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既然如此,也是時候荊軻刺秦張良砸車高漸離掄築了!

  明夷微微眯起眼睛,掌中鋒利的匕首已經徹底出鞘,打算在嬴政下令殺自己的那一瞬間挾持他,命令侍衛退開道路,先離開咸陽再說。

  不過這悲劇的修羅場最終沒有發生,因為傷寒瘟疫。

  從入夏之時,傷寒就來勢洶洶的在咸陽及周遭的庶民中就爆發,並且以極快的速度感染著更多人,因為死亡人數較多,已經在庶民之中造成了不小恐慌。

  按理來說這樣的疫情早就應該上報秦王和丞相、少府,但事情的發生就是這樣巧合。

  這幾個月的咸陽朝堂紛亂不止,先是秦國在黃河以北大敗而歸、秦庄襄王去世、新王登基,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后,緊接著又是長安君謀反、軍吏斬首……樁樁件件沒有停止,於是瘟疫就這樣耽擱下去了。

  侍醫不止一次將疫情上報,但除了職責相關的太醫令夏無且以外,始終沒有引起高層的人重視。

  畢竟比起爭奪朝堂動蕩時留下的權力真空,死幾個區區平民有何可在意。

  所以秦王來這條閭巷時,並不知道這裡是疫情的爆發區,就在幾牆之隔外,就有人躺在稻草堆上,發著高燒、滿臉紅疹的絕望死去。

  否則以嬴政惜命的性格,絕對不會踏入這裡半步。

  當太醫令夏無且知道秦王駕臨疫區時,幾乎嚇得魂飛魄散。

  他騎馬跑來閭巷,甚至連用兵戈對準他大聲警告的那些侍衛也沒顧忌,一邊喊著有要事要稟告陛下,一邊騎著高頭大馬衝進了包圍圈,讓持劍對準姬明夷,正打算開口的嬴政悚然一驚。

  手忙腳亂的勒住馬韁繩又連滾帶爬的翻身下馬後,夏無且跪在嬴政腳邊高呼道「陛下,此處正有疫情大肆蔓延,您千金之軀不可久留啊!」

  疫!情!蔓!延!

  一石激起千層浪,嬴政與姬明夷齊齊臉色大變。

  沒人能冒著生命危險繼續在疫區呆下去,那怕是為了報復。

  話音入耳,嬴政當機立斷,幾乎不帶半絲停頓的重新走回馬車離開,卻在剛剛踏上青銅台階的那一瞬間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還站在原地的姬明夷。

  被他漆黑的眼睛靜靜盯著,明夷心頭一緊,微笑道「我有礙陛下觀瞻,即刻就走……」

  話還沒有說完,秦王就伸手一指她,冷漠吩咐侍衛道「將她也帶回宮裡。」

  明夷笑容未變,眼神一冷。

  本著一顆垂死掙扎的心,明夷說道「我已經在此處待了數日,貿然跟隨陛下入宮,恐怕有傳染疫病之險。」

  贏政眼也不抬的拆穿了她的謊言,說道「來稟告之人說了,你也是剛剛來此。」

  「即便如此,也是有傳疫之險的。」明夷掙扎著說道。

  贏政負手於身後,神色淡然無波,看著對面少女明明不悅至極,卻不得不忍耐的神情,感到一絲得意和愉悅在心中瀰漫。

  「無妨,朕不介意這小小危險。」贏政說道。

  明夷心中有一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再怎樣心不甘情不願,看看周圍軍紀嚴明的侍衛,明夷也乾脆利落的慫了,跟隨嬴政走上馬車。

  不得不說,這是穿越以來見過最為奢華的車隊。

  由天子六架拉車,裝飾華麗,擺放了軟榻、案幾、冰鑒和香爐,可以坐下卧倒,宛若一個行走房間的車廂自不必多說,一國之君出行的馬車,不奢華才不正常。

  令明夷驚訝的是周圍還繞了安車、立車各五輛,每輛車都有四匹馬拉行,這十輛馬車再加上數百侍衛騎馬跟隨,靜止不動時都能站滿一條街還不止,運行起來更是浩浩蕩蕩、擾民至極。

  急匆匆的來報復自己還帶這麼多人馬……

  見姬明夷一直看外面的「五時副車」,嬴政突然開口說道「來時急切,朕沒有帶夠人馬就出宮了。」

  明夷驚奇道「現在外面的車隊,便足以抵得上當年魏王西郊迎秋時的人馬了。」

  如果這都算沒有帶夠人馬,那秦王正常出行時得有多少人?

