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當徹底被鉗制,季聽才想起一巴掌把這貨拍走,可惜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她已經徹底失去了主動權,一雙小手只能死死揪住岸邊靈草,以防自己會滑進水中。
……到底是被靈泉浸潤百年,這邊的草長得就是結實,哪怕她把全身的力量都壓在上頭,也不見這些草的根部有什麼鬆動。
如續斷說的那樣,上神之軀到底比凡人好用,更何況是浸在靈泉水中的上神之軀。從天黑到天亮,季聽雖然精神上已經累到極致,可身體卻無半點不適,就連趴在岸邊一夜沒動,都沒讓她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若照這個趨勢下去,除非身後的人精疲力盡,恐怕這事沒那麼容易完了。季聽面色緋紅,咬牙想要阻止他,卻在被他發現分神之後報復一下,當即什麼都顧不上想了,嗚咽著將臉埋進靈草里。
等到這事結束了,她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續斷唇角浮起一點笑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虔誠的俯身吻了一下她的肩膀,剛要把她抱起來,就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娘啊!娘!」
續斷:「……」
季聽:「……」
兩個人詭異的沉默一瞬后,季聽手忙腳亂的要從水裡爬上去:「快些收拾一下,圓圓要過來了。」
續斷默默把她撈了回來,不等她瞪自己,便隨手拈了一個結界,將二人罩在了下面,下一秒圓圓便搖搖晃晃的過來了。
季聽頓時大氣都不敢出了,唯恐被圓圓看出不對。圓圓毫無察覺的走到水面,又叫了幾聲娘后委屈噠噠的轉身走了,季聽這才鬆了口氣,接著有種差點被小孩發現的窘迫感。續斷看著小心的她,突然面無表情的把手探進水中。
季聽差點嗚咽出聲,惱怒的抓住了他的手。她的注意力回到了自己身上,續斷這才默默鬆開手。季聽掙扎著轉過身面朝他,剛要斥責他幾句,他便突然服軟一般將額頭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泛著熱的呼吸噴洒在季聽脖頸處,刺得她痒痒的,季聽剛躲了一下,就聽到續斷含糊道:「師父,我好難受。」
「……怎麼,你想說自己泡一夜靈泉生病了?」季聽揚眉,發誓他若敢承認,就一巴掌拍死他。都修鍊幾千年了,病也好疾也好,早就離他遠去了。
續斷含糊的應了一聲,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兩個人的體溫交錯,在冰涼的靈泉水裡存在感相當高。
「真的不舒服。」他示弱一句。
季聽本是半點都不信的,可聽到他連小奶音都出來了,一時間也有些猶豫。沉默片刻后,她伸手撫上他的臉,察覺到溫度確實過高后微訝:「你發燒了?」
「……不知道。」續斷低語。
季聽眉頭蹙起,一時也忘了兩個人此刻的處境是該尷尬的,只是略為擔憂的看著他:「以你如今的修為,不可能會生這種病,可是因為心魔?」發燒這種低級疾病實在離他們太遙遠了,如果不是轉世那幾十年生過病,她此刻連想都想不起來。
續斷蹭了蹭她的脖頸,細碎的頭髮鬧得她只想往後躲,可惜在躲之前就被察覺了意圖,續斷反而將她抱得更緊了。
「師父,我難受,你疼疼我吧。」
「……」
本是正常撒嬌的一句話,可偏偏在兩個人貼在一起的時候說,這話就顯得沒那麼正經了。季聽察覺到自己不正常的心跳,一時間有些暗惱,修仙之人最是耳目聰明,自己心跳這麼亂,他肯定也發現了。
