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好人梅倫
混血協會的副會長維克多早早就將自己打扮的一副莊嚴肅穆，即將接待貴賓的模樣。
或者說，因為昨天晚上歐內斯特家族那邊傳來的「爆炸性」消息，他一晚上都沒睡著覺。
索性就早早開始準備起了今天工作所需。
事實上，今天他主要就是做一件事——
接待會長雅克·朗西埃的到來。
混血巫師權益保護協會的發源地其實就在格雷厄姆，但近年來因為「業務需要」，總部已經被搬到聯合王國首都去了。
身為總掌舵人，會長雅克·朗西埃平時自然也是在那邊辦公，除非遇到突發情況，否則很少會出現在格雷厄姆。
最近一段時間，就出現了許多突發情況。
首先，協會「無意中」發掘到了一個超級天才，不僅以學徒之身就能毫無困難的使用正式巫師才能用的魔杖，對魔法的掌控以及對魔杖的契合度還都很高。
尤其重要的是，他的形象還特別好！
於是在了解到此事後，雅克會長就有了動身來格雷厄姆的想法了。
因為他不久之前恰好獲得了一門只有學徒期巫師，且必須是天賦強大的學徒期巫師才能學得會的獨特魔法。
與此同時，曾經花費大力氣才申請到的頂級巫師學校——
帝國皇家學院的一個入學名額，也需要挑選出一位合適的學員。
這名額其實並不能博來什麼實質利益，但卻是協會的影響終於邁向頂級巫師學校的第一步。
有第一步，如果順利，接下來自然就有第二步，第三步……
這條路很重要。
在巫師界，雖然學校眾多，但最頂級的巫師家族子弟，和潛力無限的超級天才們，則基本都集中在屈指可數的幾座頂級學院當中。
他們代表的，是未來的巫師界頂層。
所以能夠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意義十分重大。
不過雖然因為發掘到了一個天才而升起前來格雷厄姆的念頭，但雅克會長原本是不用著急趕來的。
畢竟距離今年的開學時間，還有差不多快一個月呢。
然而協會內部緊接著發生的那件事，就讓他沒有拖延下去的心思了——
一部分巫師因為不認同協會當前理念，而選擇用殘殺孩童的方式執行一場陰謀陷害。
這件事雖然並沒有得逞，但如果處理不好，必然會進一步的導致協會內部出現動蕩。
於是會長雅克·朗西埃聽聞此事後，立即動身朝著格雷厄姆趕來。
不過，這事雖說很嚴重，但畢竟協會已經初步掌控了局面，不是什麼火燒眉毛的急事。
所以儘管已經動了身，但他也沒太急躁，只是購買了一張巫師出行常用工具——幽靈火車的一班車票。
這樣，他基本只需要兩三天時間，就能抵達格雷厄姆，沿途還能順便看看兩側風景。
然而就在半路，也就是昨天晚上，他卻聽到了另一件大事的發生——
於歐內斯特家族莊園內，一群神秘巫師想要以襲擊純血為契機，進一步分裂純血與混血之間的關係！
雖然這件事同樣被阻止了，但此事背後存在著的暗流，卻不得不讓他感到重視。
於是原本十分快速的幽靈火車，在雅克會長眼裡，就變得慢吞吞起來了。
最終，他決定駕駛飛行掃帚，連夜趕往格雷厄姆。
目前售賣的飛行掃帚是黑石海洋貿易公司進口的量產型，有速度限制。
不過雅克會長比較擅長附魔與煉金，他所使用的掃帚是經過他改良過的強化版，速度極快。
因此，當副會長維克多穿戴整齊，抵達格雷厄姆的火車站時，雅克會長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雅克會長是一位身材幹瘦的小老頭，花白的頭髮比副會長維克多還要稀疏，臉上倒是沒有蓄鬍，但這並沒有讓他顯得有多年輕。
反而將他臉上的老年斑映襯的特別明顯。
「您早就到了？」
見這乾瘦老頭穿著一身黑色大衣坐在廣場長椅處，禿頂的維克多忙走上前去。
「怎麼沒通知我們一聲？」
