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山雨將欲來 第十六章:父親的驕傲
場上局面再次逆轉。
「什……什麼?」坐在洛涼秋身旁那個病鬼模樣的少年此時瞪大了眼睛,震驚的看著演武場上那個渾身上下覆蓋著黑炎的男子。
老實說,陳易已經認為中了那招八蛇熾焰的左逸遠必輸無疑,畢竟那碧火劍的神通之術,也是碧火神通的一種,那殺力極高,方才哪怕是塊石頭都已經被火焰燒成灰燼了吧?他到底是怎麼脫困的?
旁邊的那個白衣少年似乎看出了自己這位師弟的疑惑,於是笑了笑,指著那演武場上左逸遠說道:「陳師弟,他到底是如何脫困的,秘密可就在那黑炎上啊。」
「黑炎?」陳易皺了皺眉,仔細的打量了一遍左逸遠上下,只見其身上的黑炎,與其說是黑炎倒不如說是黑氣,沒有火焰燃燒狀,倒像是霧氣一般。
就像是墨道門劍氣通天峰的雲霧一般。
就像是劍氣一樣。
陳易瞳孔微縮,突然之間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看到陳易恍然大悟的模樣,洛涼秋笑了笑,負手笑道:「沒錯,正如你所想。」
「還記得在左逸遠第一次用黑炎得手的時候,頗為自傲的將自己的神通之法黑炎的特性說出來了嗎?」
「黑炎的特性可不僅僅只是『跗骨之蛆』這一種而已,還有著一種,叫做『鋒銳』。」
「鋒銳?」本來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的陳易又皺起了眉,若有所思,隨後說道:「可是二人第一次交手的時候,左逸遠不是用『流光飛羽』對上『碧火神』隨後落敗了嗎?『流光飛羽』的特性不也是『鋒銳』嗎?」
「那隨後呢?」洛涼秋繼續說道,「第一次的『流光飛羽』之所以被『碧火神通』吞噬,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為左逸遠留手了,換句話說他是在用『流光飛羽』進行試探,試探這『碧火神通』到底如何。」
「之後的話,『流光飛羽』石沉大海,雖然我也不太清楚到底在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想必左逸遠也不太明白,但是他發現了一個事情。」
說著,洛涼秋豎起一根手指,笑了笑,繼續對陳易說道:「他發現了『鋒銳』這特性能夠將『碧火神通』割裂,所以有了之後的那一幕,他使用出同樣具有『鋒銳』特性的黑炎將那一團碧火給抓碎。」
「而就在剛剛,那碧火劍的神通『八蛇熾焰』擊中左逸遠之後,他以極快的速度,將自己身上覆蓋了一層黑炎,在那碧火徹底將自己包圍燃燒起來之前,以『鋒銳』的黑炎切斷了自身與碧火的接觸。」
說了,洛涼秋嘆了一聲,笑道:「真是不得不說一句.……精彩啊。」
那台上的左逸遠此時也笑了起來,他揮動了一下子手中的白玉短劍,對著那臉色蒼白,此時捂著胸口,拄著碧火劍的松常青說道:「好了,這回,該我反擊了!」
話音未落,只見那被一團黑炎包裹的男子猛的奔著松常青襲去。
殘影成線。
面對那即將就要到自己面前的左逸遠,松常青神色絲毫不變,甚至臉上有著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笑意。
這抹笑意自然就映在了左逸遠漆黑的眸子中。
這讓他不由得皺了皺眉。
他在笑什麼?
但是現在的局面,松常青那傢伙還怎麼翻盤?
想著想著,轉眼間,他就已經到了松常青的面前,他揮動著白玉短劍,而松常青提劍相迎。
場上就響起了乒乒乓乓的聲響,二人就站在一處。
「你已經沒有力氣了,你連劍都提不動了,你還在堅持什麼?」左逸遠皺著眉,邊和松常青說這話,邊揮舞著白玉短劍。
可是松常青一言不發,只重防禦,邊打邊退。
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現在是自己佔了上風,局面幾乎是完全碾壓那松常青。
可是為什麼,勝利的天平已經穩穩的傾斜向自己這邊,那麼為什麼自己心頭會湧上不安的感覺?
而且這種感覺愈加強烈。
他的眉頭也皺的愈來愈緊。
必須要快點解決這場戰鬥!
左逸遠如此想著,下手的力量越來越狠,猛地一劍揮去,松常青以劍相迎,噹啷一聲,只見那碧火劍竟然被左逸遠一劍抽飛出去,離了松常青的手,隨後松常青倒飛出去,蹭著地面滑行了數十米遠。
這一劍之下,左逸遠也是倒退幾步,那松常青雖然傷勢很重,但是力道依舊不小,別看左逸遠將他連人帶劍打飛了出去,但是他自己也是震的虎口發麻,得退後一步,緩一緩那股反震之力。
那被抽飛的碧火劍此時在空中打著旋落到了松常青身旁。
而那松常青此時躺在地上,看他胸膛的起伏,就知道他的氣息已經很是微弱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還不認輸呢?