「你若再在這裡泡下去,恐怕就不會好了。」季聽的臉綳了起來。
續斷不語,只是唇角偷偷浮起了一點弧度。
最終還是季聽拖著他上了岸,倆人穿著亂七八糟的衣裳一前一後的往外走,續斷跟在季聽身後,幾次想開口說話,都被季聽怒目制止了,最後只好沉默的跟在後面。
「娘!爹!」圓圓尖尖的聲音悲憤響起,接著一頭六百多斤的豬朝他們飛奔而來。
季聽頓了一下,等他到跟前後頭疼道:「為什麼不化人形?」
「餓,沒力氣。」一臉橫肉的豬嘴巴一張一張的說話,聲音是和外形完全不合的小奶音。
季聽每次看到都十分無奈:「餓了也不至於化形的力氣都沒有,你就是懶。」
「娘,濕濕!」圓圓化作人形,指著她的衣裳道。
季聽愣了一下,臉刷的紅的。續斷咳了一聲,這才慢悠悠的開口:「師父,我剛才就想提醒您,其實我們可以用術法清理一下衣裳的。」
「……」
季聽瞪一眼這個馬後炮的傢伙,看到他眼底的水意后抿了抿唇,扭頭看向圓圓:「靈泉附近花草果實皆可食,且都有靈力,只需吃上一點就會飽了,你自己去吃些吧。」
「爹爹,做飯。」圓圓不滿的看向續斷。
續斷還未開口,季聽就先一步道:「你爹生病了,今日不能給你做飯。」
「爹爹!」圓圓更加不高興了,雖然爹爹很壞,對他也不好,可是做的飯卻很好吃,有爹爹在,他才不想去吃那些寡淡的東西。
季聽蹙眉:「聽話。」
圓圓還想廢話,可無意間跟續斷對視后,瞬間就站直了身體:「好的娘,我聽話。」說完就飛快的跑走了。
季聽目送他的身影消失,這才扭頭看向續斷,看到他泛紅的臉和弱弱的眼眸后,又飛快的別開眼:「你去休息吧,睡一覺就好了。」到底是修仙之人,恢復力不是凡人能及的,就這種單純的發熱,應該很快就好了。
「師父可以陪我嗎?」續斷開口問,嗓音有些沙啞。
季聽掃他一眼,綳著臉淡淡道:「本尊還有事,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相信會照顧好自己。」說罷就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師父這次打算藏多久?」續斷在她身後突然問。
季聽腳下一頓,沉默半晌后乾巴巴開口:「本尊何時藏過?閉關最講究心靜,本尊只是不願被打擾而已。」
說完像是怕續斷反駁一樣,一溜煙的走了,留下續斷一個人站在原地,身上的衣裳水淋淋的,頭髮也落到了額前,看起來好不可憐。
他獨自站了許久,最終回到了住處,將身上清理乾淨后發了許久的呆,最後閉上眼睛潛心打坐。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外面天色漸暗后發了許久的呆,最後伸出手指將額間青痕逼了出來,引著一部分戾氣朝心口走去。
圓圓在外面吃飽喝足玩夠后,扭著小屁股回到住處,看到續斷後立刻往他身邊走,走了幾步突然被壓製得渾身不舒服,他當即不敢再往前走了。
「爹爹,生病?」圓圓一臉謹慎的問。他做人的時間短,可做靈豬也有幾十年了,對某些事的熟悉可以說是天生的,比如此刻和以前很不一樣的續斷,一看就知道是被心魔影響了。
他不敢再上前了,只是一臉擔憂的看著續斷。
「我生病,去找娘。」續斷掃了他一眼淡淡開口。
圓圓立刻點了點頭,匆匆忙忙的往外跑去。圓圓一走,續斷便跌在床上,皺著眉頭躺好,整個人如同被放在火上烤一般痛苦。
這種痛苦一直持續了一夜,季聽都沒有來,而在天亮之後,痛苦也隨著日出消散了。續斷疲憊的睜開眼睛,沉默許久后再次將戾氣引至心口,然後開啟了新一輪的痛苦。
就這麼生生受了一天一夜的苦后,季聽終於忍不住現身了:「按常理來說,你早該好了,為何到現在還沒好?」