「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老頭笑眯眯地回應，似乎獲悉了某些信息，臉上渾然沒有了之前的急躁。
他邊說還邊用手中夾著的高頂禮帽扇著風，禿頂兩側稀疏的毛髮跟著微微晃動，於晨光下十分顯眼。
「那您也應該提前通知一聲，我好早點過來。」維克多抱怨著說道。
不過老人沒理會他，而是一臉感慨地看著周圍密集的人流。
「多年不來格雷厄姆，這地方的發展速度很快呀。」
……
格雷厄姆市是聯合王國東南部最重要的一座城市，屬於王國賴以為生的幾大轉運中樞之一。
這裡每天的貨物吞吐量十分驚人，且來此的人員下到王國各地區，上到周邊鄰國。
乃至大洋彼岸的遠東人種都有存在，簡直令人大開眼界。
「有那位夫人在，發展速度根本慢不下來。」
見會長一臉淡定的模樣，副會長維克多也就不再急躁了。
一屁股坐在長椅上，表情十分羨慕，「黑石公司……有錢啊。」
黑石公司全名是黑市海洋貿易公司，它的幕後掌控者正是切爾西家族那位夫人。
而這家公司與其說是做貿易的，不如說是聯合王國在海外開拓殖民地的幕後推手之一，正常交易所得，只不過是該公司的一部分利益罷了。
甚至可以說，實質的利益已經不是該公司的追求了，看不見的掌控力與影響力，才是黑石公司發展的主要方向。
多年膨脹式發展，讓這種影響力遍及世俗，同樣深入巫師社會。
基於此，伊莎貝拉·切爾西才能「年紀輕輕」就成為巫師界沒人可以小覷了的大人物之一。
而像混血協會會長雅克這樣的巫師界老資歷，固然人脈深厚，朋友遍及各地，自身實力更是渾厚強悍。
可乍一抵達格雷厄姆，他首先還是得去主動拜訪那個足以當他孫女的「伊莎貝拉小姐」。
「會長是先回駐地，還是先去切爾西莊園？」
副會長維克多緊接著就問起了這個問題。
「不用著急。」
小老頭隨口說道：「我與夫人約定的時間是在中午。」
「那您現在是回協會駐地？」
副會長維克多又道：「正好，有很多積壓事物，還需要您去處理。」
「現在能有七點鐘吧。」
雅克會長聞言沒好氣地道：「我都一百二十七歲了，你就這麼希望我累死在工作上？」
「可是，您既然都已經到了格雷厄姆，坐在這裡不是浪費時間么……」
禿頂的維克多有些委屈地回應，很不理解眼前這位小老頭在想些什麼。
明明很急促的連夜趕到格雷厄姆，結果到地方了卻反而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
難道他老人家是獲得了什麼好消息，所以原本急著處理的事情反而不急了？
「這可不叫浪費時間。」
雅克會長笑眯眯地說道：「在你左手邊大約三百米的地方，有個穿著女人衣服的年輕人。瞧見了嗎？他就很有意思。」
穿女人衣服的年輕人？
維克多副會長聞言順著方向看去。
結果就見到了一位棕發碧眼的年輕女士正坐在不遠處長椅上，低頭看著手中報紙，一副正常路人等待時間的模樣。
這不就是個女人么？
怎麼能說穿女人衣服的年輕人？
而且，她這樣子和其他在等候火車班次抵達的乘客有什麼區別？
「昨晚那場宴會上，應該是有逃掉幾個漏網之魚的吧。」
正當維克多副會長內心不解時，就聽身旁老人道：
「正好，我還琢磨等中午見到那位夫人後，該送上什麼樣的見面禮呢。」
您是說……
禿頂的維克多一愣，但沒等他多想，一隻長滿老年斑的手就從他身旁探了出來，朝不遠處那位棕發女人招了招手。
靜坐在長椅上的窈窕女士豁然抬起頭來，但還沒等她有其他動作，她的身體就突然開始一陣扭曲！
然後眨眼的時間，就變成了一隻長有棕黃色毛髮的肥胖橘貓。
它的身體變了，但卻似乎還保持著原本的思維，乃至於乍一發現自己形象大變，就不自覺發出一陣凄厲尖叫，然後轉身就要倉皇逃竄。
