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尚公主> 第87章

第87章

  書舍中很久沒人說話,蒙在石的呼吸聲略重。

  站在窗外的暮晚搖聽得有點擔心,怕蒙在石被言尚刺激得動手……蒙在石自然不蠢,然而論謀略算計,蒙在石也確實比不過。

  暮晚搖忍不住跟著言尚的話思考了一下:是的。蒙在石想迎娶她的願望,並沒有那麼強烈。

  真的強烈得不行的感情,不會像蒙在石那樣——南山刺殺之後,他居然就走了,沒有當場趁著那麼多將士在的時候,跟暮晚搖對峙。

  他給了雙方一個緩衝期。

  這緩衝期不可能是因為蒙在石怯懦,只可能是蒙在石並不願和大魏的關係鬧僵。即便有秦王相助,蒙在石卻一直想得很清楚——身為烏蠻王,他在大魏不可能有真正的助力。

  這般一想,暮晚搖有些放心下來,覺得自己不用和親的可能性更高了。

  而公主思考之時,書舍中的烏蠻王,終於再次開口了:「言二,不知你對我烏蠻和南蠻的關係,了解有多少?」

  言尚目色一松。

  知道自己詐對了——蒙在石確實不想和大魏開戰。

  他禮貌道:「先前了解得不多,現在多了很多了解。我知道南蠻五部已經成為四部,南蠻王征戰四方,遲早也會統一烏蠻。」

  這些都是他從那些幫他去烏蠻搜集信息的胡人口中了解的。不得不說,深入烏蠻,這幫胡人了解的情況,比大魏的官員要多得多。

  言尚停頓一下,看蒙在石面無異色,他才繼續說道:「這也是我反對烏蠻王找大魏公主和親的一個原因。烏蠻與大魏有盟約,天下皆知。試問日後南蠻與烏蠻之間,我大魏公主若是去了烏蠻,該如何自處?是希望南蠻統一還是反對南蠻統一?

  「而大王你又該如何自處?是支持南蠻統一還是繼續親近大魏?

  「臣說句實話,大王勿怪。大王的天然立場,在南蠻。然而大王雄心壯志,我知大王必然不滿足於此,才會堅持和大魏結盟。而我大魏的心思嘛……大王當也清楚。由此可見,烏蠻和大魏的結盟已然如此,沒必要更深一步,自然也沒必要非要公主和親了。」

  蒙在石唇角笑意加深,他眼睛輕輕向上一挑,頗有些銳意和欽佩感:「大魏的心思,是希望烏蠻可以統一南蠻四部。所以大魏才扶持烏蠻,我自然知道。若是照言二郎這般分析,我該如何在大魏和南蠻之間自處啊?」

  這些都是他上位后才摸清楚的。

  他父王當初和大魏結盟都是不情不願、騎虎難下,根本不清楚大魏和烏蠻結盟的真正意圖是瓦解南蠻。

  言尚微詫異,道:「大王的本意,難道不是和我大魏的目的不謀而合么?雙方意圖相同,大王只要說自己到底希望大魏做什麼便是。」

  蒙在石沉默了一下,罵了句烏蠻話。

  在窗外偷聽的暮晚搖捂著臉,忍不住露出一絲笑。蒙在石那句話罵的是:狡猾的豺狼。

  不知言尚有沒有聽懂。

  言尚聽不聽懂不重要,蒙在石懶得試探對方了,直接說道:「烏蠻剛結束和赤蠻的戰爭,從中大賺一筆。烏蠻不需要再打仗了。一國短期打仗可以暴富,長期戰爭只會拖累我國。接下來面對南蠻王,我該表明立場。

  「烏蠻太過弱小,作為南蠻四部之一,天然應該歸順南蠻。我的本意,是借兵,幫南蠻王收服四部,統一南蠻。」

  言尚淡聲:「大王為難我了。大魏是不可能支持南蠻統一的。」

  蒙在石笑:「知道。大魏希望的是烏蠻去統一南蠻。嗯……本王只能說,言二郎你猜得不錯,我們的目的確實相同。」

  言尚沉默半晌,眼皮忽向上撩了下,輕聲:「大王希望大魏如何助你?大魏兵馬借給你用么?」

  蒙在石看他片刻,向後仰上半身,嘖嘖兩聲后,大笑道:「言二郎,本王真是越來越欣賞你了!這種時候都要給我挖坑……我怎麼敢讓大魏兵馬入我的地盤?你們若是趁機吞併烏蠻,我去向誰訴苦啊?」

