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在大雪中站得筆直,雪花紛飛時落在他的肩頭,依附著不捨得離開。時間好像慢了下來,每一片雪花都無限放大,帶著冬天特有的凌冽氣息,緩緩朝季聽的臉上撲來。
或許是因為心情的緣故,此刻的季聽一點都不覺得寒冷,只是無限沉迷於這種清涼,她深吸一口新鮮空氣,目光一眨不眨的盯著樓下的身影。
由於離得遠,季聽並不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表情,只是覺得此刻的他一定是非常溫柔的。
她輕笑一聲,打開窗戶對著樓下喊:「傻站著幹嘛,還不快上來!」
「嗯!」申屠川快樂的點了點頭,以從未有過的輕鬆步伐顛顛的往上跑。
季聽看著可笑,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后,便小跑著去開門了。門剛打開,申屠川便氣喘吁吁的出現在眼前,眼睛晶亮的看著她。
直到這一刻,長達二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去錯地方來回顛簸的鐵路加大巴,全部加起來的疲憊彷彿一掃而空。看到季聽的這一剎那,他才知道自己的想念,要比想象中濃。
他眼角泛起淚光:「我回來了。」
「歡迎回……」
『家』字還沒有說出口,申屠川便把她抱進了懷裡,掂了一下后才鬆開,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些:「你這些天沒有好好吃飯?」
「一天三頓都不少啊,怎麼了?」季聽疑惑。
申屠川不贊同的看著她:「瘦了。」
「……」天可憐見,她是真吃了,只不過活動量不大,胃口也跟著小了,誰知道躺床上還能瘦的?
申屠川的不高興只有小小一剎那,很快便笑了起來:「我回來了,會給你好好補補的。」
「快進來吧。」季聽笑著給他讓開路。
申屠川滿意的走進屋裡,一進屋便感覺到涼風,看到開著的窗戶后,當即大步走了過去,關窗之後扭頭看向季聽:「這麼冷的天氣,怎麼可以開窗戶?」
「……我這不是著急給你開門么,就把窗戶忘了。」難怪屋裡沒那麼暖和了,合著是開窗把熱氣都散出去了。
季聽聳了一下肩,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申屠川目光在屋裡掃了一圈,最後落在她赤著的腳上,季聽訕笑一聲,立刻跑到床上蓋好,不等他指責就先一步開口:「要不是你讓我去窗邊,我現在還在床上暖和和的躺著呢,你不準說我。」
申屠川無奈的看著她:「為什麼不照顧好自己?」
「……已經很好了,別把我腦補成什麼小白菜,我今天太特意去買了熟食,專門為自己慶祝新年。」她對自己可一向都不差的。
申屠川彎起唇角:「買的什麼熟食?」
「怎麼不得三葷一素?」季聽輕嗤。
申屠川點了點頭:「應該已經涼了吧,給我看看,等晚上我想辦法熱一下。」
「……」
「放哪了?冰箱還是陽台?」申屠川毫無眼色的追問。
「……出超市的時候摔了個屁股墩,東西剛好掉進污泥了,就丟掉了。」季聽無辜道。
申屠川沉默一瞬:「哦。」
「你這是什麼表情?」季聽不滿,「我真去買了,也真摔了,不信你去看洗衣機,我那裡頭的羽絨服袖口上還有泥呢。」
申屠川驚訝的看著她:「你用洗衣機洗羽絨服?」
「……不行嗎?」
「萬一爆炸了怎麼辦?」
「不會吧,我一直都是用洗衣機的。」季聽大腦宕機,在他面前宛如一個傻子,
申屠川無奈的嘆了聲氣,轉身到浴室把洗衣機里的羽絨服拿出來,開始用花灑一邊淋一邊搓洗。
季聽聽著浴室里傳出來的動靜,突然覺得不滿:她剛才還說自己摔了個屁股墩,正常人難道不應該安慰兩句?直接去洗羽絨服算怎麼回事?而且他從一回來就不斷挑刺,重逢的喜悅全被他搞沒了。
她越想越氣,乾脆就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拒絕跟這個世界交流。
申屠川洗完衣服出來,就看到床上一個小小的鼓包,頓了一下後走上前詢問:「不憋嗎?」
「不!」季聽輕哼一聲。
申屠川沉默一瞬,還是把被子扒開了,看著她凌亂的頭髮突然笑了起來。
