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很好

  暑假之後，言措步入了初三。初三的氣氛從一開始就緊張起來，老師開始頻頻留堂，課業開始日漸繁重。

  言措每天早早地就去學校，最晚一個才回去。舅舅問過幾次，言語里有些憂慮，言措說現在初三了功課緊，讓他別擔心。

  只是她沒發現，之前對她冷嘲熱諷的舅媽，現在只會安靜地看看她，為她準備好飯菜，洗好衣物。家裡面少了爭吵聲，多了一些言措一直渴求的，家的溫暖。

  又是一次晚自習下課，言措像平時一樣洗漱之後準備窩進自己的房間，聽到舅舅舅媽的房間傳來聲音：「你真的準備一直供著她嗎，我們自己還沒有孩子，這孩子畢竟不是我們自己的。都這麼大了，要是等我們老了不養我們，我看你和誰哭去。」舅媽和舅舅抱怨道。

  舅舅安靜了會兒沒出聲，似是在想什麼，良久說了句：「不會的，言措是個乖孩子，咱們也不求她養我們，只要老來有個人陪陪我們就好了。」

  這下舅媽也沉默了，他們夫妻倆查出來身體出了問題，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這麼多年來，尋醫問葯，終是沒有一點動靜。

  這孩子聽話，從小就苦，遇上那樣的父母，自己無論如何是她的親人，就當為了老來有人相伴，那也是好的。

  想到這，她的心也難免軟了。「就聽你的，就當成咱們自己的孩子，言措這麼努力，肯定能考上最好的高中。到時候我們臉上也有光。」舅舅點點頭，看著她：「你能這麼想最好了。咱們一家子就安安分分的過，這比啥都好。」

  言措不知聽了多久，直到舅舅舅媽的房間熄了燈，她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原以為舅媽肯定是很討厭自己的，卻原來是自己錯了。這段時間以來舅媽對自己的照顧其實就很明顯，早也沒有了之前的嫌棄和排擠。

  言措沒有忍住眼眶裡的淚水，滴落下來，內心卻又是忍不住的欣喜。被人接受被人照顧，這是自己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啊，老天果然還是對自己不薄。

  回到房間，言措躺到床上早早的睡了，夢裡竟是許久沒有出現過的奶奶，她對著自己慈祥的笑。言措也笑了：奶奶，你放心，以後都會有人對我好了。

  時間轉眼過去，初三已經過了一半。春節馬上到了，家家戶戶都是張燈結綵，喜氣盈盈的樣子。

  街邊的樹上也掛著小彩燈，一閃一閃的，使這座城市都變得溫柔起來。

  大年二十九這天，安城下了一場雪，這場雪，下了一整夜。雪后，這座城市銀裝素裹，紅色的小彩燈裝點著滿目的白色，讓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言措跟著舅媽出去採購年貨，穿著紅色的棉襖和白色的雪地靴，深一腳淺一腳從雪地里走過。

  一路上的街坊都和她們熱情的打招呼，言措都是不好意思的笑笑，但是內心的欣喜卻是真的。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現在可以有這麼多接受自己的人，是自己最好的新年禮物了。

  晚飯過後，言措收拾完碗筷之後，拿著垃圾下樓。樓下有很多嬉鬧的孩子，拿著煙花，他們在嘻嘻哈哈的笑著，新年的氣氛被點綴的格外的濃厚。

  言措笑了笑，想，真好。扔完垃圾，言措準備上樓，卻看到了遠處的巷子口有一個黑黑的身影，他全身都穿著黑色，彷彿和這個黑夜融為一體。但是那雙眼睛卻是明亮的，他就那麼看著自己，一動不動。

  言措失神的看著他，他眼睛里的星星怎麼沒有了，他怎麼看著如此的落寞呢？言措轉身向他走近，才看到他臉上的巴掌印。言措嚇了一跳，慌忙著用手去觸碰他的臉。「你怎麼了，是被人打了嗎？」

  言措輕輕的開口，他今天看著特別脆弱，不像是平時看到的那個陽光驕傲的少年。男生看著她，良久才開口：「我可以抱抱你嗎？」言措知道，他不願意讓自己知道他的脆弱。

  言措也知道是應該拒絕的，卻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主動走上前，輕輕的抱著他。男生似是在輕輕的顫抖，卻更用力的抱緊她，言措可以聽到他的心跳，一聲一聲的，彷彿撞在自己的心上。

  之後是長長的沉默，二人久久的相擁，沒有人開口。那一刻，言措想，就算是他此前失去了全世界，自己也願意豁出性命去，把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都送給他。只為了，他的笑臉。