「師父,抱。」已經被痛苦折磨得十分疲憊的續斷,在面對季聽審視的目光時只有這一句。
季聽一時無語:「我在跟你說正事。」反常即為妖,必然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才會讓他一直生病,可這人倒好,見到她就開始不正經了。
「師父,抱……」續斷的聲音弱了些,依然眼巴巴的看著她,彷彿她是他渴望了許多年的玩具一樣。因為生病,他的眼睛始終帶著一層水色,削弱了天生的涼薄感,多了一分脆弱。
他和商陸生得極像,眉眼輪廓都幾乎一模一樣,可哪怕就是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也不會覺得他們相似,只因為這雙眼睛。明明長得一樣,可商陸的眼睛里總是帶著笑,而這位則天生的涼薄冷漠,也就只有面對她時,才會多幾分感情。
季聽看著他懇求的目光一時有些恍惚,突然後知后覺的發現,自己在他這裡向來都是被偏愛的那個,商陸惹了他,他都會幾百年的冷戰,可不管她當初的偏心也好,如今的狠心也好,都未曾見過他生自己的氣。
「師父……」續斷小聲又喚了她一聲。
季聽恍然回神,頓了一下走到他身邊坐下,續斷眼底閃過一絲驚喜,接著自發枕在了她的腿上,伸出手環住了她的腰。
「……你這麼躺,不彆扭嗎?」這都把自己扭成什麼樣了,才能跟個環一樣腿挨著她的后腰,頭卻枕在她的腿上。
續斷安心的閉著眼睛:「不彆扭。」
「……你這麼躺會不舒服,乖乖去床上躺好。」季聽蹙眉道。
續斷沉默一瞬,緩緩睜開了眼睛,聲音有些輕:「去床上嗎?」
「嗯,躺好。」季聽又重複一遍。
續斷應了一聲坐起來,和她對視一眼后把人突然撈進了懷裡,一起朝枕頭上仰去。季聽被他突然的動作搞得一愣,接著伸手推他兩下,結果這人胳膊像鐵塊一樣,梏得她根本反抗不了。
「你這會兒又不病了?」季聽氣笑了。
續斷將臉埋進她脖頸間,季聽驀地想起在靈泉的時候,臉上不自覺的浮起一點紅,反抗的雙手也突然沒了力道。
續斷察覺到她卸了勁,唇角便偷偷勾了起來:「有師父在,病應該很快就會好了。」
季聽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回答自己的問題,不由得輕哼一聲。
「陪我睡會兒吧師父,有您在,我會踏實些。」續斷呢喃。
季聽被護在重重高牆下的心,突然因為他這一句話泛軟了,她聽著續斷逐漸均勻的呼吸,不自覺的跟著放鬆下來,漸漸的竟也覺得困了。
在她睡著后,續斷睜開了眼睛,盯著她的臉彷彿怎麼也看不夠一般,一直到天光即亮,他再次引戾氣入心口,然後忍著疼痛勉強睡去。
季聽是被他灼熱的呼吸鬧醒的,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張泛紅的臉,雖然還在睡夢裡,卻睡得一點都不安穩。
……怎麼又反覆了?季聽抿唇伸手探向他的額頭,卻在即將碰觸到他的瞬間,被他發燙的手一把抓住。
續斷倏然睜開眼睛,眼神冷漠的看著前方,在看到面前的人是誰后,冷漠如溫水一般化開了:「師父。」
他的聲音沙啞粗糙,他只叫了季聽一聲便不願意開口了。
「為何這病遲遲不好?」季聽蹙眉問。
續斷疲憊中摻著些懶怠,把她的手腕放下后便抱住了她:「過幾日應該就好了,除了有些難受也沒別的,師父再陪陪我吧,昨夜沒怎麼睡,此刻還有些困。」
「……你睡吧,我不走。」季聽仍然在擔心他生病的事,聽到他困了便立刻答應陪著了。
續斷輕笑一聲,滿足的抱著她繼續睡了。季聽安靜的躺在他身邊,半晌才意識到,今日醒來看到自己睡在徒弟旁邊,竟然也沒有太大的尷尬感……所以是適應了嗎?