「……」他竟然還笑話她,好氣哦。
「我好想你,季聽。」
「……」
「我在國外,每天都想你,擔心你過得不好,又怕你過得太好,」申屠川坦誠得太過,「很怕你習慣了沒有我的日子,以後等我回來時,我就變成了一個累贅。」
「想什麼呢,不是跟你說過了,這個世界里你最重要。」季聽別開臉,提醒自己不要被這人的花言巧語打到,畢竟他剛才一進門就挑刺,還不關心自己的屁股墩。
申屠川雖然聽過她說這句話,可現在聽到心口還是溫溫熱熱的格外喜歡,也因此笑彎了眼睛:「可是我還是怕啊,你在我眼裡太重要了,失去你就失去了在世上的意義,所以哪怕你一直跟我強調我對你的重要性,我也還是會覺得怕,怕到必須回來看著你才放心。」
「……什麼你啊你的,我不是跟你說過了,要叫姐。」他這一堆話一說出口,季聽什麼脾氣都沒有了,強撐著給自己找三分顏面。
申屠川眼中笑意越來越深:「可是前段時間班裡統計個人資料的時候,發現我比你大幾個月,按年齡你該叫我哥才對。」
「不行,一日為姐終身為姐,你以前既然叫了,就沒有中間改稱呼的道理。」季聽知道撒謊就有被拆穿的一天,所以相當淡定。
申屠川想了一下:「要不我們各論各的,我叫你姐,你叫我哥怎麼樣?」
「……」神特么各論各的。
「姐,」申屠川笑了起來,軟軟的看著她,「現在該你了,你叫我哥哥,叫吧。」
「……我累了,要睡覺,別吵我。」季聽說著閉上眼睛裝死。
申屠川輕笑一聲坐到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季聽裝了半天,發覺屋裡安靜得太過了,忍不住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結果恰好跟他的目光撞上。
「還痛嗎?」申屠川突然問。
季聽不滿的別開眼:「你還知道問。」
「應該很疼吧,一個人在學校這邊住,公寓成了空樓不說,附近商鋪什麼的還都關門了,加上又摔了一下,是不是很難受?」申屠川說著說著,自己先心疼起來了。
她頓了一下徹底睜開眼睛,訕訕道:「……也沒有多難受。」就是當時特別想你,很想訂機票去找你。
「我該早點回來的。」申屠川嘆息。
季聽咳了一聲:「你現在能回來已經很好了……你爸媽答應了嗎?還是你自己偷偷跑回來的?」
「嗯,答應了,不是偷跑。」申屠川含笑點頭。
季聽疑惑:「沒讓你過幾天再回來?今天可是大年三十。」
「我跟他們說,我要回來陪我最重要的人過年,他們就答應了。」申屠川笑著說。
……這話說得,要不是知道他有多小白兔,季聽肯定以為他在撩自己了。她遺憾的看他一眼,只覺得他這麼嫩反而不好下手。
季聽掩下心中的遺憾,笑眯眯的看著他:「所以今天我們兩個一起過年?」
「不僅是過年,還有正月十五,我們都一起過。」申屠川期待的看著她。
季聽看了他半晌,不由得感慨:「真好啊,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去超市的時候,路過蔬菜和生鮮那裡,有多想吃頓熱乎飯,可是一想到一個人做飯吃不多少,還不夠麻煩的,就什麼都沒吃,你回來了就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做飯了。」
申屠川聞言又心疼了:「你還沒吃飯嗎?我現在去超市,你等我一下。」他說著就要出門。
季聽急忙拉住他:「都坐這麼久的車了,你還是給我歇著吧。」
「我不累。」
「我已經吃過了,」季聽堅持的推他到床邊坐下,然後自己轉身去柜子里拿被子:「看在你舟車勞頓的份上,今天我睡地上你睡床。」
「這怎麼行!」申屠川非常不同意。
季聽疑惑的看他一眼:「這有什麼不行的?」
「你今天摔了。」申屠川皺眉。
……這人還惦記這事呢?季聽覺得自己很奇怪,他不惦記時容易生氣,可真惦記了,又覺得十分無奈:「我平時穿多厚你也知道,你真覺得會摔受傷?」
申屠川想到她去上課時全副武裝的模樣,沉默許久后一臉真誠:「好的,我睡床。」
季聽好笑的看他一眼,把被子鋪地上后便躺下了:「我早就洗漱過了,你去收拾一下洗個澡再睡吧。」
「……好。」
申屠川看她一眼,覺得她躺在自己床上的樣子不知為何,跟平時似乎有了小小的區別,可仔細去看的話,卻又覺得和平時一樣。他難道真的累壞了,此刻都出現幻覺了?
