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大紅喜被,洞房花燭,續斷看著臉上染著一層緋紅的師父,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季聽也是緊張得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放,兩個人隔著三米的距離誰也不敢看誰,一直就這麼沉默著。

  窗外傳來清楚的絲竹聲,還有男人和姑娘們的調笑聲,男人喝了酒,又是在這種場合,污言穢語的很是惹人厭煩,續斷蹙了一下眉頭,不動聲色的設了一道結界,將外頭的聲音都阻隔了。

  季聽有些心不在焉,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輕微的不同,等意識到時,滿屋子只剩下紅燭嗶剝的輕響。

  今日怎麼靜得這樣早?她好奇的往外看了一眼。

  「時候不早了,旁人或許都睡了。」續斷知道她在想什麼,立刻局促的解釋,一雙星眸時不時的偷瞄她一眼,對如今這個活生生的師父彷彿怎麼也看不夠。

  這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說話,季聽心尖一顫,只覺得就連他的聲音,自己也是喜歡的,於是臉上的紅暈更加明顯了。

  看著她圓潤的耳垂,續斷一時間失了神。

  季聽低著頭害了會兒羞,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他人過來,意識到如果今日她不主動,恐怕這一夜倆人都要這麼僵持著了。

  她不想賣身,若是想的話,也不會扮丑這麼多年,可如今已經被老鴇發現了,那便一定會走上旁的青樓女子的路,以後周旋在不喜歡的眾多男子之中,直到人老珠黃重新做苦役。

  如今的她唯一能慶幸的,也便是她第一個恩客,是她一見鍾情的人了。季聽又瞄了續斷一眼,在他看過來時趕緊低下頭,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

  說也奇怪,她對男子多是厭煩,可唯獨今日見到這位公子,竟有種命中注定的感覺,若她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估計死活都要嫁他吧。

  紅燭落淚,續斷的影子在牆上晃來晃去,季聽鼓起勇氣看向他,注意到他紅得滴血的耳根后,突然沒那麼緊張了。他比自己還緊張呢。

  「公子?」

  柔柔的聲音響起,續斷喉結動了一下,接著眼眶泛起了濕意。他等季聽與他說話,已經等了幾百年了,如今終於等到了。

  季聽看到他眼底的淚意,不由得嚇了一跳:「公子,你怎麼了?」

  「……沒事。」續斷意識到自己失態,忙別開臉輕拭眼角,接著一隻小手捏著一塊手帕遞到了自己面前。

  續斷愣了一下,看著眼前笑意盈盈的師父,突然不知該做什麼。

  「公子,時候不早了,我們歇息吧。」季聽紅著臉,終於把話說了出來。

  續斷大腦有一瞬卡殼:「歇息?」

  季聽羞澀的點了點頭,看了他一眼後轉身往床邊去,續斷彷彿受了蠱惑一般,不自覺的跟了過去,剛到床邊便被季聽拉住了衣袖,輕輕一推便把他推坐在了床上。

  「公子,奴家幫您更衣。」季聽低頭小聲的說完,便將手放在了他的腰帶上。

  續斷嚇了一跳,著急的往後退了一步,季聽怔愣的看著他,半晌不確定的問:「公子是想讓奴家先更衣?」

  續斷抿唇不語。

  季聽為難的看他一眼,還是順從的去解自己的衣衫。在她衣衫掉落時,續斷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歇息是什麼意思,當即沉著臉用被子裹緊了她,忍著殺意別開了臉。

  若不是怕有損師父功德,他一定要殺了這樓中所有帶壞師父的人。

  季聽被他裹成了粽子,獃滯半晌才小聲問:「公子這是什麼意思,對奴家不滿意了?」

  「沒有,」續斷僵硬的開口,腦子裡卻閃過她方才無意間露出的香肩,他強行將畫面驅逐出腦海,綳著臉開口,「你是小姑娘,怎麼能隨便在男人面前做這些,趕緊把衣裳穿好。」

  「……」

  身後無人應聲,續斷頓了一下,有些擔心自己的語氣會不會把師父嚇到了,猶豫半晌后開口:「你別怕,我明日會幫你贖身,再幫你安頓下來,你日後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不準再看人臉色懂嗎?」