她無語的嘆了聲氣,耐心陪在續斷身邊。隨著日頭升高,她清楚的感覺到續斷的體溫漸漸往下降了,不由得鬆了口氣。
待他醒來時,呼吸中的灼熱感已經消失了,臉上的紅暈也下去不少,季聽起身看了他一眼:「既然你沒事了,本尊便不在此守著了。」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然後晚上的時候,她就被圓圓叫了回來,看著床上還在發熱的續斷一陣無語:「為何又開始高熱了?」
「應該是心魔的問題。」續斷虛弱的躺在床上。
季聽蹙眉:「可我從未見過誰的心魔總是叫人發燒的。」
「心魔這種東西捉摸不透,說不好會是什麼癥狀。」續斷強打精神。
季聽還要再說什麼,他突然軟軟的打斷:「師父,你過來陪我好不好?」
「……」怎麼又要陪?
「我的心魔是戾氣所致,師父身上乃是浩然正氣,每當和師父在一起時,我就會覺得好很多。」續斷的聲音有些小,聽起來好不可憐。
季聽的心又化了些,半晌嘆了聲氣,認命的到他身邊躺下了。續斷立刻輕車熟路的抱住了人,這才滿意的喟嘆一聲。
「我幫你檢查一下吧,你還是凡胎,若一直這麼生病,恐怕會將身子拖垮。」季聽面對這種心魔導致的奇怪狀況,頗有些擔憂。
續斷微微搖了搖頭:「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等撐過這段時間應該就好了,只是需要麻煩師父在我好之前,不要離開我了好嗎?只有在您身邊,我才會感覺好受些。」
兩個人之前做了一世夫妻,到底不比普通師徒,在他身邊待著,便意味著同吃同住,就像之前做夫妻時那樣,在兩個人如今尷尬的關係下,這麼做代表著什麼,季聽心裡十分清楚。
她沒有立刻答應,只是看著續斷懇切的目光沉默,許久后突然嘆了聲氣,眼底也多了一分釋然:「……嗯,在你好之前,我會陪著你。」
「真的?」她答應了,續斷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一雙眼睛謹慎的看著她,似乎在她確認之前,不敢流露出半點喜悅。
「真的。」季聽無奈的看著他。
續斷歡呼一聲朝她撲了過去,結果蹦到一半的時候腳下一軟,徑直朝地上摔去,季聽忙抱住他,被他迅速抱住后斥責:「冒冒失失像什麼樣子?!」
「想讓師父抱抱。」續斷哼哼著撒嬌。
以前商陸也總是這般,可她都是當小孩子的,哪像這位,由於那幾十年的記憶太深刻,只要他哼唧一下,季聽就瞬間想到歪的地方去……不行,晉江不能開車。
季聽及時打住,攙扶著他到床上坐下,袖子一甩他身上的汗漬便被清理了,續斷身上說不出的清爽,整個人都輕鬆許多:「多謝師父。」
「快休息吧。」季聽眉眼柔和了些。
續斷每分每秒都只想看著她,此刻哪捨得去睡,可又怕師父生氣,只能忍下那點不情願,乖乖的躺下了。
「師父,」續斷的被子蓋到下巴處,只一張清俊的臉露在外面:「能過來牽著我的手嗎?」
都病成這樣了,還總想找機會佔一下便宜。季聽一言難盡的看著他,卻在停頓片刻后還是到他身旁坐下,然後牽住了他的手。
……罷了,有些東西,並非她要阻攔便能阻攔得了的。
續斷在她牽住自己的瞬間,稍微換了一下動作和她十指相扣,這才滿足的閉上眼睛。
季聽安靜的守在他身邊,在他眉頭舒展一些后,不動聲色的對他下了一道咒,只見續斷頭稍微一偏,徹底睡死過去。
等確定他睡踏實了,季聽便捏起他的手腕,閉上眼睛將靈識放出,由他的手腕往他身體中去了。一點凡人都不放在眼裡的小病,卻在他身上一直反覆、絲毫不見好轉,這種情況實在叫人擔心,她必須查清楚了才行。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許久之後季聽才猛地睜開眼睛,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接著賭氣便升騰而起,直接甩袖離開了。一直到走出靈泉,她還在氣著。