申屠川眼眸微動,拿著睡衣去洗漱了。等他洗完澡出來,季聽已經在地上睡著了,因為地暖的溫度足夠高,她睡得四仰八叉的,還因為熱把被子踢到了一邊。
申屠川蹲下想幫她蓋被子,摸了一下熱熱的被褥后猶豫了,最後找了條毛巾蓋在了她的肚子上。季聽輕哼一聲,伸手甩掉了毛巾,申屠川只得再次幫她蓋上。
一連重複了幾次,申屠川漸漸走神了,目光也從她窄窄的腰肢轉向了她往上三寸的位置,才發現平日總喜歡寬鬆衣服的季聽,原來身姿如此婀娜。他定定的看了半晌,突然慌張的別開臉,面紅耳赤的同時,覺得自己污穢而骯髒。
他毫不猶豫的給了自己一巴掌,房間里瞬間響起一聲清脆的響聲,他用力之大直接把自己的臉打偏了。因著這一巴掌,他的理智稍稍回歸,冷靜片刻后重新幫季聽蓋上毛巾,確定她沒有再掙開后,面無表情的躺到了床上。
重逢的喜悅徹底被破壞,申屠川靜靜的看著天花板,這一刻噁心透了自己。
聽著季聽香甜的呼吸聲,申屠川不知過了多久才緩緩入睡,夢裡那道身影逐漸清晰,溫柔的解開他的襯衣扣子……
翌日清晨,他沉默的坐在床上,半晌冷著臉把床單被罩都掀了,抱著去浴室洗。
季聽是在他洗洗涮涮的動靜中醒來的,睜開眼睛時還有一瞬迷茫,半晌才意識到申屠川回來了,這是他洗衣服的動靜。
她打了個哈欠,坐起來抬高了聲音:「新年快樂!你這個時候洗什麼衣裳?」
浴室里沉默許久,才傳出申屠川的聲音:「起太早,沒事做。」
……希望這個勤勞的習慣能長長久久的保持下去,季聽笑了笑,起床到浴室門前站著,看到申屠川已經把被單烘乾,便過去幫忙摺疊。
「我這被單剛換的,你睡一覺就要重新洗,是不是嫌棄我洗得不幹凈啊?」季聽閑著沒事故意挑刺。
申屠川沉默一瞬,垂眸道:「是我不幹凈。」
「……你心情不好?不對,你右邊臉怎麼紅了?過敏了?」季聽敏銳的發現。
申屠川知道此時臉上的痕迹已經看不出巴掌印了,於是微微搖了搖頭,刻意轉移話題:「你不是說想吃家常菜?都想好吃什麼了嗎,等確定了我們去超市買食材。」
「當然想好了,我備忘錄上都有,到時候直接照著買就是了。」季聽一聽到他要做飯,興緻當即就起來了。
申屠川抿唇淺笑:「那你先換衣服,我把這些收拾一下咱們就出發。」
「好嘞。」季聽欣然同意,結果剛走沒幾步就又折了回來,「等一下,你是心情不好吧?可是昨天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不好了,難道是因為我們沒像正常人一樣守夜?」
她沒有家人,向來拿節假日當普通休息日,春節也是這樣,所以一時間忽略了申屠川的正常需求,直接當成每個平凡的夜晚一般睡過去的,他難道是在因為這個不高興?