  身後的人還是不說話,續斷遲疑片刻,小心的轉過身去,猝不及防看到了無聲哭泣的季聽,瞬間便啞了聲。季聽還如剛才一樣被裹在被子里,只有一側肩膀還隱約露在外頭,她不發一言,只是安靜的掉眼淚,見續斷看向自己后,便淚汪汪的與他對視。

  「……你哭什麼?」續斷啞聲問。

  季聽咬住紅唇,用力到被咬的地方泛著點點的白,續斷有種衝過去制止的衝動,但看到她眼角的淚后還是生生忍住了。

  「公子可是看不起奴家?」季聽哽咽著問。

  續斷皺眉上前一步:「為何這麼說?」

  「若不是看不起,為何不肯讓奴家伺候?」季聽反問。

  續斷愣了一下,肩膀微微放鬆了些:「你便是因為這件事才哭的?」

  「……公子買了奴家一晚,卻不肯讓奴家伺候,還要幫奴家贖身,難道不就是一邊看不起奴家,一邊又覺得奴家可憐,所以才如此行事嗎?」被人救贖本來是好事,可到眼前這人要做這件事時,季聽卻生出點點氣悶,她低頭在被子上蹭掉眼淚,「既然公子不喜歡,那奴家也不強求了。」

  續斷頓了一下,看著眼前賭氣的她突然生出一點奇妙的感覺,就好像他一直以來敬仰的大人突然變成了小孩,而自己卻成了要安撫孩子的大人。看著季聽眼角的淚,他心疼的同時又忍不住覺得有趣,同時又唾棄自己這種惹師父生氣的態度。

  他抿了一下發乾的唇,默默走到季聽身旁坐下,如她許多年前對自己那般,伸手幫她拭去眼淚,看著她楚楚可憐的目光頓了一下,溫聲安撫:「我沒有看不起你,我只是不忍你受委屈。」

  季聽不解的看著他。

  續斷嘆息一聲:「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太過疏忽,你當初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方,你我重逢也不會是在這種境地。」

  他用到的那個詞,是重逢……季聽猛地睜大眼睛:「你知道我的身份……」

  「師……聽兒,這些年你受苦了。」續斷眼角泛淚。

  季聽怔怔的看著他,許久之後突然別開臉:「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也並不認識你,不管你是為何而來,我只提醒你一句,如今太平盛世,你若是想做什麼出格的事,怕是不會成的。」

  她竟是將自己當成了前朝舊部。續斷淺笑一聲,乾脆順著她說下去:「你放心,我沒有不自量力到那種地步,我只是……想救你脫離這裡。」

  季聽頓了一下沒有說話。有人來救她了,她該高興才對,可此刻卻只有難堪,一來是因為被前朝舊臣知道自己淪落青樓的事,二來則是因為,她原本以為看上了自己的男人,原來只是為了她的前朝公主身份而來。

  「你先睡吧,明日我會去找老鴇替你贖身。」續斷溫和的開口。

  季聽沉默許久,再沒臉面像剛才一樣求一夜恩賜,默默在床上躺下閉上眼睛,續斷便守在床邊,一守便是一夜。

  天光亮時,季聽緩緩睜開了眼,再看床前的身影還在,竟像是一夜未曾離開。只可惜他的認真,都是為了她的身份,而不是為了她這個人。季聽苦笑一聲,撐著床便起身了。

  「睡得可好?」續斷立刻看向她,見她的寢衣無意散開,露出裡面月白色的肚兜后,慌忙又別開眼。

  季聽抿唇將衣裳攏好,赤腳下床到梳妝台前拿了髮釵,又轉身回到床邊。續斷略微疑惑的看著她,還沒等他問要做什麼,季聽便朝著自己胳膊刺了一下,殷紅的血立刻流了出來,落在了喜被之上。

  「你做什麼?」續斷震驚的抓住她的手,費了好大的力才忍住用術法幫她治癒的衝動。

  季聽垂眸:「公子昨夜未碰我,若是老鴇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拍賣一次,不如這樣更省心力。」

