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小孩說完就噠噠的往屋裡跑了,似乎去叫家裡大人了。季聽一臉複雜的看向申屠川,只見他面無表情的嘟囔一句:「不、這不是我家……」

  「一定不是咱家,時間這麼久了,爸媽可能搬出去了,我們等一下問問他們搬哪……」

  「申屠希!誰讓你隨便開門的?!人販子把你抓走了怎麼辦!」季聽的話還沒說完,屋裡就傳來了姜瑜暴躁的聲音,徹底打破了兩人的幻想。

  季聽緩緩睜大了眼睛:「真的是……」

  「誰啊?」姜瑜出現在門口,拉開門的瞬間看到了外面的兩個人。

  彷彿世界都跟著按了靜止鍵一般,連空氣都沉默起來,三個人就這麼安靜的站著,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最後還是噠噠的小跑聲打破了沉默,剛才進屋的小孩跑了出來,抱著姜瑜的大腿看季聽兩人:「媽媽,他們是誰呀?」

  姜瑜的喉嚨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申屠川更是沉默不語,最後還是季聽訕訕開口了:「媽媽,我們就是回來看看你和爸爸,如果你們不歡迎的話,那我們還回去……您放心,小川不會傷害任何一個人類的,我們只是想看看你們而已。」

  她說完就借著袖子的遮擋揪了一下申屠川的手,想讓他也說幾句可憐討好的話,誰知道這人一個字都不說,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姜瑜。正當季聽心裡著急時,屋裡再次傳來腳步聲:「你們娘倆在這兒幹什麼呢?」

  話音剛落,申屠數就走了出來,季聽看到他后訕訕一笑:「爸爸。」

  申屠數和姜瑜一樣,瞬間靜住了,盯著他們看了許久,突然冷下了臉:「你們回來做什麼?」

  季聽被他眼中的防備刺得一痛,忙開口解釋:「我們不是來做壞事的,真的!我們就是回來看看你們……」

  「走吧,」申屠川終於開口了,他淡漠的看著抱住姜瑜的小女孩,「這個家不歡迎我們。」

  季聽愣了一下,還沒開口他就轉身要走,季聽急忙拉住他,著急的跟姜瑜二人解釋:「爸媽,之前燒資料那事是小川不對,但他當時也是為了活下去,後來他跟我去了沒人的地方一住就到現在,為的就是不讓喪屍受他影響繼續進化……」

  「算了,別說了。」申屠川抿唇。

  季聽深吸一口氣:「您或許覺得是個人都該做這樣的決定,但他如今已經不是人了,他為了你們放棄了自己的群族,那些喪屍在我們走的時候已經有了智慧,只要他想,喪屍們就會成長為可以跟人類鬥爭的智慧群體,但是他沒有,難道這還不能說明什麼嗎?」

  姜瑜的眼眶已經泛紅,別開臉才生生忍下眼淚,申屠數沉默的扶著她的胳膊,一句話也沒有說。

  小孩察覺到氣氛的不對,老老實實的站在姜瑜身旁,盯著門外倆人看了半天后驚訝:「你們是哥哥姐姐?!」

  季聽:「……」二胎實錘了。

  「你回去玩積木吧。」姜瑜低聲道,小豆丁一聽可以玩玩具了,立刻歡呼著跑進屋了。

  季聽勉強笑笑:「我們這次回來,就是想看看你們好不好,看到你們過得不錯就放心了,爸媽,我們先走了啊。」

  說完她握住了申屠川的手,轉身朝樓道走去,在快要到樓梯時,身後傳來申屠數不高興的聲音:「你們現在走了,是想去哪迫害誰嗎?」

  「我不傷人。」申屠川聲音淡漠。

  申屠數輕哼一聲:「你是喪屍,喪屍的本能就是害人,你覺得我會信你的話?」

  申屠川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心裡說不出的煩躁,剛要反駁,季聽就先一步開口了:「是啊爸爸,他可是危險的喪屍呢,如果不把他關家裡,誰知道他以後要做什麼惡毒的事,您覺得呢?」

