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這是什麼奇葩命令?
函谷關的防禦力之高堪稱天下第一,就連漢代賈誼的《過秦論》里,描述秦國優勢的第一句話都是「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
其中崤函之固就指的是函谷關。
這座關卡在後世,甚至與蜀地的劍門關一樣,都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俗語。
秦國橫行霸道了這麼多年,六國也不是第一次合縱攻秦,但有多少次都是已經大獲全勝,卻沒辦法攻破函谷關,最後無奈退兵。
想要車隊的這百餘人在十日內攻破函谷關,難度之大,就好比想要七國中最弱的韓**隊突然大發神威,一舉擊敗秦軍。
沒準後者還更輕易些。
在辛辣殘酷的現實下,所有的豪言壯語都顯得太過蒼白。
車隊就駐紮在函谷關下,與周圍同樣無法過關的人一樣搭起營帳,然後等待時光一日日流逝。
隨著函谷關的長時間閉關不開,原本聚集在此的不少秦國官員和遊俠劍客、商人士子都已經離開,但人數不少反多,因為有無數伴隨著河外之戰而來的難民……
——————
幾日前,黃河以南。
平原上塵土獵獵,趙、韓、楚、燕五**隊如約而來,與魏國大軍匯合,四十萬軍隊如同鋪天蓋地的巨浪般遍布目之所及!
主帥營帳中,信陵君居中而坐。
一個身著趙國服飾,鬚髮皆白的年老將領上前一步,抱拳高聲說道「廉頗率領趙國十五萬大軍而來,願暫受信陵君節制!」
信陵君快步走到他面前,將這位名動天下的將領扶起,恭敬謙虛的說道「不敢當信平君之禮。」
有他率先作為表率,其餘三國對望幾眼,也紛紛向前走出。
「項燕與楚國十二萬大軍,願暫受信陵君節制!」
「劇辛率領燕國十萬大軍而來,願暫受信陵君節制!」
「張平率韓國三萬大軍及三千強弓勁弩而來,願暫受信陵君節制!」
話音落下,餘韻經久不絕的響在耳畔!
主帥營帳中,各國將領全都目光灼灼的看向信陵君。
信陵君將配劍橫放於眼前,手指輕輕拂過,光滑明亮的劍身上倒映出一雙滿含凌厲殺氣的眼睛和容貌。
「嗡!」
信陵君猛然反手將長劍擲出,長劍去若雷霆,扎入主帥營帳的正中泥土當中,沒入一尺有餘!
「秦國無道,屠我百姓,掠我珠玉,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天下諸國久受其苦!今日我等最後一戰,必要肝膽相照,誓要重創秦軍,一報多年深仇!」信陵君高聲說道。
「說得好!」廉頗一拍案幾,高喝道「肝膽相照,重創秦軍!」
「肝膽相照,重創秦軍!」眾人齊聲說道。
「肝膽相照,重創秦軍!」
營帳外,樹上飛鷹也被此氣勢所驚,猛然飛上天空,仰頭對天發起一聲長嘯!
一里之外,鬢髮斑白的蒙驁手持長劍坐在岩石上,一抹臉上鮮血,嘶啞說道「我軍損傷如何?」
「已亡兩萬人。」偏將低聲說道,而傷者不計其數。
突然,偏將睜大眼睛看向黃河對岸,那裡是五國聯軍所在之處。
「蒙……蒙將軍,信陵君率五**隊再次殺來了!」
蒙驁提起力氣猛然站起,大聲嘶吼道「兒郎們,隨我廝殺——」
無數攻城器械如同烏雲般屹立在黃河岸邊,三千強弓勁弩同時校瞄對準秦軍,寒芒一點的箭尖上火油閃爍!
攻城器械之後,四十萬大軍陣列分明,只待一聲令下,便與秦軍決一死戰!
風姿如玉的貴公子一改往日裝束,身披鎧甲大踏步而來,走上由墨家十大機關師所制之投石機。
「轟隆!」
隨著一聲震撼人心的巨響,一顆燃燒火焰的巨石如流星般劃過天空,重重撞入秦軍大營當中,激起無數哀嚎和飛沙塵土!
隨著這代表戰爭的前奏響起,所有的弓弩利劍同時啟動,千萬澆灌火油而燃燒的長箭劃破蒼穹,如同牛毛細雨般落入秦軍當中!
信陵君手中劍鋒向前,高聲喊道「殺——」
身後四十萬衣鎧鮮明的大軍齊聲喊道「殺——」
「殺——」
聲音撼動天地!
頃刻間,五國聯軍如洪水般傾瀉而出,撲向對面的秦軍!
兩軍短兵交接,只是短短時間,黃河幾乎被無數殘肢與頭顱染成淡紅色,死人無數,哀嚎尖叫聲不絕於耳!
信陵君高作於投石車上,手持軍旗指揮軍隊,隨時觀測調控各方局勢,同時指揮數十萬軍隊,竟然井井有條,絲毫不顯亂象!
蒙驁一劍砍翻面前的一個楚國將領,抬頭四顧,不由得心下絞痛,只見秦軍雖然勇猛,可是陣營在無數聯軍士兵輪番衝擊下,已經隱隱約約有混亂之感。
秦軍已是敗象初顯!
就在戰況膠著難分的此時,東方平原上一線黑影出現,在短短几個呼吸內越來越清晰!