  「……」

  續斷還是不懂她為何要刺傷自己,聞言也只是冷著臉取了金瘡葯來幫她包紮。季聽安靜的待著,等他包紮完道了聲謝。

  「你先收拾一下,我去幫你贖身。」續斷說完不放心的看她一眼,等她點頭了才轉身出去。

  等到門開了又重新關上,房間里便只剩下季聽一人了,她輕輕嘆了聲氣,露出苦澀的笑容。她只賣出一夜,便有那麼多高價競拍的,老鴇怎麼可能輕易答應放走自己這個搖錢樹,恐怕他要無功而返了。

  果然,沒有多久,續斷便冷著臉回來了,季聽一看便知他被拒絕了,於是輕聲安慰了他幾句。

  「你不必擔心,我已經付了銀子,這幾日她不敢讓旁人叨擾你,至於贖身一事,我會儘快做到。」想到方才老鴇的嘴臉,續斷的臉色變優秀難看。

  季聽不甚在意贖身的事,只是聽到他又包了自己幾日後,便有些不贊同。青樓是銷金窟,就是有再多的銀錢,恐怕在這裡也不夠敗的。

  「前朝已經覆滅,這裡也不再有什麼公主,還請公子不要再執著。」季聽微微屈膝。

  續斷急忙把她扶起來,羞惱的看著她:「你怎麼可以向我行禮?!」

  「您是恩客,奴家是浮萍,自然是要奴家向您行禮的。」季聽見他甚是在意禮數,不知為何有些氣惱。如果不惦記著自己是前朝公主的身份,這日子還能熬下去,可要是時時想著之前的榮耀,她估計早就羞憤而死了。

  續斷綳著臉,不自在的開口:「……總之你不能對我行禮,以後也不準,知道嗎?」

  「嗯。」季聽冷淡的別開臉,覺得對他的喜歡好像也沒那麼多了。

  續斷沒發現自己惹師父生氣了,便和以往一樣耐心侍奉她,一連過了幾日後,他往老鴇那交的錢用完了,又怕自己離了師父,師父會出什麼岔子,於是只能將身上那些凡間物件抵給老鴇,這才能一日日的守著師父。

  他本可以點石成金糊弄老鴇的,可因為時時擔心因果會報應到季聽身上,只能用這些凡間的尋常法子。

  季聽看著他身上的東西越來越少,哪怕總因為他氣悶,也有些著急了。

  又是一日,續斷徹底沒錢了,也沒有可以抵押的東西了,只得找到季聽道:「今日下午我離開半日,取了銀錢便過來。」

  「你不必過來了!」季聽立刻道。

  續斷愣了一下:「為何?」

  「……總之你不要過來了。」季聽別開臉,也不知該如何說,畢竟拋下萬種,他還是花錢的恩客,她沒資格說這些。

  續斷盯著她的側臉看了半晌,淺笑一聲:「你擔心我銀錢不夠?放心,我有許多金礦,只是往日沒用處便沒管,待會兒回去挖上一些回來,足夠養著你了。」

  「我不想見你。」季聽聽到他這些瘋話,眼神都有些變了……他不會是因為花了太多銀子,腦子有些不好了吧。

  續斷只當她如前幾日一般使小性,怎麼看這樣的師父都覺得有趣,季聽在他的目光下紅了臉,又有些氣惱他一直盯著自己不放。續斷看夠了,便離開了青樓,去他的金礦里挖金子了,挖了幾斤后又去采了幾塊玉石,這才放進乾坤袋回青樓。

  他回來時已經是晚上了,一進門便和老鴇撞上了,老鴇慌亂一瞬,忙招呼:「申屠公子來了呀,樓中小翠可是仰慕公子已久,不如讓她陪公子喝酒?」

  「不用。」續斷說著徑直往樓上去。

  老鴇急忙攔住他:「小翠不行那柳煙呢?素素也無事,您看不如……」

  續斷猛地停下,臉色難看的看著她:「季聽呢?」

  ……

  季聽正勉強笑著躲開醉醺醺的男人,突然廂房的門被踹開了,她看到來人後愣了一下,接著皺起眉頭。

  續斷和她對視一眼,看到離她極近的男人後額間戾氣一閃而過。季聽看到出現一瞬的痕迹愣了一下,再看向他時,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續斷陰沉著臉走向她,一言不發的拉著她就往外走,被打斷玩樂男人當即叫嚷起來。他冷冷的看過去,原本還發火的一屋子人突然眼神渙散,各自回到位置上繼續飲酒作樂,彷彿徹底忘了續斷和季聽了一般。