  聽到自己的心思被識破,言尚也面不改色。

  蒙在石這才說道:「你們大魏有個詞,叫『假道滅虢』。」

  言尚點頭:「原來大王是想從大魏旁邊的小國借道,順便吞併那小國,表面上卻是借道去相助南蠻王統一南蠻。那按照大王的想法,你是要從大魏的隴右離開了。」

  隴右之下,便是各小國依附大魏之處。而再往下,便是尚未統一的南蠻四部了。

  蒙在石頷首。

  言尚說:「我會將大王的意思告知朝臣,與我君臣討論的。」

  蒙在石頓一下,說:「本王想借別國當戰場開戰,不想烏蠻本部受損。那你當知,我還需要……」

  言尚接話:「文化、技術。」

  他俯眼:「烏蠻好似沒有自己的文字是吧?」

  蒙在石冷目看他。

  言尚微笑:「如此簡單。直接學我大魏的文字語言便是。」

  蒙在石淡聲:「言二郎,適可而止。方才我不讓大魏兵馬入我烏蠻,現在自然也不會讓你大魏的文化蠶食我烏蠻。我烏蠻自有自己的文化,只是尚未有人挖掘罷了……本王需要的,不過是你們有人能夠才華橫溢,隨本王出使烏蠻,幫我烏蠻創造文字。」

  言尚嘆一聲,見蒙在石始終不上當,便知這位王者不容小覷,也不再試探了。

  雙方又敲定各種條件,言尚記下,好回去和大魏君臣商議。

  言尚如此淡然,全程掌控節奏,蒙在石的臉色便越來越難看,覺得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對方的預料中——這種被人猜透一般的感覺,實在糟糕。

  蒙在石學著大魏人那般跪坐,看言尚與他商談之後、行禮告退,言尚背過身即將走到門口時,蒙在石冷不丁道:「不知丹陽公主,可有告訴你我與她的關係?」

  言尚後背一僵,並未回頭。

  蒙在石側過臉,看向窗外那個偷聽的影子。垂著眼皮,蒙在石帶著一股報復般的惡意,戲謔著:「必然沒有告訴你吧?她曾是我的女人,被我一手調教。你今天見到的她的方方面面,都有我的影子。你可知道她動情時是什麼樣子,可知道她喘息時……」

  言尚打斷:「閉嘴!」

  他回頭,看向那個抱胸而坐、似笑非笑看著他的烏蠻王。對方的惡意不加掩飾,言尚盯他片刻:「大王但凡對她有一絲感情,都不應在另一個男人面前這般討論她。」

  蒙在石眸子驟縮,臉色沉下。

  言尚:「而你若是沒有一絲感情,更沒有資格這般說她。

  「大王這算是什麼?和我比較,誰和她在一起更好么?你可知何謂尊重,敬愛,喜歡?是否在你眼中,強取豪奪便能得到所有,任意羞辱就是男人的權利?你口上說要學大魏文化,內里卻始終是一個固步自封的野蠻人。」

  言尚望著蒙在石,輕聲:「你不配與我討論她。」

  蒙在石臉色已經鐵青,他一拳捶在案上,拔身就要打過去。然而言尚冷淡看他一眼,推門出去,然後蒙在石聽到言尚驚愕微慌的聲音:「殿、殿下?」

  蒙在石臉色依然鐵青,腳步卻如同被釘在原地一般。他不想出去,不想直面暮晚搖。

  ——他的愛很噁心么?

