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節
青鋤帶到哪去了?”
“他在醫院裏。我正要跟你說,今天青鋤做了膝蓋手術,可是我現在遇到了麻煩沒有錢給他交費,你能不能借給我一些應急?”
韓默道:“明白了,你先跟我進來。”我剛抬腿跟上他,就聽到他嘟囔了一句:“早猜到你會過來找我。”
來之前我就打定主意,隻要能在韓默這裏借到錢,不管他說什麽難聽話我都能忍著。
“直接去我院裏吧。今天家裏氣氛不對勁,要是我知道你去了醫院,肯定先去找你,省得你過來麻煩。”
我想到濟生堂那邊,低聲問:“你父親不在家吧?”
韓默微微側臉,過了好久才嗯了一聲。
接下去的問題也不消問了,我們匆匆走到韓默的院裏,我直接跟著他進了書房。
韓默走到櫃子深處拉開最裏麵的抽屜,守財奴似的小心翼翼地數著,沒見他數幾次就見他關了抽屜走過來。
我心裏忐忑,他也不問問我需要多少,萬一不夠……
“給,這裏是二百塊錢。”
我吃驚不小,不放心地問:“拿這麽多錢,你不會有麻煩吧?”
“這都是我的錢,不過最好別讓他們知道。你先用著吧,不過有句話我先給你說好,這次用錢是給那個戲子治傷病,下回要是再來我這拿錢,除非是把人送走。”
韓默的話讓我內心裏滋味複雜難辨,都不知該怎麽接他的話。韓墨也不再說多的話,催促道:“快走吧,待會我父親回來看到了,我也沒辦法幫你說話了。”
本以為借到錢馬上離開就不會有事,誰知剛走出院門迎麵碰上一位麵色陰冷的夫人,身後帶著七八個丫鬟家丁,虎視眈眈地迎著我們,也不知等了多久。
我心裏咯噔一下,猜測那是韓默的母親,果然韓默的稱呼立馬證實了我的猜測。
“韓伯母。”我又尷尬又緊張。
韓夫人道:“梅少爺是來找韓默幫忙的吧,梅少爺不覺得你和韓默之間即便有同學之誼,這個時候也該適當避諱嗎?”
我虛心地低下頭,生怕二百塊錢被發現,然而沒想到韓夫人就是為著這些錢而來――
“那些錢――如果是平時,就算被你們拿去吃喝我也不會幹涉,可不管梅少爺現在拿這些錢要去幹什麽還是不要白白浪費心思。恕伯母無禮。”
這意思再清楚不過,還沒捂熱的救命錢眼看就要被拿走,我一下子就著急起來。“韓伯母,這錢我是要拿去救人的!”
“那個小戲子嗎?一個下九流的賤坯子,不好好唱戲,專幹些齷齪勾當,小小年紀還學起賣身求榮那一套。梅少爺,別怪伯母說話不好聽,今兒這事我不想鬧大,不然站在這跟你說話的就不是我了。你也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別學這些臭水溝爛泥塘的習氣。我是婦道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和韓默又是學堂學新文化的,趁早撇清了幹淨。”
“韓伯母,我明白您的好意,可青鋤他不是那種人,他是被逼的呀。”
“話說得很清楚了,不管他是不是被逼的,是誰逼的,總之一家主母保一家內宅安生,我不追究他勾引我家老爺敗壞老爺名聲已經是發善心,至於其他恕我不能接受,更不用說幫助了。――茗香,把錢拿回來!我們韓家不做這種善人!”
“母親!”這個時候最難堪的是韓默,可他也不起作用了。
韓伯母梗著脖子不理會我,丫鬟上前十分有禮地說:“梅少爺,得罪了,還請您把錢拿出來還給奴婢。”
灰頭土臉的從韓家門裏出來,韓默被韓夫人抓回去不許跟出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站在街頭我急得團團轉,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這麽沒用,以前那些優越感此時蕩然無存,難道真的要丟下青鋤不管嗎?我回家做個與世無爭的少爺,而青鋤則像杜品升說的那樣留在醫院以勞償債,那以後還怎麽麵對青鋤,那我又如何麵對自己。
就在我茫然無措遊離街頭時,突然有人朝我跑過來,待我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五六個家丁圍在中心,一個二個都用慶幸的口吻說著總算找到之類的話,然後我看到不遠處有一輛汽車停下來,車門打開,先下來的夫人赫然就是母親,接著是父親,頓時我感覺即使沒有家丁動手抓我,我也已經被無形的力量束縛住。
“子商,跟母親回家!”