「師父!」
角落裡突然傳出震驚的叫聲,季聽頓了一下,蹙眉看了過去:「你在這裡做什麼?」
商陸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我、我來是想找師父的。」
「這個時候找我做什麼?」季聽追問。
商陸面上閃過一絲羞愧:「這一年師父沒出現,我、我發生了許多事,有一件事我覺得不該瞞著師父,所以……」
「什麼事?」
商陸有些難以啟齒,吭哧半天小心的看向季聽,接著驚慌的走到她身邊攙住她:「師父,你面色怎麼比沒閉關時還差?」
「方才用了些靈力,還未恢復。」季聽淡淡道。續斷的心魔對他影響太大,連帶著她幫他查病因時耗了不少力氣,本來就沒有恢復的她情況便更糟了。
商陸擔憂:「在靈泉能有什麼用得到靈力的時候,師父該不會是為了不讓我擔心,所以敷衍我的吧?」
「沒有敷衍,你要說的事是什麼,趕緊說吧。」她現在心情很差,急需一個人消化一下。
商陸也看出來了,於是果斷道:「沒什麼,我還是過幾日再說吧,師父慢走。」說罷就溜了。
季聽愣是被他給搞得沒脾氣了,頓時覺得男主男配都是克她的,否則怎麼會排著隊來氣她?
一想到續斷,季聽的臉色冷了下來,綳著臉回寢殿了。續斷睜開眼睛見不著她,便叫圓圓去找,結果把靈泉都找遍了,都沒找到人,最後還是有小仙娥來靈泉拿季聽遺落的東西,續斷才知道她已經出去了。
續斷把季聽的東西收拾了,在小仙娥伸手來接時避開了:「我給師父送去。」
「可這是上神要我做的事。」小仙娥有些怕他,但還是鼓起勇氣道。
續斷隨手把圓圓丟到她懷裡:「你照顧這個,多給找些吃的。」
小仙娥慌忙抱住圓圓,一低頭就對上一雙可愛的眼睛,登時心都化了:「那你去找上神吧,我給小公子找些吃的去。」
圓圓一聽有吃的,當即歡呼一聲,惹得小仙娥親了親他肉嘟嘟的臉。
續斷沒理會他們,拿著季聽的東西便去了她的寢殿。等他到時,季聽正側躺在軟榻上閉目養神,聽到門口的動靜后淡淡道:「東西隨便放個地方就行,你出去吧。」
她說完沒多久,便感覺到人站到了自己面前,季聽瞬間便察覺到了是誰的氣息,於是冷冷的睜開眼睛:「續斷。」
只這兩個字,續斷便聽出她生氣了,且這氣是朝著他來的。他想起昨夜分明該痛得睡不安穩,可卻一覺沉睡到天亮,心裡便隱隱有了猜測。
「續斷知錯了,還請師父責罰。」續斷說著跪了下去。
季聽掃他一眼,積攢的氣憤頓時散了一半,眼底泛起淡淡的無奈:「不要再讓自己難受了,知道嗎?」
續斷怔了一下,對著她磕了個頭:「知道了。」
「你回去吧,我有些累了。」季聽閉上眼睛。
續斷知道她在氣自己,便不舍離去,但見她精神欠佳,便應了一聲抿唇離開了。他剛走出殿門,便看到商陸在角落徘徊,嘴裡還念念有詞。
續斷本來沒心情理會,打算直接離開,可商陸看到他后瞬間跑了過來:「續斷,你來找師父嗎?」
「嗯。」
「……這麼快出來,可是師父不願見你?」商陸小心的問。
續斷不語。商陸看一眼他額上淡淡的痕迹,一時間有些擔心了:「若師父一直沒有愛上你怎麼辦?」
「師父不愛我,也不會愛旁人,挺好。」續斷淡淡道。若師父一輩子都無法喜歡上他,似乎也沒什麼,只要她不去愛別人,那他便能一直守著她。
商陸定定的看著他,半晌感慨一聲:「我現在突然很羨慕你和師父的關係了。」準確來說,是羨慕師父,能有人愛她至此,簡直是大福氣。
他本意只是單純的感慨,可落到續斷耳朵里,聽起來卻不是那麼舒服了:「我和師父之間是男女之情,你做什麼拿你和我比較?」