  他不覺得。

  但他不想看到暮晚搖看他的那種眼神。 ——

  言尚萬沒想到自己慷慨激昂的話,被暮晚搖偷聽得一清二楚。她站在窗下、含情脈脈地看他,他偏了偏頭,先覺得一陣尷尬。

  暮晚搖對他笑一下,也不說話,轉身便走。言尚想了想,還是跟上她了。

  二人離開使館,坐上公主府的馬車。暮晚搖問言尚:「你可是要回中書省?」

  言尚觀察她的神情,見她無悲無喜,便輕輕點了下頭。暮晚搖便吩咐車夫換了路,言尚聽了她的吩咐,說:「這條路不是直接進皇城的。」

  暮晚搖瞥他:「言二郎如今長進了。昔日被我姑姑帶走時還稀里糊塗不認路,現在都知道這條路不對了。怎麼辦,以後還怎麼哄騙你?」

  言尚看她揚著下巴,倨傲冷淡,不禁搖頭失笑。

  暮晚搖看他低眉笑的樣子,心中砰砰,就想靠近他。但她卻難得矜持一下,口上道:「只是去東市取點兒東西,我定下的大石頭快要運來了,我要去看看。」

  言尚瞭然:「我聽太子殿下提過,是那塊寫滿陛下功德的『功德石』?世上真有這種石頭?」

  暮晚搖敷衍點頭。

  言尚低頭沉思:「必然是做了手腳吧,這是李氏向陛下低頭臣服的信號么?陛下……」

  暮晚搖不悅打斷:「你就要與我討論一路公務么?!煩不煩?」

  言尚愕然抬頭。

  暮晚搖冷眼看他,他與她對視片刻,才想起來自己公事公辦的態度,有點兒讓暮晚搖不高興了。言尚有些踟躕,微紅臉,低聲道:「那、那我該如何?」

  暮晚搖靠著車壁:「之前我不理會你的時候,你總找借口來公主府找我。而今你我關係似乎好了很多,我卻見你反應平平,都不主動來見我了。怎麼,我們還未曾如何,你就厭煩了?」

  言尚微蹙眉,說:「不要胡說……我只是最近在忙而已。」

  他咳嗽一聲,為自己辯解:「而且我也未曾如你口中說得那般不矜持。我一直是這樣。」

  暮晚搖撩目看他:「那你現在應該做什麼?」

  言尚看她。

  言尚遲疑:「殿下要過來么?」

  暮晚搖:「什麼過來不過來?你叫小狗呢!」

  言尚:「……」

  他只好自己挨過去。

  他在車中躬身站起,終於慢吞吞地從對面挪了過來,挨著她坐。暮晚搖一手支著案,另一手放在臉側,側過臉來看他。

  她眉眼流離,波光瀲灧。

  對暮晚搖來說,女兒家的嬌俏不是簡單的嘟嘴賣痴,而是眼波流轉,稍微偏過臉。她將手放在臉側,目光盈盈地看來……便讓人招架不住。

  言尚俯眼,手搭在她肩上,輕輕擁著她,在她唇上點了一下。

  她還沒有反應,他就先臉紅了。睫毛顫抖,他抬目看她一眼。

  暮晚搖忍不住笑了,態度軟下:「……這有什麼好臉紅的。」

  他現在的青澀緊張,與他方才在蒙在石面前針鋒相對的樣子完全不同。暮晚搖私下更喜歡他現在這個樣子多些。

  她摟著言尚的肩,就要起身跪在他腿上。步搖撞上車蓋,馬車晃動時,她拐入他懷裡,順勢就在他喉上劃了一下。她調皮看他,咬唇噙笑,又低頭去親。

  她一下子這般折騰,言尚慌得摟住她的腰,不斷的:「夠了夠了……別鬧了。」

  馬車進了市坊后,在東市停下。車中的動靜不敢鬧得太厲害,言尚一徑躲閃,卻還是被暮晚搖鬧得亂了衣袍。車馬停下的時候,他的樣子根本沒法下車。可惡的小公主卻是咬著唇笑,還貼著他的耳:「要不要我用手幫你……」

  言尚怕了她了。他漲紅臉,瞪她:「不用。」

  豈能在外如此亂來?她怎能這樣?

