還耐心地幫她脫好鞋，把她的鞋子整整齊齊地放在下鋪下面，他靠在床側，似乎看到了什麼，笑得有點玩味：「你襪子挺可愛的。」
夏楠一低頭，便看見自己粉紅色的蕾絲邊小貓咪襪子露了出來，她更羞惱了……這都是媽媽給她買的，說她適合這個款式。
葉楚一定是在笑她幼稚吧……
夏楠腳趾微微蜷縮起來，把自己的腳收進被子里，不肯再給他看。
葉楚被她可愛到，嘴角止不住地上揚，想起來還要說正事，他沒再調笑她，正經道：「你再睡一會兒，還有很久才到，到了我叫你。」
說起來睡覺這回事兒，夏楠想起來葉楚一晚上都沒怎麼睡覺，也顧不上再和他置氣，神色認真起來：「葉楚，你去你的卧鋪睡會吧，我自己一個人真的沒問題的。」
葉楚已經回到座椅上坐下了，淡聲道：「我睡醒了來的，晚上在那邊已經睡夠了。」
從語氣上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夏楠明顯不太相信，半信半疑地打量葉楚，難道在她睡著的時候，葉楚真的回去睡覺了？
夏楠沒太想明白，這時，她聽到了旁邊那個中鋪的人在聲音極大地翻身，似乎在不滿他倆在這裡低語，用翻身來抗議。
夏楠看了那邊一眼，安靜起來，不敢再說話吵人家。
葉楚也聽到了那人的動靜，掃了一眼過去，沒說什麼。轉頭看夏楠還在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葉楚不由無奈又好笑，他回了她個口型：「乖，你好好睡覺。」
隨後，他便低頭看起了手機，沒再看向夏楠那邊。
夏楠看他不理自己，又叫了他兩聲，他還像沒聽見似的，她沒辦法，只好再躺下，決定再休息一會兒。
下午還有比賽，精力得充足些才行。
葉楚坐在那裡隨意刷了會體育新聞，再抬頭時，看見夏楠已經睡下了，他這才稍微地放下心。
他怎麼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