  「沒錯,我不能讓你這麼離開。」申屠數綳著臉道。

  申屠川頓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看向季聽,季聽立刻肯定的點了點頭。

  「進來吧,小希一個人玩也沒意思,你們來陪陪她,」姜瑜說完頓了一下,警告的看向申屠川,「如果你敢做壞事,這次我跟你爸肯定要打死你。」

  「……嗯。」申屠川的心臟雖然早就不會跳動了,可當聽到她這句威脅的話,內心深處還是顫了一下。

  申屠數冷著臉掃他們一眼,扭頭回了家裡,季聽忙笑著推申屠川進屋,非常熱情的討兩位長輩的歡心。申屠數和姜瑜對他們的歸來又是高興又是複雜,高興是因為能看到自己的孩子,複雜則是總忍不住想起那天研究所失火的事,並且為此十分愧疚。

  季聽能理解他們的想法,所以一開始他們對自己和申屠川不冷不熱時,她也並沒有覺得灰心,反而加倍孝順他們,同時讓申屠川在外面多做好事,以減輕他們因包庇兒子而產生的愧疚。

  在她和申屠川的努力下,兩位長輩總算漸漸放下了心防,開始跟他們像以前一樣相處了。

  在相處的過程中,季聽知道了小希並非申屠川的親生妹妹,而是在他們走後、姜瑜和申屠數沒了感情寄託,所以收養的一個孩子。不過知道了真相也沒有影響什麼,只會讓一家人更疼小希,申屠川更是無限縱然,於是季聽經常看到他一邊冷著臉一邊給小希當馬騎。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越來越多的人回到了自己的城市,開始重建家園的秩序。漸漸的電力恢復了、自來水也有了,街邊做生意的店鋪越來越多,女主的奶茶店口味也不再什麼都像糖水了。

  轉眼過去了十多年,某一天清晨,季聽起來后看到鏡子里的自己,頓時愣住了。

  「怎麼了?」叫了她兩聲都沒得到回應,申屠川走了進來。

  季聽沉默的看著鏡子,許久之後微微搖頭:「沒事,只是覺得自己有點黑眼圈。」

  「昨天讓你早點睡你不聽,待會兒吃點東西就去睡覺吧。」申屠川揉了揉她的頭髮,轉身出去了。

  季聽依然看著鏡中自己,看著自己臉上明顯的魚尾紋,腦海中不斷詢問讀者怨念,為什麼自己會出現衰老。讀者怨念和之前一樣,遲遲都沒有動靜,在她快要不耐煩時才浮現一行不太清晰的字跡:為避免此世界無限延長,特為穿越者增加衰老和自然死亡等屬性,穿越者只有在自身死亡之前完成任務,此世界才會成功。

  季聽愣了一下,才算明白是什麼意思,申屠川在跟病毒合二為一后,就有了不老不死的屬性,而自己如果也一直是這個屬性,那麼只要申屠川一直不肯放下怨念,那這個世界很可能會無限延長。

  ……可問題是,他的執念是什麼呢?他在被喪屍撕咬之前,是一個善良溫和的男孩子,那個時候的他並沒有胎記,而在被喪屍咬了之後,感情系統隨之消失,如今即便有了點感情反饋的能力,可也不足以支撐他生出多大的怨恨和愛意。

  沒有巨大的情緒起伏,沒有空前的執念,胎記自然不會出現,至於原文中的悲劇,其實某種意義上已經完全避免了,她本以為已經成功了,可到此刻才驚覺,如果已經成功,為什麼這個世界還沒消失?