「怎麼會,我跟父母在一起也沒守過夜,他們晚上給個紅包就算是過年了。」申屠川怕她多想,便出言安慰,但並不打算把自己污髒的真實原因告訴她。
他已經暴露了太多噁心的東西,不能再輕易被發現不好的地方了,否則她肯定會也厭煩自己。
季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轉身回到床邊去了。
申屠川把被單洗完晾好,便去叫她出門了,季聽神秘兮兮的走到他面前,等他擦了手后把東西遞到他手邊:「喏,新年紅包。」
申屠川怔了一下,低頭看到她手裡被紅紙包著的兩張大鈔,半晌都沒有動。
「趕緊拿著吧,誰讓我是你姐呢,」季聽說著把錢塞到他手裡,有些惋惜的看著外貌『窮酸』的紅包,「你就別嫌棄了,這大清早的我去哪給你弄個紅包去,美工紙就湊合一下得了。」
申屠川握住手裡的紅包,看著她清澈的眼睛,半晌啞著嗓子道:「別對我這麼好。」我不配。
「就這就算對你好了?」季聽斜他一眼,「既然我對你這麼好,你不如用這些錢給我買菜,然後做飯給我吃?」
羊毛反正都已經薅了,變成毛衣回到羊身上好像也不錯。
申屠川淺笑:「這個是我的,我用別的錢給你買。」
季聽知道他這是收藏癖犯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張錢即將永遠失去它們的流通功能。她嘆了聲氣:「幸虧我沒那麼多錢,不然給你個幾億你又不花,簡直是這個社會巨大的經濟損失。」
申屠川知道她在取笑自己,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季聽不捨得把人欺負得太過,笑鬧兩句后便帶著他出門了。
兩個人全副武裝,裹得像兩隻企鵝,走在寒風凜冽的雪地里不僅沒出汗,反而因為走路而熱得慌。季聽本來想把圍巾解開,但被申屠川以一冷一熱容易感冒為由拒絕了,只得捂著繼續往前走,到了超市才算鬆一口氣。
兩個人把超市逛了一遍,買了一大堆東西去付賬。今天是大年初一,服務員到處都很少,收銀台上也就一個阿姨在工作,好在也沒什麼客人,所以季聽推著小車不用排隊就到了阿姨面前。
「新年快樂。」阿姨笑道。
季聽也笑了起來,回一句新年快樂,申屠川平靜的跟在她身後,滿足的看著她和超市阿姨溝通。她總是特別優秀,所有人都喜歡她,他雖然隱隱嫉妒那些跟她說話的人,可也很感激他們能喜歡季聽。
……被人喜歡的感覺很好,他知道的。
「啊,我說有什麼不對呢,原來是醬油忘拿了。」季聽一拍腦袋。
申屠川立刻道:「我去拿。」
「不用,你在這裡等著吧,我很快回來。」季聽一邊說一邊朝貨架處跑。
申屠川無奈,只得站在她之前的位置,繼續等阿姨結算。
「小夥子,你女朋友很漂亮啊,說話做事也大方,你真是有福了。」阿姨笑呵呵道。
申屠川心頭一動,卻也立刻否認:「我們只是朋友。」
「那就是你還沒追上,」阿姨見他又要否認,立刻笑道,「阿姨是過來人,你那眼神騙不了阿姨,從小姑娘站在這裡開始,你眼睛都不帶從人家身上挪開的,肯定是喜歡才這樣的。」
申屠川抿唇否認:「不是您想的那樣。」
雖然他因為從小就受到不公平對待,幾乎不跟陌生人交流,可面對眼前阿姨的問詢,總想解釋一下。
「還不承認吶,那阿姨問你,在你心裡,還有比剛才那小姑娘更重要的女孩子嗎?」阿姨八卦的問。