商陸一想也是,當即就蔫了:「好好好,我不跟你比。」
「你在此處徘徊什麼?」續斷追問。
商陸面上閃過一絲慌亂:「我、我沒事!」說完就跑了。
續斷皺了皺眉,看他的樣子猜到和自己有關,但現在師父心情不好,他也跟著沒心情做別的,因此就沒追上去,尋了圓圓回沁雪園了。
晚上的時候,商陸又一次來到了神殿外,剛在門口來回走了幾趟,就有小仙娥笑眯眯的出來了:「上神說,你若是再在守在這裡不進去,她便打斷你的腿。」
「……」
有了季聽一句話,商陸苦著臉進去了,看到她后蔫巴巴的叫了聲師父。
「有話便說吧,師父也有話跟你說。」氣了一天,季聽也消氣了,同時也決定事情該解決了。
商陸眨了一下眼,慫了:「那師父先說。」
季聽沉默一瞬,竭力維持漫不經心的樣子:「哦,我打算跟續斷在一起了。」這決定是在靈泉時做的,若不是續斷惹她生氣,她也不至於第一個告訴的是商陸。
「……」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並非徵求你的意見,而是通知你一聲,日後你和續斷依然是兄弟,和我依然是師徒,此事不會改變。」話雖這麼說,可不管他是和自己好了幾世的男配,還是自己另外一個徒弟,季聽在對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都還有些心虛。
可不說也不行了,續斷總是因為她做些傷害自己的事,她能發現時還好,不能發現的時候,總不能任由他去了。且那幾十年的夫妻生活,對她影響到底太深,她如今已經無法將續斷只當做徒弟了。
既然自己總對他心動,他也依然喜歡自己,那她再猶豫下去似乎也沒什麼意思了,更何況離他們出師的時間越來越近,她和續斷的緣分,在他們平安出師那日恐怕就要徹底斷了,畢竟男主和男配不同,只會在一個世界短暫存在。
「師父的決定不會更改了對嗎?」商陸小心的問。
季聽堅定的點了點頭。
「那就太好了,」商陸說著抹了一下眼角,「續斷總算熬出頭了。」
「……你不反感?」
「續斷開心,師父開心,是商陸最大的願望,若你們在一起都能開開心心的,那我的願望也就實現了。」商陸感動的看著季聽。
季聽對他莫名的情緒有些無語,沉默一瞬后問:「你呢?要對我說什麼?」
「我……我喜歡上一個人。」商陸囁嚅。
季聽頓了一下,她記得原文中男配沒有感情線啊,怎麼商陸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什麼人?」看他的樣子,便覺得對方身份不簡單。
商陸的頭要低至地心了:「是、是一個魔女。」
季聽總算明白他為何吞吞吐吐了,魔王與他有滅族之恨,難怪他說不出口。不過魔王一人做的惡事,實在沒必要牽連到所有魔族,正如所有凡人也不會和他同仇敵愾一樣,只要是身份清明的,即便是魔族也沒關係。
……嗯,原文中男主第一個愛人,便是魔族。
一想到這裡,季聽心裡就不舒服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到男主和愛人相遇的時候了,不過續斷一直在陪她閉關,所以沒有機會遇到對方……若續斷敢移情別戀,她就敢立刻放棄,絕不會跟人共享一個男人。
被她想的續斷打了個噴嚏,雖說要給師父幾天冷靜的時間,可這會兒實在忍不住去找她了。
寢殿內。
「師父,你生氣了?」商陸有些急切,「她真的很好,不像其他魔族那般惡毒,只是調皮了些,她父母也是被魔王所殺,和我一樣恨著魔王。」
季聽擺擺手:「師父沒生氣,此事你自己處理便好,師父相信你。」說完她頓了一下,目光落在了他的腹部。