左逸遠甩了甩手,如此想著。
這難道還有贏得機會嗎?這不過是一場比賽而已何必如此拚命呢?
隨後他看了看演武場的四周,全是血跡,全是那松常青胸前傷口的血跡。
不遠處還有著一片肉,那肉已經快被黑色的火焰吞噬殆盡。
左逸遠搖了搖頭,他知道方才和那松常青對招的時候,那股震蕩之力,已經把法力殆盡的松常青震出了內傷,但是,何必如此呢?弄的現在這樣重傷垂死。
但是現在比賽的保護陣法還沒有觸發。
而對面那個躺著的名叫松常青的男子,還沒有說認輸,也就是說他還是有著一戰之力的。
左逸遠嘆了口氣,他感覺自己背後的燒傷越來越痛了,哪怕就是為了治一下子這燒傷,他也要速戰速決,以防這松常青弄出什麼幺蛾子,突生變故。
畢竟松常青臉上的那抹笑意讓他覺得事情不太妙。
於是他握緊了手中的白玉短劍,向著松常青走去,準備給他最後一擊。
他說道:「何必如此呢?我早就說過你是打不過我的,這樣苦苦掙扎弄得自己滿身傷不太值得。」
那躺在地上的松常青抓住了落在自己身邊的碧火劍,劍尖對地,他拄著劍勉勉強強的坐了起來,隨後又站了起來。
左逸遠皺了皺眉,他能清晰的看到松常青臉上的笑容。
他又在笑。
笑什麼?
虛張聲勢?
秋後的螞蚱就讓他蹦躂蹦躂吧。
反正自己馬上就要贏了。
如此想著,他繼續向著那顫顫巍巍的站不穩的松常青走去。
果然強弩之末罷了。
他如此想著。
面對近在咫尺的勝利,忍不住的笑了笑。
可是他的嘴角剛剛翹起,只見那松常青笑的更加開心了,他似乎用盡了身上最後一絲的力氣伸出一隻手,指著左逸遠,笑道:「你……你輸了!」
什麼?
他說什麼?
我.……輸了?
「你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嗎?」左逸遠的眉頭再次皺起來,那股不安的感覺好像已經要從胸口溢出來了一般,那壓抑的感覺讓他不禁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胸口。
那股感覺就像是烈火灼心一般。
他有些喘不過氣。
「哈哈哈哈哈……看看吧.……看看吧.……」松常青看到左逸遠這副模樣,臉上的笑容突然一斂,就如同他剛上場時那般,一臉傲然,彷彿勝券在握一樣,指著左逸遠的胸口說道:「一看便知。」
左逸遠冷汗便流了下去,他猛地扯開胸口的衣服,只見他的胸膛之上,心臟的位置,有著一個綠色光點。
就像是.……就像是火焰在燃燒一般,而從那綠色光點蔓延出無數道極其淺淡的曲折綠線。
左逸遠看了眼自己的手,那綠線竟然已經布滿了全身!而且看那路線,正是他一條條經脈。
那麼在他經脈中,到底有著什麼?
松常青咳嗽兩聲,咳出一口鮮血,他的臉色就更加慘白了,但是無論他現在身體多麼虛弱,精神多麼萎靡,那都掩蓋不了他臉上的傲然之色,只聽他笑道:「你還記得八蛇熾焰打中你的一瞬間嗎?」
「什麼?」左逸遠自然感覺到大事不妙,同時他感覺到了自己體內的法力就如同蒸發了一般,空了大般。
「哦……似乎不能從那開始講起,我們要先說『碧火神通』的特性。」松常青輕蔑的看著左逸遠,笑道:「就如同你講給我聽『黑炎神通』特性那般。」
「不對,受了傷腦子有些糊塗,我們還是說第一波交手的時候吧。」
「那個時候你用『流光飛羽』進行試探,發現了『鋒銳』這一特性能夠割裂『碧火神通』對吧?」
說著,松常青豎起一根手指,笑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你的『流光飛羽』去哪了?」
左逸遠眉頭緊鎖。
確實,那一波交手的時候,自己的流光飛羽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逝不見,但是在那之前自己確實知道了『鋒銳』這一特性能夠割裂他的碧綠色火焰,而當時情況緊急他也就沒想那麼多,全當是法力抵消,消融於空中了。
「那麼我就來告訴你為什麼吧。」說著,松常青收回了手指,捂著胸口,說道,「這是因為我『碧火神通』的特性。」
「『吞噬』。」
「似乎這麼說不太準確,準確的說大概叫做『吞咽』。」
「為什麼這麼說呢,這就像是我們人吃東西一樣,把食物嚼碎,吞入腹中,隨後消化成人體需要的能量,『碧火神通』與這原理差不多相同。」
「要知道修鍊這『碧火神通』是有著極其苛刻的條件的,在修鍊『碧火神通』之前,功法必須修習『碧火功』,隨後達到『人火合一』的境界,就是像我如今一樣,碧火為我,我即使碧火,說的似乎有些玄乎,但是意思就是我一身法力已經完全都是碧火了。」