申屠川沉默一瞬,微微搖了搖頭。
「那如果她交了男朋友,以後跟男朋友一起逛超市不理你,你能接受得了嗎?」阿姨又問。
申屠川腦海里浮現她和其他男生在一起的樣子,當即眉頭緊鎖。
「看你那愁眉苦臉的樣子,還說自己跟人家只是朋友呢,哪有你這種把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普通朋友哦。」阿姨一副看穿世事的樣子。
申屠川抿唇,許久之後小心翼翼的問:「您的意思是,我喜歡她?」
「喜不喜歡我哪知道,你得問你自己。」阿姨看到季聽過來了,瀟洒的留下了一句相當哲學的話。
申屠川沉默了,站在一旁不再說話,季聽過來后便覺得他怪怪的,但是沒有多想,等阿姨結算完便主動拎袋子。申屠川平靜的付款,然後從她手裡把袋子搶走。
「兩大袋子呢,我拎一個。」季聽不想給他。
申屠川還是搶了過去:「有我呢,你幹什麼活兒?」
「喲——年輕真好。」阿姨拉了長音打趣。
申屠川第一次被季聽以外的人不帶惡意的鬧,對方還是個歲數不小的阿姨,他的耳根瞬間紅了,大步往超市外走去。
季聽一看就知道阿姨是在打趣什麼,不由得笑笑后追了過去,也跟著試探:「阿姨是不是以為咱倆是情侶啊?」
「……嗯。」申屠川應了一聲。
季聽揚眉:「她剛才應該就鬧你了吧,你怎麼說的?」
申屠川心中一緊,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經過斟酌:「我當然直接跟她說清楚了,我們是朋友,不是什麼情侶,怎麼能亂說呢,這是在玷污我們的友情。」
一直想玷污他們友情的季聽:「……」
兩個人之間突然沉默下來,在申屠川越來越緊張、以為自己哪裡說錯露出把柄時,季聽訕訕道:「確實,純潔的友情不容玷污。」算了算了,現在最主要的是幫他把高中時期平安渡過,其他的事就以後再說吧。
申屠川聽到她也這麼說,放心的同時又隱隱覺得失落,明白自己那些悸動,真的只是自己的而已。此刻他經過阿姨的點撥,加上初高中學的有限的生理知識,已經明白自己會出現那些反應,應該不是內心齷齪,而是荷爾蒙作祟。
所以他的感情還是純潔的,只是變成了跟性有點關係的愛情,而不是原先他以為的友情。想通這一點的申屠川甜蜜又痛苦,甜蜜的發現了自己的心思,痛苦的則是他的心思或許永遠都無法說出口。
說出口就會有被拒絕的可能,而看季聽現在對他的感情,拒絕的可能要遠大於跟他在一起的可能,而他無法承受任何有關她的失敗,所以維持現在的穩定便好。
申屠川走在季聽身側落後半步的位置,眼底滿是愛而不可言的少年憂愁。
等回到家后,他便將情緒收斂得一乾二淨,親自下廚給季聽做了頓飯。季聽吃得開心,臨了滿足道:「還是你在好啊。」
……那我可以一輩子都在嗎?申屠川沒有問出口,因為他知道即便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也並非他想的那個意思。
接下來的日子,他更加珍惜和季聽在一起的時光,不做題練手感時,便給她做各種好吃的,還一手包攬了家裡的全部家務,要不是季聽強烈反對,恐怕他連貼身衣物都幫她洗了。
季聽看著勤勞的田螺王子,不由得直嘆氣。這麼好的男孩子,可惜眼睛不太好,不然怎麼會到現在還堅持要跟她保持純潔的友誼?沒看到她眼睛都綠了嗎?!