  原本一直忽略的事突然擺到眼前,看著自己的魚尾紋,季聽再也無法悠哉悠哉,每天思考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申屠川的執念是什麼,可她始終想不到。

  這種狀態持續了快一個星期,直到申屠川生日那天。一家子坐在一起聚餐,除了申屠川和小希都喝醉了。申屠川板著臉打發小希去睡覺,然後把父母老婆一個個搬回了卧室。

  在做完這一切他回屋時,季聽突然從門口蹦了出來,紅著臉抱住了他:「我問你個問題。」

  她醉得臉上泛起了紅暈,眼底彷彿有細碎的星光。申屠川本來不想搭理一個醉漢,但下一秒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申屠川:「……想問什麼你就問吧。」

  季聽抽搭一聲:「你的執念是什麼啊?」

  「什麼執念?」申屠川皺眉。

  季聽想了想,換了個說法:「就是你一直想要卻得不到、最後化成心病的東西。」

  「我沒有。」申屠川說完,就把她從身上撕了下去。

  季聽不滿:「你肯定有。」

  「沒有。」

  「肯定有!」

  申屠川:「……」

  兩個人沉默對視片刻,季聽嘴一撇又要哭,申屠川立刻開口:「我有。」

  「那是什麼啊?」季聽擦了一下眼睛。

  申屠川再次沉默,想了半天后總算想出一個:「不能以正常人的感情愛你和父母,我很抱歉。」

  季聽愣了一下。

  「……我已經忘了真正愛一個人的滋味,如果可以,我希望有一天能對你和爸媽產生真誠而豐富的愛意。」申屠川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開臉。

  他遲遲等不到季聽的回應,半晌又忍不住回過頭,結果就看到季聽哭得更凶了:「我說的哪裡不對嗎?」

  「沒有……我只是覺得,」季聽打了個哭嗝,「我這個世界真的註定要失敗了……」

  「?」

  「怎麼辦啊小川。」季聽倚在他懷裡哼唧。

  申屠川沉默一瞬:「你最近為什麼心情不好?」

  「被你發現了嗎……」季聽說著說著就開始犯困,到最後也沒有解答申屠川的疑惑。

  後來的事季聽就記不清了,等到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腦子很疼,在床上翻滾了許久才醒來,還沒睜開眼睛就想起了昨天跟申屠川的對話——

  一個註定沒有感情的傢伙,唯一的執念就是產生感情,這可真是……天要亡她啊!

  她嘆了聲氣把臉埋進被子里,直到氧氣稀薄才掀開,雙眼失神的盯著天花板看了半天,總算咬牙認命了。

  既然註定這個世界失敗,那就乾脆享受吧,至少還能跟他在一起很長時間。想通這一點后,季聽多日來籠罩內心的陰雲突然散去了,申屠川雖然到最後也不知道她這段時間為什麼心情不好,不過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時間彷彿被八匹馬拉著奔跑,很快他們送小希出嫁了,再之後就是父母老去,直到有一天他們親自送走了爸媽。

  申屠數和姜瑜幾乎是同時閉上眼睛的,他們活到了快九十歲,臨走的時候並未受苦,算得上是喜喪。

  辦完喪禮那天,季聽和申屠川安靜的坐在還未拆除的靈堂里,對視許久后季聽拿來卸妝巾,幫他擦去了臉上的年老妝,露出英俊清朗的相貌。

  「我們換個地方生活吧,以後你別再每天化妝了。」季聽聲音溫柔。

  申屠川盯著她鬢間白髮沉默片刻,這才緩緩開口:「你今年六十歲了。」

  「六十三了。」季聽一笑,嘴角便堆疊了幾層皺紋。

  申屠川垂下眼眸:「你還能陪我多久?」

  季聽僵了一瞬,原本十分明亮的眼睛有些渾濁:「應該還有……幾十年吧。」

  申屠川沉默許久,突然勾起唇角:「挺好的。」

  季聽低下頭,彷彿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半晌跟他道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需要道歉,你能努力的活著,我已經很感激了,」申屠川握住她的手,兩個人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如果一定有誰對不起誰,那也是我對不起你,很抱歉,我一直不能還給你同等的愛。」

  「……你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季聽嘆息一聲,這麼多年了她一直在開解他,只可惜他的內心十分固執,一直未曾放下。