三千玄黑鎧甲的騎兵如同天降,沿著黃河岸邊狂奔而來,所過之處堪稱無敵,如同一把尖刀般插入秦**隊背部!
為首帶領騎兵之人容色之美世所罕見,正是龍陽君!
信陵君遠遠看見,頓時大喜過望,「是王兄的魏武精卒!」
在魏武精卒和五國聯軍的前後夾擊下,秦軍終於兵敗如山倒!
腥風血雨里,蒙驁氣喘吁吁,終於下軍令道「秦軍撤退,向西撤退!」
「秦軍向西撤退——」
——————
函谷關外,難民的持續到來,也帶來了最新的戰報消息。
在車隊駐紮下的第九日,據最新來到函谷關外的一個洛陽難民所說,黃河南岸一戰,蒙驁將軍輸得丟盔棄甲,只好帶領餘下秦軍退守洛陽。
小十萬的秦軍衣食住行本就艱難,突然住進來,城中儲藏的糧食不夠吃,只好將這份壓力施加在平民百姓上,加之戰時人心惶惶,所以已經開始有庶人拖家帶口的逃命。
聽那個跪在地上磕頭的庶人說完后,明夷給了他一小布袋栗米當做酬謝,然後沿著林間小道緩慢走回車隊里。
心裡默算了一般大軍趕路的時間和庶人逃難的時間差,以及消息流動的時間……
明夷突然心中了悟,明白嬴政為何說十日之內由函谷關進入咸陽的原因了。
當天子夜,在所有人都沉睡以後,明夷悄悄去尋找嬴政。
而嬴政對明夷的到來毫不意外,氣定神閑地拿起火石點燃油燈,照亮營帳的小小一角落。
這被猜中心思的感覺……
明夷面上不顯,心中卻有些不快。
落坐之後,嬴政平靜的說道「河外一戰後,五國聯軍士氣高昂,乘勝追擊,秦軍守不了洛陽一地,還得再退。」
而秦軍再退,就只能退進函谷關了。
秦軍到時往函谷關這個烏龜殼裡一縮,等待五**隊退兵便是。
往前推七八十年,合縱攻秦已經發生了三次,除了昭王稱帝而引起的那次沒打起來,其餘兩次皆是五國敗秦軍,卻被阻攔在函谷關外不得其入,五國本就是各自為政,時間一長,聯軍便成為一團散沙,各回各國。
而在此之前,將近十萬秦軍要進入函谷關,想要矇混其中一同過關,並不算難事。
何況這次秦軍的主帥還是蒙田大父。
明夷瞬間心領神會,忍不住說道「怪不得公子之前說十日之內由函谷關進入咸陽,算無遺策,佩服。」
明夷這次是真的有幾分佩服嬴政。
就算有重生外掛,能在得知無法進關的瞬息之內意識到咸陽朝堂有變,並且推算出大軍和五國聯軍動向、路線、時間,做出最正確的決策——等在這裡,而不是想其他辦法白費功夫。
這種智商,簡直逆天了。
燈光搖曳下,黑衣少年俊朗無瑕的容顏依舊面無表情,唇角卻微微一勾。
「過函谷關不算什麼,接下來的咸陽朝堂才是重中之重。」嬴政手指輕敲桌面,似乎是隨口問道「你可曾聽聞過齊恆公繼承王位時的事?」
「兄弟相殘,天下諸國哪個識字的人不知曉。」明夷淡淡的凝視對面少年幾秒,「對了,我母氏和周朝王室被遷入咸陽后,是如何安置的?」
「喬遷於陽下里之中入戶籍,派兵看守,令其如庶人般勞作而活。」嬴政淡淡說道。
這些是根據上輩子的記憶而知道。
「如果我此番護送你回咸陽,能不能對他們寬鬆一二?」明夷問道。
「國有國法,豈能寬鬆。」嬴政淡然說道,語調平靜卻不容置疑。
明夷挑起長眉,冷淡道「公子這樣說,難道不怕我在五國聯軍兵臨函谷關時,將你推給他們?」
嬴政對她的威脅完全不為所動。
「你難道忘了按照路線,秦軍來函谷關會比五國聯軍早。」嬴政神色悠然的說道「倒提醒了我,你既有此打算,我還不如在秦軍來后將你推下函谷關城牆。」
「這話也提醒了我,你既然有此打算,不如我明日清早就效仿一次要離、專諸!」明夷冷冷說道。
「別忘了車隊之人全部效忠於我!」
「說的好,那現在只有你我二人,就是動手的大好時機!」
……
片刻之後,明夷將匕首重新插入腰間,對面臉色難看的黑衣少年也低頭將衣襟整理好。
明夷依舊有些好奇,一邊將翻倒的案幾擺正,一邊說道「但如果此戰戰局有變,秦軍沒有敗退,你依舊被攔在函谷關外,又該如何?」
備選方案——自然是有的。
嬴政剛想回答,卻在看見對面燭火燈影下,姬明夷又重新像面具一樣掛在臉上,帶著微微笑意的溫和神色時改變了主意。
「如果是你會怎樣做?」嬴政問道。
明夷想了想,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如果是她,唯一的辦法恐怕只有黑火藥了,可即便記得黑火藥是一硫二硝三木炭,現在也沒有原材料和時間去實驗製作。
所以……
所以,明夷微微笑道「不若再穿一次曲裾長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