一轉眼就到了開學的前一天,兩個人去買了必備的學慣用品,季聽看著逐漸熱鬧起來的公寓感慨:「之前清凈的時候想熱鬧,結果現在熱鬧了,感覺還不如清凈的時候。」
「所以我們要換個更偏僻的地方住嗎?」申屠川認真問。
季聽頓了一下,一本正經的跟他說話:「知道為什麼咱倆住一起這麼久了,你還在我地上打地鋪嗎?」
「為什麼?」
「因為這個公寓是離學校最近的,住在這裡我可以多睡很多覺,所以我找房子也只在這裡找,沒找到大的,你就只能留下湊合了。」季聽一臉認真。
申屠川失笑:「明白了,那我們繼續住。」果然還是睡覺比較重要啊。
「明天該上學了,想想就覺得痛苦。」
申屠川聽出她心情不好,於是開口安慰:「沒關係的,再有半年我們就結束高中生活了。」
「是啊,還有半年那麼久呢,這麼一想簡直想原地輟學。」季聽嘆了聲氣。
申屠川不知所措的站在她旁邊,猶豫一下道:「今天我們早點睡,明天肯定不會困了,你不要輟學好不好?」
「……我就是開個玩笑,都上這麼多年了,哪能說放棄就放棄。」季聽失笑。
申屠川這才放下心來,眼睛晶亮的點了點頭:「你真好,今天我給你做紅燒小排吧,多吃點,明天乖乖去上學。」
「……」不得不說,這孩子安撫人心的能力真是越來越強了。
然而不管這天吃得有多滿足,等到第二天早上要起床的時候,季聽還是痛苦萬分。
早已經收拾好站在她床邊叫人的申屠川,此刻也是十分不解:「你昨天晚上偷偷玩手機了?」
「我什麼都沒幹!」季聽說著打了個哈欠,「只是一想到現在起來是去學校,整個人就不好了。」
申屠川無奈的看著她,直到她自己不好意思躺著了,這才催促她起來。
兩個人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而且是把第一節課都錯過去的那種,到班裡時剛好撞到準備出來的班主任,班主任警告的看了他們一眼,便直接回辦公室了。
兩個人同時鬆了口氣,剛放輕鬆進到班裡,班裡的氣氛瞬間安靜下來,之前還願意跟季聽打招呼的那些人,此刻都目光躲閃,彷彿生怕跟他們扯上關係一般。
……這也太詭異了,季聽自打跟班裡人熟悉后,已經許久沒有過這麼膈應的感覺。她下意識的看向申屠川,只見申屠川眉眼淡淡,又變成了機械冷漠的樣子,她心頭一動,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李文,那個被狗咬傷、此刻出院了的人,此刻正坐在他們兩個人的座位上。
「喲,看這是誰啊,這不是申屠川大學霸嗎?聽說我不在這幾天,你直接佔了我的位置,你可真是長本事了啊。」李文眯起眼睛,臉上被一道猙獰的疤痕貫穿,疤痕已經長好,顯然是無法修復了。
季聽蹙了一下眉頭,剛要走上前去,申屠川便轉身離開了,她愣了一下急忙跟過去,就聽到李文在身後嗤笑:「懦夫,還敢坐老子的位置,活得不耐煩了。」
季聽擔憂的跟在申屠川身後,然後就看到他前往的方向是……辦公室?
「老師,」申屠川敲了敲門,等到班主任看向他時,他面不改色的開口,「李文占著我的位置耽誤我學習,還出言辱罵我。」
季聽:「……」她還以為怎麼了,合著是跑來告狀啊,真是……幹得漂亮。
班主任一聽耽誤她的寶貝好學生學習,當即就毛了:「不是已經給他安排座位了嗎?當著我面倒是挺聽話,合著是為了下課找同學麻煩,我現在就去找他算賬。」
班主任說著,冷著臉去教室了。季聽一臉欣慰的看著申屠川,申屠川頓了一下,表情中多了一絲忐忑:「我不怕他……」
「嗯。」
「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跟他爭執……」
「我知道,」季聽握住他的手,「你做得很對,我為你驕傲。」她這麼長時間的認真教導,總算沒有白費啊。
申屠川見她沒有因為自己打小報告討厭自己,終於鬆了口氣,沒忍住伸手牽了她的手一下,然後鬆開了。
季聽笑著踮起腳尖,在他的頭頂揉了一把,這才帶他一起往教室走。還沒到教室,就聽到了班主任威嚴罵人的聲音,這個班主任向來厲害,哪怕再皮的學生,到她手裡也會老實三分,因此李文被罵個狗血噴頭卻毫無辦法。
申屠川沉默的站在原地,聽了半晌后開口:「我以為,不會有人幫我。」
……所以這麼久以來,哪怕受到欺負,也從不向人求救嗎?季聽有點心疼:「你這麼好,誰都願意幫忙的,只要你開口。」
「嗯。」申屠川唇角勾起一點小小的弧度,目光沉沉的看著她。如果在以前,他一定會用自己的方式讓李文永遠消失,可此刻卻選擇相信別人向別人求救,這種變化是誰帶來的,他心裡一清二楚。
