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君梵簡單地衝了澡出來時，葉木不過才扶著牆壁搖搖晃晃地走到門邊。
見她蹙著眉努力鼓搗門鎖卻怎麽也打不開，最後瞪著門咬牙切齒的樣子，君梵忍不住嗤地笑出聲，“擰反了，往這邊是反鎖。”他好心提醒。
然後長臂一伸直接從後麵握住葉木的手哢噠哢噠兩聲順利幫她擰開了鎖，卻沒收回手而是往上挪了挪抵住門，若無其事地開口，“不準備為你昨晚的行為辯解一下？”
被困在這人與門之間這狹小的空間裏，葉木已經呼吸困難了，偏偏說話時還故意壓低了身體，戲謔的聲音就響在耳側，一股溫熱的氣體順著衣領灑進脖子，葉木當場就石化了。
她有什麽好辯解的，不就喝多了耍酒瘋麽，反倒是他！
他他他，怎麽能允許一個男的坐在自己大腿上睡覺，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剛剛又借由開門摸“他”的手，還用這種曖昧的姿勢跟“他”講話？
天，這苗頭越來越不對了！
“你，往後退！”葉木低著頭喝道。
君梵挑了挑眉，聽得出來這賊丫頭已經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嚴厲又有威懾，奈何身體裏沒有多餘的能量供她消耗，聽起來軟綿綿的跟發怒的小奶狗一個境界。
光看著就忍不住想笑，嘖，從什麽時候起他這麽喜怒形於色了？
低咳了一聲君梵把笑憋回去麵不改色道：“你說什麽？大點聲兒沒聽見。”
“……我讓你往後退！”葉木深吸一口氣轉身，氣急敗壞地抬手想把君梵往後推，然而推了半天那人卻紋絲不動，倒是把自己最後一絲力氣用的精光。
君梵穿著浴袍，帶子係的鬆領口敞著，葉木的手貼上來時恰好覆在他胸前。
長時間拿雕刻刀葉木手心有一層薄繭，推搡那幾下剮蹭在皮膚上就跟撓癢癢似的，一路撓進心底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至於怎麽不對勁，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好像意猶未盡，隱隱希望再被多撓幾下。
然而撓他的人卻不知什麽時候蹲在他腳邊臉埋進胳膊裏縮成了一團。
君梵眉心一皺跟著蹲了下去，輕輕扒了扒葉木的腦袋，“難受？”
葉木不言不語，保持著當前姿勢一動不動。
歎了口氣君梵站起身，換好衣服又迅速折回來彎腰把葉木拽了起來，看著那張蒼白的臉，忍不住罵道：“活該，讓你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嘴上這麽說，卻是架著葉木的胳膊緩步走了出去。
＊
抵達北城醫院時，葉木的低血糖情況已經嚴重到看什麽都在晃，天旋地轉，胃裏一陣一陣痙攣，想吐卻又吐不出東西。
下了車君梵直接將人抱進了辦公室，一袋葡萄糖注射液滴完葉木終於感覺舒坦了些，雖然胃裏還時不時反酸，但至少頭暈眼花的情況緩解了。
君梵坐在床邊一瞬不瞬瞪著他，葉木卻沒那多餘的精力去研究他一臉溫柔的擔憂是為何，頭一歪便睡了過去。
等葉木手背上的針孔不再出血，君梵丟了棉簽把她胳膊塞進被子。
之後活動著被她枕了一晚還酸痛著的手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在來醫院的路上看著葉木縮在座椅裏緊蹙著眉臉色愈發蒼白，他是有些心慌的，從醫這麽多年，甚至第一次拿手術刀時都能沉著應對，不過宿醉後的低血糖卻幾乎讓他亂了手腳。
這會兒看她安靜的睡著心裏頭才又踏實了下來。
何必再為難自己，他們明明就還在對方心裏。
君梵的嘴角無意識地勾起，偏頭看向窗外，天已大亮。
許是受心境影響，他看那天空都格外的藍。
＊
葉木是被餓醒的，揉了揉饑腸轆轆的肚子，撐著床坐起來恍恍惚惚不知年月，亦不知身在何方。
室內光線有些暗，抬腳下了床佝僂著身體一步一步挪向窗戶，唰地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照進來她低咒一聲又趕忙把窗簾拉回去，像個見不得光的小僵屍般抱著腿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閉著眼睛緩了好一陣，待眼前亂七八糟跳來跳去的光點慢慢消失，她扶著牆壁站起身蔫了吧唧地往外走。
簾子外頭擺著一張辦公桌，一張檢查台還有個文件櫃。
