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不可能!」明夷脫口而出道。

  嬴政不可能還在趙國邯鄲!

  「什麼不可能?」蓋聶問道。

  明夷沒心情在練劍,將手中的「繁陽之金」插入土中,也坐到了石桌開始沉思。

  歷史上對某些人物的記載只有寥寥數句,但對秦始皇這種千古一帝還是記載清晰的。

  嬴政幼年是應該在趙國邯鄲,但三年前秦庄襄王繼位時,十歲的嬴政就應該和他母親趙姬作為兩國關係和解的象徵,而被送回秦國。

  歷史上,秦庄襄王只活了三年,之後十三歲的嬴政就作為儲君被立為秦王,仔細算算也就在今年了。

  但現在嬴政怎麼還在趙國當質子?

  質子怎麼繼承王位!

  「父親即是秦王,為何還留他在趙國?」明夷順口問道。

  「這又如何?熊啟是楚國公子,不也在秦國被封為昌平君。」蓋聶問道「有何不妥之處?」

  明夷回了回神,問道「……趙政他之前說要怎樣報復我?」

  先秦時期男稱氏女稱姓,秦始皇此刻的正確叫法應當是趙政。

  「活埋。」蓋聶平靜的說道。

  明夷忍不住有氣無力的扶住了額頭,腦海中一句話加紅加亮的不斷盤旋。

  ——十八年……秦王之邯鄲,諸嘗與王生趙時母家有仇怨,皆阬之。

  ——阬之者,翻譯過來便是活埋也。

  ——他日我若萬人之上,必將你活埋……

  少年的聲音言猶在耳,字字句句都透著陰鷙寒冷。

  明夷風中凌亂了片刻后,便收拾心情,開始繼續練劍。

  打都打了,難道還能時光倒流不成?

  離秦始皇三十九歲統一六國還早得很,在此之前一直在其他國家躲一躲便好,如果躲不了,大不了魚死網破,效仿一把荊軻、高漸離,張良刺秦王。

  只是這一整天,難免還是有點魂不守舍……

  ……

  蓋聶完全不理解姬明夷為什麼會因為一個小小的質子而憂心仲仲。

  父親是秦王又如何?

  一個舞姬和舞姬所生之子,看秦王將他們兩個拋之腦後十多年,便知道趙政在秦王心中的分量了。

  她和性情太過跳脫的屈淵不同,明夷幾乎從不出門閑逛。

  蓋聶認為還是讓明夷出去見見世面的好,正好要去再找徐夫人,帶上她便是。

  屈淵一聽,也不練劍了,說也要去拜見徐夫人。

  「你又無事,去了添什麼亂!」蓋聶說道。

  「這等天天下有名的鑄劍師,我自然心嚮往之。」屈淵理直氣壯的說道。

  蓋聶本來拒絕,卻又耐不住屈淵的死纏爛打,最後只好同意帶上他。

  明夷偷偷問屈淵,「你心悅鑄劍?」

  「不心悅。」屈淵在腦海中遙想了一下,滿臉嚮往道「但徐夫人這等揚名天下的奇女子,自然要見一面才不枉此生。」

  ——不知徐夫人是何等容貌氣度。

  ——一定是姱容修態、蛾眉曼睩中又不失勃勃英氣的大氣女子!

  明夷本以為徐夫人這種諸國赫赫有名的鑄劍師,住的不應該是高堂邃宇、網戶朱綴,也至少是幽靜的閭巷,帶著大隱隱於眾的閑逸。

  然而師傅將她帶到了城郊幾座破破爛爛的茅草屋外。

  是真的那種風吹就倒、四面漏風的破爛茅草屋,連勤快富庶點的農人房子都比這好,唯一能證明這裡住了一個鑄劍師的,便是茅草屋後有一座熊熊燃燒的打鐵爐,沒走進便是一股灼灼熱氣撲面而來。

  明夷與屈淵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感到心裡頭那點對著名鑄劍師的期待嚮往,至少一半都隨著此時屋頂一捧被風吹跑的稻草纏纏綿綿——飄遠了。

  正發愣著,茅草屋的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個只穿著一條褲子、露出上半身**胸膛和腹肌的中年男子走出來了。

  樣貌粗獷的中年男子一看蓋聶便哈哈笑出聲來,隨手擦了擦額頭滲出汗滴,走過去狠狠拍了拍蓋聶肩膀。

  「可帶了酒來?」中年男子問道。

  「沒有。」蓋聶說道。

  「無用之人,那爾來做何?」中年男子失望道,剛才的歡迎表情瞬間消失殆盡。

  蓋聶輕嘲道「說我無用之人,你還想不想要我予你的鑄劍費?」

  二人在門口熟稔的寒暄了一陣,屈淵左等右等,都不見徐夫人出來,心裡焦急,直接上前一步抱拳開口道「小子屈淵,久慕徐夫人之名,今日前來拜訪,但求夫人忙裡撥閑,得幸一見。」