  季聽正不言不語的想從續斷手中掙扎出來,並未注意到身後詭異的一幕,在被強行拉到卧房后,她咬牙甩開了他的手:「你幹什麼?!」

  「我不是說了,我很快便會回來,誰讓你去跟那些男人喝酒的?」續斷惱怒的關上房門,轉過身紅著眼眶質問。

  季聽頓了一下別開臉,淡淡道:「您是奴家的客人,那些人也是,奴家沒有隻陪您一個的道理。」

  「我會付錢!」

  「他們也會!」季聽冷著臉看向他,看到他泛起水光的眼角后頗為不忍,可想到不能再讓他流連煙花之地的事,只能硬下心腸。

  續斷倔強的盯著她,明明算起來如今的她比自己還小上一些,可在她面前就是生不出半點氣勢。半晌,他嘴唇微微發顫:「我會把你帶走,在那之前,你……」

  「在那之前,我會被老鴇扣著,直到人老珠黃才會放過我,而你呢?難道要一直出銀子養著我?若真是如此,恐怕你就算有幾座金山,也不夠你敗的!」季聽一字一句的說著,眼底也隱約有了淚光。

  續斷沉默一瞬:「我其實不止有幾座金山,我還有……」

  「都不重要!公子好心救我,我心裡知道,可是聽兒福薄,受不得這些,」季聽仰起頭,將淚意生生咽了下去,「公子還是走吧,您這樣幫我,只會讓我心生不安,與其這樣什麼都不做的被您護著,我倒寧願接些普通恩客,攢些銀子待到人老珠黃時,還能自己找個依靠。」

  季聽說完,便再也不看他,轉身就要離開,卻被他在身後抓住了胳膊。

  「不管是金山銀山,或者是我的命,都該是你的,你不要不安。」續斷顫聲道。

  季聽卻只覺得可笑:「不管是金山銀山,或者是您的命,都是前朝公主的,而不是我聽兒的,趁還未宵禁,您早些離開吧。」

  說罷,她便狠著心腸去拽他握著自己的手,可掙扎半晌反倒將自己弄疼了,也不見他鬆動半分。季聽又來了惱意,正要說些更惡毒的話趕走他時,突然聽到他沉聲道:「你不是只要普通的恩客?那我便做你普通的恩客。」

  季聽愣了一下,隨後覺得無奈又好笑:「我的意思並非……」

  話說到一半,突然被攔腰抱起,她驚呼一聲下意識的扶住他的肩膀,驚慌的看向他:「你要做什麼?」

  「消除你的愧疚心。」

  ……這能怎麼消除?沒等她愣完神,她便整個人都落在了床上。季聽怔愣的看向續斷的眼睛,看到他眼底的認真后突然有些著慌,急忙就要去推他。

  原本只是在想辦法解決目前困境的續斷,看到被單里驚慌的姑娘后,眼底突然染上一層水光,他喉嚨發乾,丹田處似乎有無名之火,翻湧著要將他整個人都灼燒殆盡。

  季聽緊張的看著他,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動作。續斷也緊張,為了不讓她看出自己的緊張,他取了手帕蒙住了她的眼睛,在她什麼都看不到后才溫柔道:「都交給我便好。」

  「……嗯。」季聽知道自己答應是不對的,她該堅決叫他離開,從此再無瓜葛,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把自己能給的,一切都給他。