  冬日的夜晚總是寒冷異常，男生穿著單薄，嘴唇已經開始發白。言措把自己身上的圍巾解下，給他圍在了脖子上。

  她努力地踮起腳，看著他的眼睛：「余沐陽，無論你是遇到了什麼，但是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克服這些。之前是你給我鼓勵，給我勇氣，現在讓我來溫暖你。我希望你是沐浴著暖陽，永遠溫暖的存在。相信我，黑夜過去了就會是光明，你要相信這個世界，相信我，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相信你自己，好嗎？」

  余沐陽看著她，女孩此刻努力地踮腳看向自己，努力的想要溫暖自己，亮晶晶的眼神，彷彿將這黑暗都點亮了。

  他沖她點點頭，「好，我會的，很晚了，你早點回去吧。」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一本筆記，「這是最後的一本英語筆記了，你記得好好看，我要先回去了。」言措看著他，重重的點點頭，「好，我知道了，你早點回去。記得，要開心啊！」她看著男生轉身離開，消失在黑夜盡頭。

  言措才發現自己此刻的心跳竟是跳的十分的快，他的懷抱真溫暖，溫暖的自己不願意離開。

  可是今晚的他，是那麼的難過，自己好想問問是怎麼了，好想幫幫他，卻彷彿什麼都幫不了。想到他臉上的巴掌印，言措覺得心疼極了。這麼好的男生，到底是誰會動手傷害他呢。

  回想到之前追打他的那群人，言措覺得自己應該去搞清楚這一切。她沿著剛剛男生離開的路口走去，慢慢跟著他的腳步，看到男生進入了一個庭院。那個庭院看著十分的恢弘氣派，大廳裡面的燈正亮著。

  言措偷偷的跟著進去，在門口偷聽。裡面有兩個中年人在說話，所說之意竟都是指責余沐陽的。「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和那種窮酸人家的女孩子混在一起。我們余家不是普通人家，你以後畢業了是要繼承家業的。你總是三天兩頭的往那個女孩子家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男生一直沉默著沒有開口，良久開口看向那個中年人：「爸爸，他不是你們嘴裡那種女孩子，她很努力很上進。我喜歡她是我的事，她還小，我不會讓她知道，也不會再去打擾她。」

  邊上一直沒有開口的中年女人此刻似乎也是氣急了，揮手就要打他，言措什麼都來不及想，沖了進去。

  女人震驚的眼神來不及隱藏，一巴掌硬生生的打下。

  那一巴掌是使了力氣的，言措被打的偏過頭去。余沐陽見狀飛快的衝過來，把她拉到身後。「你們幹什麼，我都說了是我一廂情願，如果你們覺得打我可以解氣，那就打我好了，我現在告訴你們，我後悔了，我不願意放棄了。我就是喜歡她，我要等著她長大，我要和她在一起。」說完拉著言措的手，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言措此刻還陷入在剛剛的情境中，他，他說什麼？喜歡誰，是我嗎？男生看著身後的女孩出神的樣子，也停了下來。

  他拉著她走到一個公園內，此刻的公園，只有寥寥幾個人。他們在一個長椅上坐下，頓了頓，他看向言措，堅定的開口：「言措，我說的你肯定都聽到了。我喜歡你，很早之前就喜歡了。但是那時候的我還不確定什麼是喜歡，現在我明白了，我無數次走到你家門口的小巷，看著你在樓上學習，幹家務，或者是在發獃。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從什麼開始，我的腦子裡只有你一人。但是你現在還小，我不急，我會等你，等你長大了，和我在一起，好嗎？」

  言措獃獃的看著他，似是在確定這話的真實性。竟，真的是喜歡我嗎？可是自己太差了，自己不漂亮，不優秀，甚至連自己的父母都不願意要自己，自己，何德何能呢，他是這麼好的一個人。

  言措越想越無措，眼淚嘩嘩的留下來，哽咽著開口：「可是，可是，我真的一點都不好，我不漂亮，也不優秀，需要付出十萬分的努力才能站到你身邊。這樣差勁的我，你確定你喜歡的是我嗎？」

  余沐陽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淚，堅定地看向言措：「言措，不要這麼說你自己，在我這裡，你是最特別的，你很可愛，你很努力，對我而言，你是最好的。」

  言措用力的眨眨眼睛，忍住繼續往下流的淚，看向他：「我真的沒有那麼好.……「他靜靜的看著她，良久未發一言，言措獃滯的站著，轉身欲走，只聽身後既輕卻又堅定地聲音：「不，你很好。」言措沒有回頭，只是看了眼天空，終於還是讓那滴淚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