  嬴政瞬間不悅,冷冷說道「你拿朕與魏王相提並論。」

  明夷好奇心頓起,虛心請教道「是我失言了,敢問陛下不急切時,出遊要帶多少車馬僕從?」

  秦王嬴政看了一眼車廂對面軟榻上的少女,不知為何,突然帶了一點隱秘的炫耀心思。

  「還有儀仗武士、用來乘坐侍從謁者、宦官宮人的屬車八十一輛、用來去除不祥的辟惡車……」停頓一下,秦王繼續平靜的說道「只有朕一人,這些人足已,如果還有公子公主、大臣妃嬪隨侍在側出遊,人馬會更多。」

  而且為了安全,這種六駕馬車不止一輛,每次出行時車隊中都會有數輛一模一樣的六架馬車同時起行,用來混淆刺客的視聽。

  而那些公子公主和大臣們也各自有各自等級的儀仗,再加上婢女服侍、侍衛保護和各種私人物品,多出來十幾輛甚至幾十輛馬車不在話下。

  嬴政記得自己上一世統一天下后出遊,每次車隊里隨侍在側的有幾千人甚至更多。

  聽完后,看著在光線暗淡的車廂里閉目養神的黑袍少年,明夷突然想起了一個小故事。

  秦始皇巡視天下時,劉邦、項羽兩個人看到了始皇帝威儀的車隊,項羽說「我也能取代秦始皇」,而劉邦則說「大丈夫就應該這樣」。

  真是大言不慚、狂妄至極。

  明夷不喜歡嬴政,甚至有點厭惡他,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千古一帝,而項羽和劉邦又算什麼,一個屠夫一個流氓罷了。

  浩浩蕩蕩的車隊重新回到咸陽宮。

  剛一走下馬車,就有侍者前來稟告,說呂丞相求見,已在殿內等候多時。

  嬴政眉心微蹙又鬆開,叫來趙高,讓他將姬明夷安置在寢宮偏殿內,然後就轉身去找呂不韋。

  聽到這個命令,趙高忍不住向她投來奇異一瞥。

  「敢問姝女怎樣稱呼?」趙高笑眯眯的問道。

  其實趙高更想問姬明夷究竟是什麼身份?和秦王陛下又是什麼關係?

  明夷同樣眼神奇異的看面前這個年輕宦官。

  這個遺臭萬年的奸宦僅從面相看,顯得非常和氣溫厚,完全看不出在幾十年後,他會一手將秦朝的□□推向巔峰,成為滅亡秦朝的第一主力軍。

  短短的一兩秒后,明夷撤回目光,簡潔的說道「我姓姬。」

  其餘的一概沒有交代。

  趙高笑容微微一頓,隨後恢復正常。

  「那我便喚您姬女了。」趙高笑著說道。

  姓氏後面加上一個女字,這也是對如今未出嫁女子的常規稱呼,也是目前唯一合適的稱呼。

  畢竟秦王既沒有說她是妃嬪,也沒有說她的家世來歷。

  明夷暫時想不明白嬴政的打算。

  她被帶到了寢宮的偏殿居住,緊接著嬴政就像忘了她這個人一樣,連續幾日都不聞不問。

  明夷半靠在窗沿之上,向遠方望去。

  其實她更想站在樹枝上眺望,可惜咸陽宮的宮規森嚴,這麼做會被重罰,在生死都在他人一念之間的時候,還是不要橫生枝節了。

  秦國的宮殿坐落在咸陽以北,建築多在高台之上,冀闕塔樓、宮殿高台之間又有飛閣復道連接,不同於魏國的精緻華麗,反而厚重磅礴、威嚴大氣。

  而秦王寢宮特意建在最高的高台之上,是咸陽宮最高的建築,某種意義上也象徵著王權的至高無上。

  所以即便是在偏殿的窗戶里眺望,也能看到許多風景。

  盛夏里,一場暴雨正在蓄積。

  陰雲密集的遍布天空,忽然一道驚雷閃過,彷彿打開某個開關一樣,豆大的雨滴從天際之間噼啪閃下,滴打在光滑的青石板上后,又濺起一串串細小的水珠。

  身後一個宮女走近說道「窗邊雨大,您暫且回殿里休息可好?」

  明夷突然下了一個決定,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了。

  偏殿的門口有侍衛看守,一見到披著擋雨斗篷的明夷走來,就拔劍出鞘阻擋她離開。

  「陛下有令,您不得離開偏殿。」侍衛說道。

  這些侍衛當然攔不住她。

  明夷一邊客套有禮的說著勞煩讓開,一邊指尖迅若閃電的點向他們曲池穴,速度快的侍衛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整隻胳膊就已經又麻又痛,手中的青銅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趁此機會,明夷輕盈迅速的離開偏殿門口,走向寢宮的正殿。

  「我來求見陛下。」

  對著快步走來的趙高,明夷微笑著說道。

  趙高還沒說話,宮殿里就傳來少年低沉平靜的聲音。

  「讓她進來。」秦王說道。

  安靜的宮殿內落針可聞,只有刻刀劃過竹簡時沙沙的聲音。

  正坐在案前批閱奏章的嬴政抬頭去看她。

  姬明夷一路走來沾染了不少雨水,濕漉漉的雨水隨著腳步滴落在光滑的木板上,幾縷黑髮黏在臉頰兩側,看起來比平常多了幾分狼狽。

  「你有何事?」嬴政問道。

  明夷坐在了一旁錦席,保持著溫和的神情微笑道「好奇陛下想要怎麼處置我而已。」

  怎麼處置?

  嬴政沉默了一瞬間,他還沒有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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