我失去了再見到青鋤的機會,進出家門上學下學不再由阿丁跟隨,而是換成四個護院。每天有汽車接送,可我就像個高級囚犯。也許我不該這麽說,畢竟做出這決定的是我的父親和母親。
父親私下裏告訴我,說派人過去跟醫院打好了招呼,不會讓他們為難青鋤,又另外給了青鋤一筆錢,讓他安分守己,好好為以後打算,所以不必再為他擔心。“你是咱們梅家的繼承人,和他不是一路人,要盡快收心,好好念書才是正途。”
第一次我從父親的臉上讀到了和母親一樣的表情,那是對最真實的最純善的溫情的漠視和不予置評,仿佛人與人之間除了最直接的分階層便再無其他可言。
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我偷偷問過良萑關於阿丁的下落,良萑愁眉苦臉地說:“少爺被夫人從外麵帶回來的第二天阿丁就被派到城東的分號當夥計去了,夫人下了死命令,以後梅家大門都不許他踏進來半步。”
下課的空擋我去找韓默,拜托他去費倫醫院看看青鋤的情況,前後隔了半個月的時間總共問了兩次他,青鋤有次是在房裏還有次是院裏,除了發呆沒見他有別的表情。青鋤的事情他說的簡潔,倒是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杜品升的壞話:“還好你沒有親自看到,他還是那麽刻薄,我都懷疑他骨子裏是個奸商,對誰說話都是不可一世的臭樣子。我看望病人買一束花也要被他奚落,你說我花我的錢關他什麽事,花擺在病房裏又沒擺在他的辦公室裏,也不知是熏著他了還是他壓根就嫉妒。反正青鋤已經拆了夾板可以隨意下床活動,以後我也不用去討嫌。”
能得到青鋤的消息我覺得很欣慰,雖然沒有守在他身邊可情況確實在好轉。
冷不防旁邊孔禦湊過來,疑惑地問:“我看韓默一臉鬱悶,怎麽你卻笑得無比歡欣?”
我努力收斂自己的表情。
孔禦道:“也好,難得見你笑一回,不管你們之間的貓膩了。對了,上次的譚老先生你還記得吧?聽說他給教員的信中提到青鋤,問青鋤何時再來學堂,我估計應該跟那位京戲大家程先生的事情有關。”
“真的,你怎麽知道信中問到讓青鋤何時再來學堂?”
“當然是聽到宋教員和其他教員聊天的時候說到的。不過說實在的,我也很想青鋤,你什麽時候再把他帶到學堂來?”
我神色暗了暗,衝他笑笑沒有說話。我也很想見青鋤,可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到他,現在我也隻能暗暗的等著,希望有一天有機會能出去見到他,親眼看看他的情況……
這件事過去以後又過去四五天,這天傍晚我在屋裏做功課,良萑進來,規規矩矩地開口說:“少爺,大表少爺在外麵等你,說有事找。”
我眉頭皺了皺,腦門突突的跳。我不是不相信良萑說的話,可是母親怎會允許我同大哥見麵。於是我問:“母親呢?”
良萑道:“夫人和大少爺一起在院裏等著呢。”
我思忖:究竟是什麽事會讓母親心平氣和的麵對大哥,還能和大哥一起等著我出去。
出了門果然看到母親和大哥一起站在院中,大哥表情恭謹,母親在旁。依稀記得半刻鍾之前院中確實有人語聲,但當時我並未注意,原來說話的竟是母親和大哥。
“母親!大哥!”循規蹈矩成了我現在的行為座右銘,回想起以前似乎一貫如此,原來和青鋤相處的日子裏我對家裏疏怠了許多,看到大哥我不由地期盼他來說的事和青鋤有關,卻又立即嘲笑自己胡思亂想。如果大哥說的是青鋤的事情,恐怕早就被母親趕出去了吧。
然而,事實居然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大哥說的真的是青鋤的事情。
我又驚訝又激動,可是麵上卻不能顯露出來,裝作莫不在意地問,“大哥怎麽會提到他?發生什麽事了?”
大哥說:“是這樣,青鋤預備離開北平,臨走前他想親自和我們道別。”
我緊張的看了看母親的臉色,然而又實在抑製不住情緒,急切的問:“他怎會突然想離開北平?他要去哪裏?”
大哥笑了笑說:“這我就不知道了,總之於他而言離開可算是件幸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