一陣消毒水的味道鑽入鼻腔，葉木終於認出這裏似乎是醫院。
無暇研究自己怎麽會莫名其妙地躺在這裏，她低著頭繼續往外走，她得吃東西。
葉木挨不得餓，即便她有再驚人的毅力，在餓字麵前也得矮三寸。
君梵拎著飯盒回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可憐巴巴卻又賦有喜劇效果的一幕。
葉木慢吞吞地從他辦公室裏出來，低垂著腦袋，兩條胳膊在身前聳拉著，隨著走路的姿勢兩邊來回地晃啊晃。
他加快步伐走上前去。
葉木被擋了路也沒抬頭看，直接繞過那人準備繼續走，卻又再次被他突然伸出的胳膊攔住。
誰啊？這麽不長眼！沒看她都快走不動路了嗎？
葉木的肩膀又垮了些，憤怒地抬頭對上的便是君梵帶笑的臉。
哦，想起來了，她是被這人帶來的醫院。
“餓成這副鬼樣子了？”他調侃道。
葉木一點也不想說話，剛想把人扒開，餘光瞥見他手中的飯盒不由得眼睛一亮。
“給我帶的？”
“給你帶的。”
見她竟要上手搶君梵哂笑了一聲把人又拉回辦公室安置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
雖然隻是一碗清粥也絲毫不影響葉木聞到米香時眼底冒出青光，扒開君梵遞來勺子的手，直接就著碗咕咚咕咚喝起來。
一句“慢點喝沒人跟你搶，小心別嗆著了”還沒說完，那碗稀飯已然見了底。
快得讓人不禁懷疑她喝的其實是一碗白開水。
君梵搖了搖頭，失笑地看著葉木重重地放下碗，伸出舌尖舔著嘴巴，歎息一聲後滿足地眯起眼。
那模樣像極了鄰居家那隻飽餐一頓後跳上陽台一邊舔爪子一邊曬太陽的貓。
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上去擼兩把毛，待他回過神自己的左手已經覆在了葉木頭頂。
君梵怔了下並沒有馬上收回手，而是壓著笑淡定地在她腦袋上揉了揉。
葉木：“……”
葉木：“？？？”
葉木：“！！！”
好不容易逐漸開始恢複運轉的大腦再次宕機，葉木使勁眨了眨眼，連汗毛都僵了。
“你這什麽表情？”君梵溫和一笑終於收回手，瞥見她嘴角的湯漬，又若無其事地抽了紙巾給她擦了擦嘴角，輕歎上一句：“傻乎乎的。”
葉木：“……”
對上那雙清亮的眸子，葉木心慌慌，剛剛她是被揉腦袋了是嗎？
是嗎？
傻乎乎的……
天，他怎麽可以用這種柔的膩死人的語氣跟她講話？
同時驚呆的還有路過辦公室的小護士柳雯，工作兩年何曾見君醫生笑得這麽溫柔似水過？
想必這就是讓他近幾天整日笑個不停的原因了！
她一麵惋惜於北城醫院男神般的存在出櫃實錘了，一麵又覺得他與這個漫畫裏走出的少年相處的畫麵太美好和諧，讓人不舍得挪開眼。
以前碰見兩個男人手牽手走在路上，早飯都快吐出來，這會兒她才真真切切地弄清楚不是她歧視同性戀，而是他們沒長成裏麵這樣兒！
一個攻氣十足一個軟萌呆，簡直配的一臉。
什麽摸頭殺，擦嘴角，還有那句如沐春風的“傻乎乎”……
天，看的她少女心都忍不住要泛濫了!
低頭看了看手機裏悄咪咪偷拍的幾張照片，柳雯偷笑著轉身跑開。
＊
被君梵拎去職工宿舍洗漱完，葉木一刻也不想跟被她列入“神經病”的人多呆。
拿了他事先準備好的果籃，一口氣衝到住院部506病房。
葉琮急性胃穿孔淩晨兩點進了醫院，打著探望長輩的名義，看笑話外加落井下石處理的滴水不漏。
看著葉琮見到自己活蹦亂跳時氣歪鼻孔的模樣，在君梵那裏被壓抑的心情終於稍稍得到了一絲解放。
穿過住院部與門診部之間的走廊，偶遇兩個護士正坐在長椅上八卦心外科的君醫生。
葉木刻意放慢腳步豎起耳朵聽了聽。
護士A捧著手機歎氣：天，為什麽好看的男人都跑去出櫃了？太暴殄天物了！
護士B捧著手機星星眼：君醫生和他小男朋友簡直就是耽美漫畫裏的主角啊！配一臉，反正我粉了！
正渾然忘我地八卦著，忽地一雙大長腿闖入視線，兩人同時抬眼又同時呆住。
我天，絕美小受居然從漫畫裏走出來啦!
下一秒，兩人又同時回神。
詫異的目光在葉木臉上和手機之間頻繁轉換了幾次，兩人忙站起身低著頭匆匆忙忙地跑進門診樓。
留下葉木仍皺著眉陰晴不定地站在原地。
在拐角處護士B又回頭看了葉木一眼：柳雯姐拍照技術不行啊，君醫生的小男朋友比照片上好看太多了！
聲音不大被穿堂風帶過來時，葉木卻聽得真真切切。
她們口中君醫生的小男朋友莫非說的是她？
思及那兩個小護士手機裏君梵給她擦嘴角的照片，葉木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