  蓋聶聽了這話頓時臉色一黑,深感自己教徒無方。

  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凝視著屈淵,緩緩開口道「我姓徐,名夫人,男子是也。」

  屈淵「……什麼?」

  屈淵看著眼前相貌粗獷的中年男子,感覺自己心裡剩下的那一半期待嚮往,也隨風飄滅了。

  「慚愧,徒弟見識少,見笑了。」蓋聶說道。

  所幸徐夫人是個豁達的性質,不和十幾歲的少年計較,哈哈一笑后便拋之腦後。

  「一路過來勞累了,進來喝水。」徐夫人說道,然後走進那破破爛爛的茅草屋裡邀請款待客人。

  屈淵看著門窗上破爛的蛛網和一寸厚灰塵一動不動,對那杯水絲毫不感興趣。

  明夷也不怎麼想進去,但主人邀請,不進去就太過失禮了,因此跟在蓋聶身後走入。

  徐夫人已經走入茅草屋內,聲音悶悶的傳來,「快進來。」

  屈淵繼續一動不動。

  蓋聶和明夷已經走到門前,他回頭狠狠瞪了一眼兩個徒弟,目光中飽含威脅。

  他這才不甘不願的走進去。

  進去之後,到不是想象中的那般邋遢破舊模樣,空蕩蕩的房間里確實布滿灰塵,但牆角卻有一小片地方被清掃乾淨,一條向下的地道不知通往哪裡,一架魯班雲梯被架在地道中供人行走。

  蓋聶正沿著梯子往下爬,半個身體已經消失不見。

  明夷見狀連忙緊隨蓋聶其後,順著梯子到達了一條地下通道。

  地道悠長,迴旋繁多,兩邊每隔三丈才有一盞火焰如豆的油燈,帶來零星的一線光明。

  「這是魯班機關術所製造的地下通道,跟著我的步伐走,不然會觸動機關,引來萬箭穿身。」蓋聶在前方說道。

  蓋聶明顯不止一次來過這裡,所走的步伐極其迅速,只是要注意一下身後的兩個徒弟,才耽誤了時間。

  穿過幾條走廊后,終於豁然開朗。

  來到一間寬廣的石室內,翠羽妝點的羅紗帷幔被玉帶鉤彎起,地上鋪了觸腳溫涼的竹席,明明是在地下,卻空氣清新,還隱約有微風流動。

  徐夫人跪坐在席子上,給幾個人倒了茶水端過去,然後笑著對兩個少年人調侃道「剛才還不想進來對不對?如今看到我這裡怎麼樣?」

  被說中心事,屈淵乾笑一聲。

  「此處巧奪天工,令人大開眼界,是我方才孤陋寡聞了。」明夷微笑著說道。

  竟然能挖出如此宏大的地下城,而且處處有機關,而且同時兼具解決了空氣不通和潮濕的問題,確實大開眼界。

  「劍做好了嗎?」蓋聶問道。

  徐夫人翻出一個長條形的劍匣扔給蓋聶,打開觀看,只覺得滿室一亮,鋒銳的劍刃如同霜雪般寒冷,而劍柄上九顆不同顏色的寶石鑲嵌整齊,五彩閃爍。

  如果說湛盧劍是夜深寒涼,純鈞劍是星宿生輝,那麼這把劍便是朝陽初升的灼灼雲霄。

  即便是已經見識過湛盧劍和純鈞劍,明夷和其他二人也忍不住驚嘆一聲。

  「此劍名為赤霄,當年你說我所鑄之劍遠不如歐治子,如今呢?」徐夫人自得的說道。

  蓋聶目不轉睛的看著那把寶劍,說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這答案可不是徐夫人想要的,但他也知道蓋聶不會在這種事上說謊,便撇撇嘴不再多話。

  蓋聶欣賞完后,便抬手將劍扔給了屈淵。

  「給你了。」蓋聶溫聲說道。

  「師傅。」屈淵捧著劍一時有點受寵若驚。

  「收著,我們這一脈劍術傳人收徒弟時,都會給徒弟一把寶劍,我還一直未曾給你。」蓋聶說道。

  明夷跪坐在竹席上,看著一旁屈淵捧著赤霄劍歡呼,臉上的微笑安靜而從容。

  除此之外,什麼情緒也沒有。

  回到驛館之後,有人稟報說一個少年來拜訪姬明夷。

  「是誰?」明夷問道。

  僕役還未回答,一個清風般的少年便自長廊下走出來,笑著說道「姝女,許久不見。」

  「原來是你。」明夷稍稍一愣,隨後也笑著說道「莫要再喚我姝女,直接叫我明夷便可。」

  來者正是當年在魏國大梁有一面之緣的扁鵲傳人子陽。

  子陽現在正在趙國邯鄲行醫,剛巧知曉幫了自己的姬明夷也在魏國的使團中,便來找她敘敘舊。

  「過幾天水邊修禊,明夷可願同去?」子陽問道。

  明夷聞言面色微微古怪,問道「你只請我?」

  如今的春日修禊,便是後世的三月三日上巳節游春,有很多男女在這一天定情。

  「當然不是。」子陽意識到自己造成了烏龍,擺擺手飛快解釋道「我除了請你,還請了我其他幾個新結識的朋友,春光正好,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不亦樂乎?」

  「善。」明夷同意了。

  作者有話要說:[系統提示]:您的敵人嬴政還有五秒到達戰場,請做好準備。

  明夷:(*?)σ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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