季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就進班裡了,班主任已經把李文罵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轉身離開了。申屠川和季聽一起往自己位置上走,走了幾步后突然發現季聽沒跟上,不由得停下來扭頭看向講台上的季聽。
季聽神色淡淡的將目光在班裡人身上掃過,被她看過的人無一不低下了頭,包括之前關係還算不錯的前桌。
「曾經我覺得,大家在申屠川受欺負的時候沒有站出來,只是因為不熟,所以沒必要伸張正義,但經過今天我才明白,不是因為不熟,而是因為本身懦弱,所以連一句真話都不敢說,遇到了惡霸,第一反應就是跟被惡霸欺負的人撇開關係,而不是弱者團結在一起反抗。」季聽勾起唇角緩緩道。
說完,她停頓一下,輕笑道:「當然,我也沒理由要求各位伸張正義,因為我突然發現,有些人的心捂不熱,不管你多用心跟他們相處,他們都不會感激。」
上半年這些人可沒少找她和申屠川借筆記問問題,沒想到今天還是和之前陌生時一樣沉默,簡直叫人心寒。
「我們本來就不熟,不是在一個班裡就是好朋友的。」下面有人受不了季聽的內涵,忍不住小聲回了一句。
他這一句說出口,其他人也三言兩語的跟上了,意思是他們沒有理由幫申屠川,甚至還有說自己根本不喜歡申屠川和季聽的性格,要不是為了筆記,誰也不會搭理他們。
申屠川眼神陰沉下來,正要把講台上的季聽帶下來時,就聽到她突然道:「我們班的老師算是學校最頂尖的吧,明明班裡學生跟其他班都差不多,可是師資力量卻一直傾向於我們,你們猜原因是什麼?」
她這句話一說出口,班裡安靜了下來,不懂她要幹什麼。
季聽勾起唇角:「咱們學校已經好幾年沒有過高考狀元了,教育部規定不準按成績分班,所以學校只能盡量往年級第一的班裡傾斜資源,你們猜,如果申屠川轉去別的班,會怎麼樣?」
「……總不會再因為他臨時調換老師!」說話的人有點心虛,顯然也明白班裡的好資源是從哪來的。
季聽笑意盈盈的看向他:「當然不會,老師只會問他為什麼轉班,等他說出你的名字后,你就會被臨時調走,高考前三個月突然換班換老師,會有什麼結果你應該知道嗎?」
那個人立刻嚇得噤聲了,顯然也明白後果有多嚴重。
「所以你在威脅一整個班?」李文在後排不屑的問。
季聽看向他,無辜的歪了歪頭:「這怎麼是威脅呢,這只是致力於為班級創造良好的氛圍,就像特別討厭申屠川的那位,跟申屠川一個班肯定會不愉快吧,他轉班了不就開心了?」
班裡其他人瞬間安靜了,李文心裡還憋著火,嗤笑一聲:「老子才不怕你!」
季聽輕笑一聲,拉著申屠川到座位上坐下。她說的這些威脅,在沒變成現實之前不會有人當回事,所以她要做的,是給這些人徹底的震懾。
既然人人都要做不肯發聲的加害者,那她就把這些人變成受害者。
當天晚上,那個口口聲聲最討厭申屠川和季聽的人,就被轉到了別的班,由於好的班級已經人滿,只能去一個成績差老師也不太行的地方。這在即將高考時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那些乖乖崽再無人敢帶頭孤立。
而李文卻不怕這些,反正他成績不好,去哪玩都一樣,於是依然針對申屠川,時不時把他的書和試卷扔到垃圾桶,仗著他們沒證據而肆無忌憚,連季聽的防狼棍都不怕。
正當季聽思索該怎麼給他一點教訓時,某天學校論壇突然爆出一張病例,指出他已經感染了狂犬病毒,要求他退學。
這件事給學校帶來了極大的恐慌,學生罷課抗議,要求李文退學,哪怕李文後來拿出了自己沒感染的證據,也被無視在巨大的抗議潮里。
這件事季聽一看就知道是申屠川做的,而申屠川也默認了,兩個人用了自己的手段,讓變相幫助加害者的人變成了受害者,讓校園暴力的人變成校園暴力的對象。
「小川,你怎麼這麼棒呢?」聽到李文被退學的消息后,季聽笑著捧住他的臉。
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半晌小聲問:「我這麼棒,你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了!」
申屠川目光閃爍:「我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