然而，很奇妙的是，它明明跑向的是相反方向，結果到頭來卻反而轉了個大圈，來到了消瘦老人腳邊。
嘴巴上，甚至還把它之前看的那份報紙給叼了過來。
「菲利克斯家族的速度很快啊。」
從橘貓嘴裡接過這份報紙，又輕輕拍了拍對方毛茸茸的腦門，雅克會長遂將報紙遞給身旁瞪大雙眼的維克多。
「瞧瞧人家的宣傳部門，多專業。」
伸手接過報紙，維克多卻並沒有去看，而是滿臉感嘆地道：「您的變形術，可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這只是小術。」
雅克會展擺手道：「沒什麼值得稱道的，相對來說，還是這份報紙更重要。」
「您指的是哪方面？」
維克多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看看報紙，或者說是看報紙上的新聞。
所以實際上，手中這份名為《巫師每日早報》的報紙，他已經看過了。
上面刊登的頭版頭條就是昨晚發生的那件事，只是卻著重宣傳菲利克斯家族凱文的睿智與深謀遠慮。
其他的，包括重要配角「艾格」，在上面只不過略微提了幾句，連個名字都沒有。
這就讓他頗為不忿了。
因為在他看來，昨晚那事雖說是由凱文主導，但他們協會的艾格所做的事情同樣很重要。
報紙上基本沒宣傳也就罷了，竟然連名字也不給一個，實在是太過分！
「群島周報、帝國日報、真理報，甚至北方皇家日報都有提這件事。」
維克多於是說道：「但在外人看來，這事和咱們混血協會可沒什麼關係。」
「你呀，就是腦袋一根筋。」雅克會長瞥了他一眼。
「眼下菲利克斯家族將那凱文推向前台，去宣揚他破壞了一起未知敵人離間純血與混血的陰謀，那麼接下來，菲利克斯家族就必然會去深入調查這件事。」
「這事又涉及到了前陣子那場刺殺案，切爾西家那位同樣不會放任不管。」
「所以？」
「兩大巫師家族為了維護純血與混血間的關係挺身而出，接下來必然有一番大張旗鼓的動作，這還不叫好事嗎？」
「您的意思是，咱們協會內部那件事……」
「問題不會被解決，但起碼會有安撫與震懾作用，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了。」
如此說著，雅克會長卻反而站起身來。
「不過既然禮物已經備好，那咱們現在就沒必要繼續坐在這裡了。」
所以您為什麼之前不出手把他抓來，反倒等到現在？
維克多納悶，但這位會長隔三差五就會做一些令人想不透的事情，所以他也懶得細問。
叫了一輛出租馬車，坐進去后，他轉而道：「對於艾格，您……怎麼看？」
「你指的是哪方面？」老人聞言挑眉。
「昨晚發生的事已經傳遍巫師界。」
副會長維克多語氣憂慮地道：「雖然這些報紙上沒怎麼提到艾格，但本地一些純血家族不可能忽視他，畢竟，他的天賦……」
「你是怕他被那些純血家族吸收過去？」
「在這件事上，我與老德萊恩有些分歧。」
維克多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而道：「他認為不論艾格是否留在協會，他也都是我們混血的一員，為了他的前途考慮，我們不應該去影響他接下來的選擇。」
「你的意見與他相反？」雅克會長詢問。
「算是吧。」
維克多表情無奈地道：「但我實在想不到該怎樣做，才能留住艾格。」
混血協會雖然在整體混血階級中很有影響力，但混血在純血巫師眼裡本身就是上不了檯面的一群人。
所以，以「艾格」的天賦，不論是「拜入」某個大家族麾下，還是與某個中小型家族聯姻，娶一位「貴族小姐」當上門女婿。
都比留在混血協會這種不受待見的組織里要強。
那艾格又是新加入協會沒兩天的，對這裡根本沒什麼感情與留戀可言。
這種情況下，得有多傻，才會選擇留下來和他們這群「苦哈哈」同甘共苦？