說起來眼看著他們出師的時間便要到了,她還未曾檢查過他的胯骨。這個世界跟先前那些不同,她穿來時男配還是嬰兒,心中無甚愛恨,自然也沒有胎記,所以這個世界的規則是男配出師時只要身上沒有出現印記,便直接算作成功了。
她先前一直沒看,這會兒突然想確定一下了。
「師父,那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訴續斷,我怕他會生氣。」商陸還在擔心自己的事。
季聽微微頷首,然後淡淡道:「脫。」
「啥?」
「讓師父看看你這裡,」季聽說著,指了指有胎記的部位,「師父有一事需要確定。」
「……哦。」商陸雖然覺得彆扭,但也沒有多想,背過身去開始解衣帶,等衣衫散開,露出分明的腹肌,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師父,您要檢查什麼,我自己看一下不行嗎?」
「你看不出的,只能我來看。」胎記是讀者怨念為了方便她檢測進度,開闢的特殊通告,所以只有她一個人能看到,不然也不至於要商陸脫衣裳。
商陸聞言只好轉過身面朝她,然後小心的將一邊褲子往下拉,季聽湊近一步,看到那裡光潔如初,不由得鬆了口氣。
「師父,好了嗎?」商陸小心的問。
季聽頷首,剛要開口就聽到一聲怒吼:「你們在做什麼?!」
屋裡的兩人同時一震,不等朝他看去,一陣疾風便朝他們刺來,準確的說是奔著商陸去了。季聽和商陸急急退開,續斷已經紅著眼睛不要命一般朝商陸殺去。
「續斷!你冷靜些!」季聽怒喝。
商陸也叫苦不迭,一邊應付他一邊大呼冤枉:「你誤會了!是師父要確定什麼事才讓我脫衣服的,我們是清白的!」
季聽:「……」還不如不解釋呢。
果然,續斷對他下手更重了,季聽蹙眉:「我只將商陸當做兒徒,續斷,你若僅憑眼睛看到的便妄做判斷,便是對我的不尊重!」
可惜此刻的續斷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對商陸嚇的手一次比一次狠,竟是奔著要他命去的。季聽看著他血紅的眼睛,便知此刻的他已經沒有理智了,而商陸怕傷到他,此刻已經落於下風,再這麼下去必然會受傷。
她顧不上多想,便上前去幫商陸,續斷見狀被刺激得更深,竟是拼著幾千年的修為拿著劍朝商陸刺去。若他不收斂靈力,這一劍下去哪怕沒有刺到商陸,也會耗盡他的修為,叫他變成一個普通人。
季聽心下一驚,撥開商陸對續斷施法,強行將他的靈力灌回他體內,續斷被靈力逼得吐了一口血,等意識到劍朝季聽刺去時,他已經無法收手了。
劍刺穿季聽肩膀的瞬間,整個寢殿都安靜了,續斷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嘴唇都開始顫抖。商陸悲憤的叫了聲師父,拿著月影刀砍斷了續斷的劍,接住了往下跌落的季聽。
「我……無事。」怕續斷會為此想不開,季聽撐著一口氣安慰他。
續斷怔怔的看著她,許久之後啞著嗓子開口:「我早該想到的。」
季聽喉嚨動了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商陸還忙著幫她止血抑靈,一時間顧不上別的,只有續斷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我早該想到的,」續斷笑了,卻比哭還難看,「是我太蠢了,一直不肯承認這個事實……」
續斷說著,額上青痕逐漸消散,眼底的紅也散了,原本是心魔散去的徵兆,他卻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幾千年了,師父的心裡,原來還是只有商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