「而這碧火劍需要輸送法力才能催動它所附帶的神通之術『八蛇熾焰』,也就是說,其實所使用出的『八蛇熾焰』也是『碧火神通』,擁有著與其一樣的特性。」
左逸遠身子越來越虛弱,他慢慢的單膝跪在地上,用手撐著地面防止自己摔倒,他聽著這些話,打斷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想說什麼?」松常青哼了一聲,冷笑道:「早在你用黑炎割裂我的碧火神通之時,我就已經知道了你那黑炎的厲害,所以我並不打算與你正面交鋒,而是用火焰分身混淆視聽,瞞天過海,等待時機,求得就是一擊必殺。」
「於是你就上當了,但是我沒有想到的就是你的反應竟然如此之快,用黑炎神通包裹了全身,切掉了碧火與你身體的連接。」
「但是。」松常青笑了笑,他又說出了開始的那句話,「你還記得八蛇熾焰打中你的一瞬間嗎?」
左逸遠微微側頭,看著自己背上的燒傷,瞳孔突然微縮。
難道是在那個時候.……
「沒錯沒錯。」松常青笑道,「看來你已經明白了。」
「我為了以防萬一,在你中了那招八蛇熾焰之後,將一小縷碧火打入了你的體內,隨後逐步的吞咽你的法力,使其同樣轉化為碧火,之後慢慢的佔據了你的經脈,直到包圍了你的心臟。」
左逸遠低頭看著自己胸膛上的那個綠色光點沉默不語。
原來湧上心頭的並不是不安,而是烈火啊。
「所以呢,我更喜歡將這個特性稱之為『同化』,你覺得如何呢?」松常青伸出一隻手掌,對著左逸遠,說道:「只要我微微動一下子這根指頭,你體內的碧火將會被我瞬間引燃,雖然有著陣法保護,你不會喪命,但是那痛苦的感覺也夠你喝一壺的了,所以,用你的話來說,不要苦苦掙扎了,認輸吧,你已經必敗無疑!」
身處高台上的高子真臉色陰鬱,他委實沒有想到,這一場竟然輸了。
「微微動一下子那根指頭你就贏了?」左逸遠低著頭,看不到他是什麼表情,只聽他冷冷的說道,「那麼,只要在那之前幹掉你就可以了吧?」
「什麼?」松常青眯了眯眼睛,不知道眼前這個天羽宗的弟子要做什麼。
只見那左逸遠猛地一揮胳膊,一道白虹如閃電般貫來。
松常青瞪大了眼睛,食指扣住拇指。
只聽噗嗤一聲。
那白玉短劍的劍尖就離著松常青的眼睛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劍身上沾滿了血跡。
而松常青面前的左逸遠痛苦的嚎叫起來,只見其身子上突然從內而外的燃起碧綠色的火焰,這回可無法通過黑炎保護自己了。
保護他的是一道金光。
是這演武場的保護陣法觸發了。
左逸遠已經因為劇痛昏厥了過去。
啪嗒一聲。
那柄帶著血跡的白玉短劍已經落到了地上。
松常青看著自己因為攥住白玉短劍而被割裂的手掌沉默不語。
倒也是個自討苦吃的人。
於是他抱拳對著左逸遠行了一禮。
補上開始時的那一禮。
隨後他看向四周的觀眾席,仍是一臉傲然。
觀眾席上便發出了歡呼聲。
而那松常青看了眼高台貴賓席的父親,只見那位松陽真人對著自己兒子豎起一根大拇指。
松常青笑了笑,一番白眼,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看到這一幕的洛涼秋對著旁邊的陳易笑著問道:「陳師弟,你覺得什麼是『自傲』?」
病鬼模樣的少年自然知道洛涼秋在問的是什麼問題,於是笑道:「自以為比別人高明而驕傲,此為『自傲』。」
洛涼秋聞言就繼續問道:「那陳師弟認為這松常青可是個自傲之人?」
陳易點點頭,笑道:「大抵是的。」
洛涼秋也點點頭,笑道:「常言道『人不可有傲氣,但絕不可無傲骨』,這話的確不假,依我看這松常青傲氣傲骨兼備,但又有何不可呢?誰人還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吃一塹長一智,砥礪前行,自會有著成長。」
「就比如他最後補上的那一禮,就說明他絕非是那種狂妄自大之輩,乃是個可塑之才,成為上雪山門的中流砥柱指日可待。」
說著他遙遙的看了一眼身處高台之上的松陽真人,嘆了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麼,低下頭,喃喃道:「松常青那傢伙,大抵可以稱之為是一個父親的驕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