  這些日子沒有來得及撤下的大紅床幔落下,遮住了一室風光,隱隱有哭聲傳來,最終還是在男人低沉的安撫下趨於平靜。

  一切都透著溫情,卻又似乎慌亂不堪,直到被單上落下一點污澤,續斷才明白初相見的那夜之後,季聽為何要刺傷自己。

  夜漸漸深了,處處笙歌的地方也安靜了下來,貪杯的人各自盡歡,一直到天光即亮才算歇下。

  續斷側身躺著,伸手撫平季聽淺蹙的眉頭:「累了吧?」

  季聽渾身都痛,身上的汗如水洗了一般,聞言只是睏倦的點了點頭。續斷拘謹的將她抱進懷中,半晌低聲道:「睡吧,剩下的交由我處理。」

  「……嗯。」季聽不知道他要處理什麼,聞言也只是懶倦的應了一聲,很快便沉沉睡去。

  等到她睡著,續斷這才從乾坤袋中取了靈泉水,將她和被單上的污穢一併清了,等到她因為乾淨的感覺而舒展眉頭時,這才轉身出去了,給老鴇的夢境做了點手腳。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須要儘快將季聽帶離這個地方,否則單是再看到她與旁的男人說話,都可能讓他被心魔影響。

  做完這一切,他才回到房中,坐在床邊看著季聽沉睡的容顏發獃。他竟然……對自己的師父做了那樣的事。

  昨夜的一切出現在腦海中,續斷指尖一顫,臉上泛起一抹紅。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會做這麼欺師滅道的事,更沒想到在他心裡一直神聖的師父,有朝一日也會在身下露出那種表情,還會輕輕揪住他的衣領,哀求他輕一些……

  不能再想了,多想一分,都是對師父的褻瀆。

  續斷既惱恨自己的把持不住,又隱秘的為和師父的親近感到欣喜,一時間情緒過於複雜了。

  沒有多久,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接著便是亂轟轟的聲響,續斷冷著臉在床邊設了結界,免得那些人擾了師父的清夢。很快便有人過來請續斷了,續斷眼底閃過一絲輕蔑,直接跟著過去了。

  季聽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睜開眼睛后沒看到續斷,便要起身去尋人,卻在剛動彈一下時忍不住悶哼一聲,又癱回床上歇著了。

  ……有些人看起來道貌岸然的多正人君子,結果稍微給點甜頭就能變成牲口,和平時一點都不一樣。季聽心裡抱怨著,卻又忍不住覺出絲絲甜意。

  正當她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時,續斷平靜的走了進來,看到她后頓了一下,不自在的走到她跟前,幫她蓋好了被子:「你身子可還好?」

  「……嗯。」季聽的臉上染了一層殷紅。

  續斷想到什麼,耳根也開始熱了,他咳了一聲別開臉,這才能開口說話:「方才老鴇已經允了你贖身的事,我把你賣身契拿回來了,你先在這裡歇上兩日,等我安排好了便接你過去。」

  季聽微怔:「怎麼會……」

  「就是出了一些事,總之她已經答應了。」他在老鴇夢裡加了暗示,不怕她會不答應。

  季聽還在愣神,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要從這裡出去了,續斷看向她,眼底不自覺的帶上點點溫柔:「以後你便不用提心弔膽的活著了。」

  季聽眼眶一熱,哽咽:「奴家何德何能,讓公子這般待我,若只是因著奴家先前的身份,那……」

  「我叫續斷,」續斷打斷她的話,「以後叫我的名字,不要再喚我公子了。」

  「續斷?」季聽眼睛微亮的歪了一下頭,「好奇怪的名字。」

  「是一種中藥,有強身健體補氣護身之效,是我師父取的。」續斷眼底帶著笑意。

  「你還有師父吶,你師父肯定是個大好人。」季聽笑了起來。

  續斷點頭:「嗯,大好人。」

  季聽看到他眼底的一抹柔情愣了一下,不過並未多想,仍然沉浸在自己即將脫離苦海的快樂中:「所以如今的我已經是自由身了嗎?你這兩日離開,老鴇也不會強迫我做什麼吧?你看戲文里,每次都是臨到最後了突然出點事,我們不會也不順利吧?」

  她有太多問題要問,續斷一一耐心解答了,季聽問到最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不會嫌我煩吧?」

  「自然不會,」續斷說完頓了一下,有些遲疑的看著她,「你呢?你會嫌我煩嗎?我擅自帶你離開,你是不是會不高興?」

  他之前只是包了她一段時日,她昨晚便生氣了,如今更是買走了她,是不是要更氣?