「正如同馮說的那樣，不論他去了哪，他也都是我們混血的一員。」
雅克會長似乎沒有這種擔憂，聞言反而樂呵呵的。
「所以不論他接下來有什麼選擇，我都不會去阻攔他。」
「您就真甘願把這種天才放走？」
「四十年前，我收了一個學徒，名字就不提了，那是個傷心事。」
雅克會長說道：「他的天賦應該不在艾格之下，尤其是在一次外出時，救了萊法利家族一位小姐，於是沒多久，他就收到了萊法利家族的招攬。」
「您放人了？」
「不，我以老師的名義，拒絕讓他娶那位萊法利小姐。」
雅克會長說道：「這件事其實很複雜，不過大體來說，我當時的想法，和你現在基本一樣。」
「然後呢？」
「然後他背叛了我，他認為我剝奪了他追求愛情與前途的權利，甚至怨恨到想要在我的食物里下毒……」
說到這裡，見維克多表情複雜，老人樂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說，有些事情強求不得，我們表現出足夠的重視就好了，其他的，叫他自己去選。」
說是這麼說，但見到眼皮子底下一個天才就這麼將要飛走了，身為副會長的維克多還是感覺十分消沉。
不過見對面坐著的會長臉上渾不在意的模樣，他欲言又止了一番后，還是沒說什麼。
車廂由此陷入安靜，馬車順著街道不斷前行，最終緩緩停在了與火車鐵軌只有一牆之隔的協會公寓樓前。
維克多率先下了馬車，但還沒等他把老會長迎下來，就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腳步飛快地靠近。
「科林·萊文？你來做什麼？」
維克多見此皺眉。
科林·萊文是一個有著肥胖肚子的中年巫師，兩人曾經是同事，關係還不錯。
只是後來這位大肚子巫師跑出去自立門戶，創建了一個勞什子的氣象協會，雙方關係就降到了冰點。
在維克多看來，這位創建的組織其實是混血協會的競爭者，那艾格前不久甚至就差點被他們給搶了去。
所以現在見著該協會會長出現在眼前，他自然沒什麼好臉色。
「我和雅克會長約好了的，有事情要談。」
中年巫師如此說道。
「那也不至於堵在門口等著吧？」
維克多陰著臉回應，「叫旁人看見，還以為我們協會多沒禮節似的。」
「當然至於。」
中年胖會長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我其實還想叫雅克會長替我引薦你們協會的艾格·威爾遜先生。」
「你想見艾格，自己進去找不就行了？至於勞煩我們會長？」
「當然不行，那樣可就太失禮了。」
胖巫師搖頭道：「威爾遜先生在昨晚，可是幫了我們協會一個大忙。」
大忙？
維克多聞言一愣。
昨晚除了宴會上的事情，難道還有別的事發生嗎？
「什麼大忙，值得你這樣隆重？」慢吞吞從馬車裡走出的雅克會長對此同樣很奇怪。
雙方之前聯絡時可沒提這件事，只是說要討論一下關於那個倒霉小子亞瑟的問題。
所以他對此同樣很意外。
於是接下來，老會長就聽到了一件讓他感到十分意外的事情。
「威爾遜先生，昨晚為了友誼，贊助了我們協會的亞瑟三十萬克幽靈粉塵。」
中年胖會長一臉欽佩地道：「三十萬克呀，多麼慷慨！這樣的好人，有誰比他更值得我們協會去隆重對待？」
三十萬？
一旁維克多聽的臉色一愣，繼而臉現懊惱，彷彿遭遇了什麼莫大損失。
雅克會長聽的也是挑了挑眉，目光瞥向公寓二樓某個房間，心中之前的想法瞬間有了改變。
「你說的沒錯。」
他隨即點頭，「那的確是一個需要慎重對待的好人呢。」
……
如此說著的時候，老會長壓根想不到，好人梅倫，此刻恰好夢見了他。
或者說，未來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