  申屠川無言的抱住她,許久都不願放開。喪禮過後,兩個人告別了中年的小希,回到了曾經居住過的種植園,種植園已經有了新的主人,他們花了所有的錢將其買下,自此兩個人再次遠離人群,和對方一起共度餘生。

  時光匆匆,轉眼就是二十年後的傍晚,季聽午睡之後睜開眼睛,許久才意識到自己呼吸已經薄弱。她若有所思的看著牆上的鐘錶,明白自己到時間了。

  她安靜的等著,眼皮越來越重,直到申屠川回來才鬆了口氣。

  「怎麼了?」申屠川迅速走到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季聽看著被他握住的、自己又松又老的手,半晌惋惜的閉了一下眼睛,聲音蒼老又沙啞:「我可能……陪不了你了。」雖然明知下個世界還會再見,可她的眼角還是出現了淚水。

  從四十歲之後,他們的區別就越來越明顯,別人從誤以為姐弟戀,到以為他們是母子、是祖孫,如今已經過了那麼久了。雖然外觀年齡差距越來越大,可他們的內心從未因此受折磨,只是更加珍惜相處的時光。

  「小川……」季聽定定的看著他,看到他眼底自己滿是老年斑的臉,不由得笑了一聲,「我以前很怕有一天會老,可現在看,好像還不錯,我是漂亮的老人家是嗎?」

  「你是很漂亮的小姑娘。」申屠川撫上她的臉。

  季聽虛弱的喘息,好半天才歇過來:「我很想多陪你一段時間,可是我太累了……」

  「我知道,等我一下。」申屠川聲音溫柔,說完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將柜子搬開,露出了裡面的暗格。

  季聽疑惑的看著他,卻沒有力氣問他什麼時候發現的這東西。她看著申屠川走回來,手上還拿著一支試管,已經遲鈍的大腦還沒回憶起這是什麼東西,申屠川就將試管里的透明液體一飲而盡了。

  「當初剛蛻化時,腦子渾渾噩噩的,只知道去研究院找什麼東西,找到了就可以救誰,所以當時憑藉一腔執念去了,然後就有了現在的我。」申屠川喝完到她身邊蹲下,握住她的手淡淡道。

  「這個葯……」季聽明白過來,渾厚的眼睛微微睜大。

  申屠川唇角勾起一點弧度,接著臉上出現一點潰爛,漸漸的潰爛擴大,不斷朝身上蔓延,剛才還英俊的相貌很快被潰爛吞噬。

  「我與病毒合二為一,本能的將解藥視作天敵,可不知為什麼,在拿到葯之後,我卻沒有損壞,好像如果就這麼毀了,就對不起誰了一樣,」申屠川說著話,牙齦完全從潰爛的皮膚里暴露出來,「我想,應該是因為對你的承諾吧。」

  ……他曾經答應,要和自己一起拯救蒼生。季聽緩緩閉上眼睛,渾濁的淚流了出來:「對不起,沒能拯救這個世界的你……」

  她話音剛落,一滴淚砸在了她的手上,季聽遲鈍好久,才意識到以她現在的姿勢,自己的眼淚不可能滴在手上。她撐著最後一口氣看向申屠川,只見他已經快要爛掉的眼睛里,不斷的往下掉淚。

  「聽聽,我愛你。」他笑了起來,明明樣子詭異又猙獰,可季聽卻只覺得窩心。

  她唇角揚起微笑,看著屋裡的鐘錶突然停下,接著一股力量回到了自己身體里。季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在不斷變年輕,再看眼前的男人,他掉落在地上的肢體化成了點點星子,朝他身上涌去。

  只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兩個人都徹底恢復,看著對方光潔的臉,季聽一時間語塞:「你恢復記憶……」

  話音未落,她就被他猛地拽進懷裡,攻城略地一般給了她一個兇狠的吻,這才放過她。季聽呆愣的看著他,申屠川眼睛死死的盯著她:「快回去了,我會找到你。」

  季聽張了張嘴,話還未說出口就陷入了黑暗。

  第九卷世界九:不能完全化形的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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