  「……傻子。」季聽淺淺的笑著。可不就是傻子,之前生氣,是因為明知道自己離開無望,又不忍他整日在此處流連,所以才想辦法趕他走,可如今老鴇大發慈悲要放了她了,她自然是願意跟他雙宿雙飛的。

  續斷呆愣的看著她臉上的笑,只覺得自己心跳都快不正常了,季聽笑盈盈的看著他:「看什麼呢?」

  「你好看……」續斷脫口而出,看到她調笑的眼眸時突然頓了一下,「我昨夜對你那般輕薄,你可會生氣?」

  「能伺候公子,是奴家的榮幸,奴家才不捨得生氣。」季聽羞澀的低下頭。

  續斷愣了一下:「可是女子都想與心上人做那些事,我雖然沒有強迫你,可因為身份緣故你也不能拒絕,你當真內心深處不會覺得生氣?」

  「……你明知故問,我那麼喜歡你,怎麼可能生你氣。」季聽小聲嘀咕一句。

  續斷耳目何等聰慧,清楚的聽到她說什麼時,整個人都怔住了:「你、你……」

  季聽也覺不好意思,可看著眼前朗俊的男子,卻又生出無限勇氣:「公子或許不信,煙花女子亦是有心,在見著公子的那一刻,奴家便傾心於您了。」

  「……你傾心於我?」續斷還在呆愣。

  季聽輕輕吸了一口氣,兩條胳膊從被子里伸出來,輕輕攬住了他的脖子,眼角都染上了緋紅:「奴家喜歡公子,公子願意花重金護著奴家,可也是心中對奴家也是有一點點喜歡的?」

  續斷怔怔的看著她,那句『不喜歡』始終說不出口,半晌才唇舌發乾的問:「你當真喜歡我?是對男人的喜歡,而非是孩子?」

  「公子說笑了,你看起來比我還大一些,我怎麼可能將您當成個孩子呢。」季聽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只覺得自己對他有無限愛意。

  續斷怔怔的看著她,許久之後才啞著嗓子開口:「……你會後悔。」若你記起你是誰,若你記起我是誰,便一定會後悔的。

  「奴家才不會後悔,奴家看到公子,便有種命定的感覺,這說明是咱們上輩子的緣分。」季聽立刻道。

  ……他們上輩子,確實緣分匪淺。續斷不是會被輕易說服的人,可每次聽季聽說話,都會本能的信服。

  「公子還沒回答我呢,到底喜不喜歡奴家呀?」季聽又問了一遍。

  續斷怔怔的和她對視,看著她眼底的期待,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喜歡的。」

  季聽笑了起來,心滿意足的陪他說話。

  等季聽累了休息時,續斷便去置辦宅子了,腦子裡每每閃過季聽說喜歡自己的那些話,就忍不住唇角上揚。

  置辦宅子沒他想的容易,至少短時間內想買一個住著舒服又清凈的,似乎很難辦到,而季聽還在等他接她,晚一天都會讓她焦慮。續斷無奈之下,只能去找朋友遍人間的商陸了。

  自打大鬧魔界之後,便被續斷單方面冷戰的商陸,在看到續斷主動找自己時嚇了一跳,急急忙忙的迎了上去:「找我可是有什麼事嗎?」

  「你有沒有什麼辦法,一日之內幫我在通州城內置一套宅子?」要不是因為他衝動行事,季聽也不會差一點神隕,續斷看到他還是不想跟他說話,但如今能幫自己的也就只有他了。

  商陸忙點了點頭:「有的,我有朋友在那裡,他定然清楚哪片宅子合適……你買宅子做什麼?」

  「有事。」續斷沒有正面回答,事實上從魔界回來后,他便有意將商陸避在師父的事外。

  商陸沉默一瞬,討好的看著他:「好,我叫朋友去辦,明日便能將鑰匙給你了。」

  「這是金子,不夠了再同我要。」續斷說著,丟給他一大塊金子。

  商陸急忙道:「不用的,我這裡有……」可惜他話沒說完,續斷就已經轉身離開了,他抿了抿唇,有些失落的坐下了。

  他知道續斷在介意什麼,也深深愧疚自己當初的衝動行事害了師父,所以這些年一直不敢問入凡后的師父過得如何,可是不問不代表不想,他真的好想去看看師父。

  續斷不可能為了別的人別的事來找自己的,能讓他急到不得不找自己幫忙的,只有師父。一想到這座宅子是給師父找的,商陸便瘋了一樣想去看看。

  就看一眼,一眼就好。

  商陸的朋友辦事果然給力,很快就給續斷找了宅子,續斷去檢查一番后覺得甚是滿意,便接了季聽從青樓出來。

  季聽歇息了幾日,身上已經徹底好了,在到了宅子中后,快樂的繞了一圈后,注意到宅子里沒有父母親人,甚至連僕人都沒有,一看便知道是為了安置她特意買的。她臉上的笑淡了些,但終究還是高興的。

  她比樓中姑娘活得現實,也明白她這種出身,永遠登不了大雅之堂,即便被公子贖出去,日後也只能像現在這樣做個見不得人的外室,可那又如何,她只要能常伴在他身側,便已經滿足了。

  「不喜歡嗎?」續斷問。

  季聽笑著看向他:「公子準備的一切奴家都喜歡。」

  「叫我續斷。」續斷無奈的看著她。

  季聽眼睛彎彎的,聞言撲向他,續斷急忙把人抱住,接著笑出聲來:「看來是真的開心了。」

  「續斷給奴家準備了這麼好的宅子,奴家無以為報,有的,也就只是自己了,也不知道續斷能不能看上。」季聽說著,眼睛里彷彿有鉤子一般。她雖然沒有受過訓練,可也看過許多姑娘是如何套路男人的,如今終於可以對著自己心上人試試了。

  她行為生疏,對旁人或許無用,可對上續斷時,卻是一點就著。續斷驀地想起那日的喜被,喉結動了動后將她攔腰抱起來,大步朝房中走去。

  躲著角落只想來看一眼師父的商陸面色慘白,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看到了什麼。一直到夜深人靜,續斷才饜足的從房中出來,一踏出門便有一把刀指向他的面門,他的眼神瞬間冷了:「誰讓你來的?」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那是師父!」商陸紅著眼眶顫抖的問。

  續斷淡漠的看著他:「那又如何,師父喜歡我,我有什麼不敢的?」

  「放屁!師父怎麼可能喜歡你?」商陸怒吼。

  續斷下意識給卧房下了結界,這才面無表情道:「師父親口承認的,你若是不信,改日便裝作客人上門,我讓她親口告訴你。」他也喜歡師父,如師父喜歡自己一般,任何人都別想拆散他們。

  「你還好意思說?!你昔日在師父神魂上系了紅繩,那東西對修為高的人沒用,可對凡人卻是有用的,如今師父只是凡胎,會受紅繩影響喜歡上你也是正常,你敢將繩子解開后再問她嗎?!」商陸氣得整個人都在發顫。

  而續斷在聽到他說紅繩的事後,也整個愣在了原地。他當初系紅繩,只是為了隨時感知師父是否安全,可卻因為師父是上神的緣故,忽略了她入凡後會因為紅繩生情的可能。

  ……他竟然在師父被紅繩鉗制的時候,做了趁人之危的事。

  「師父終有一日會回到自己的軀體,待到那時紅繩失效,你可曾想過,師父會如何處置你?」商陸恨其不爭。

  會逐出師門,會斷絕關係,會永生永世不復相見。續斷整個人都開始發顫,額間的戾氣似要控制不住。商陸饒是再恨他誘拐師父,此刻也對他氣不起來了:「趁現在和師父斷了,一切還來得及。」

  「我該如何?」

  「離開,這輩子都不要再出現在師父面前,待師父歸來,再想辦法開脫。」商陸冷靜的看著他。

  續斷沉默許久,緩緩點了點頭:「好。」

  作者有話要說:一輩子不見?不存在的,跑三天就回來了,還得哄被忽略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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