  停了那麼一盞茶的功夫,言尚才下了馬車。言尚鑽出馬車后,都不敢與車邊的幾位衛士對上目光。好在對方也不敢和他對上目光,怕彼此尷尬。

  言尚立在馬車旁,整理了一下衣袂,回身就要扶車中的暮晚搖下來時,他背後傳來一道驚喜的女聲:「言二哥?」

  言尚回頭看,見熙攘的市集間,一個黃杉女郎抱著幾卷經帙,身後跟著苦著臉的侍女,正目露驚喜,向他這邊招手。

  言尚俯身行禮。

  車中的暮晚搖嗤聲:「你真是到處是熟人,逢人就行禮。」

  言尚隔著人群跟那位女郎行禮,那位女郎露出笑,向這邊走了過來。言尚這才跟車中的暮晚搖解釋:「是我老師的孫女,劉若竹小娘子。」

  車中的暮晚搖一頓:「哦。」

  問:「她來這裡幹什麼?」

  言尚低聲:「尚未可知。不過若竹娘子懷裡抱著書,大約她的目的和書有關?」

  暮晚搖心想:不愧是大家出身的劉若竹。一下子就將自己的庸俗比了下去。

  畢竟暮晚搖來這裡所求的「功德石」,可是功利十分。

  言尚看向馬車,遲疑著問:「劉娘子為人溫善,脾性極佳。殿下想下車,與劉娘子說說話么?」

  隔著帘子,暮晚搖與言尚的目光對一下。

  原本她想下車,但是言尚這個眼神,大有帶著她見見他的朋友的意思……這種訊號,無疑表明他希望她走進他的圈子,了解他身邊的人。

  暮晚搖心中恐慌,懼怕這樣過近的關係。

  她抿唇,漫不經心道:「不必了。你的朋友,你自己招待便是。」

  言尚靜了許久,暮晚搖不敢看他。她抗拒的態度,他不可能不懂。好久,暮晚搖才聽到他的低聲:「……好。」

  暮晚搖一下子有些後悔,卻沒改口。 ——

  劉若竹已經走過來了,她領著侍女,再次與言尚互相見禮。劉若竹非常好奇地看眼言尚身後的馬車,目光閃了一閃,言尚卻邀請她走遠一些說話,不要站在馬車旁。

  劉若竹點頭。

  而看言尚和劉若竹走開,車中的暮晚搖百爪撓心。原本她還能貼在帘子上偷聽他們說什麼,現在她伸長耳朵,也只聽到亂糟糟的人聲淹沒了那兩人的聲音。

  不由恨言尚和劉若竹說話的聲音太低,而東市旁人哪來那麼多話要說?

  言尚正問劉若竹來這裡做什麼,劉若竹嘆氣道:「我聽說從臨邊小國流進了一批書來東市,其中有些書籍是我大魏的文字。而我探尋之下,發現許多是很多年前就已失傳的書籍。我大為可惜,便想將這些書買回來收藏。

  「然而那小攤販太機靈。看我想要書,大概也看出我的急切,就一直不肯賣。我便在東市徘徊了許多日,格外艱難,才搶下了一批書。」

  劉若竹微沮喪,但很快又振奮,自我說服只要自己堅持下來,遲早能把那些已經失傳的書買回來,好好保存起來。

  劉若竹看他:「待我將書整理好了,可以借閱二哥你看。」

  言尚便道謝,又自嘲:「我也不過囫圇吞棗,半懂不懂罷了。做學問一道,我看我是不成了。」

  劉若竹便抿唇樂,顯然她也知道言尚的才學水平有限,並且還聽自己的爺爺納悶——「那般聰明的人,怎麼在作詩上這麼一竅不通?他是怎麼通過科考的?主試官是看臉取的人?」

  言尚再問起劉相公近日如何,慚愧說因為中書省最近公務繁重,他都沒有去府上看望老師。

  劉若竹道:「你放心吧,爺爺身體好著呢。爺爺之所以請假,是因為我一個出嫁的姑姑和姑丈鬧了彆扭,要死要活地非要和離,來找我爺爺做主。我爺爺都要被他們氣死了……不過我姑丈已經追來了長安,應該過兩日就能解決此事了。」

  言尚道:「如此,我更不該在此時登門拜訪老師了。還望娘子替我向老師問好。」

  畢竟不好捲入劉家的家務事。

  劉若竹含笑應了。

  劉若竹又踮腳,透過言尚的肩,去看後面那輛馬車。劉若竹好奇:「言二哥,與你同車的人,是丹陽公主么?我覺得馬車眼熟,好似就是丹陽公主的馬車。」

  言尚停頓了一下。

  心想暮晚搖不願意見他的朋友,但是劉若竹是老師的孫女,他表明立場,應該也沒錯吧?

  言尚就點了頭。

  劉若竹:「那殿下為什麼不下車?是不想見我么?」

  言尚說:「……她難得與我同車,有些害羞。」

  劉若竹:「……?」

  她瞪大眼,盯著這個一本正經說丹陽公主害羞的言二郎。劉若竹之前可是在言尚的府邸門口遇見過暮晚搖,暮晚搖兇巴巴的,哪裡害羞了?

  劉若竹又思考了一下,咬唇,輕聲:「言二哥,我想問下,如此才好真正死心。你是、是與公主……兩情相悅么?」

  言尚怔一下,看向劉若竹。

  小娘子目光盈若水,專註地凝視他。她面頰緋紅,睫毛輕顫,又是羞澀,又有幾分哀傷。

  言尚靜一會兒,剎那間明了,猜到了劉若竹對自己那若有若無的心意。他有些訝然,不知小娘子的情因何而起。難道是他經常去老師家,或者平日言行出錯,給了劉若竹什麼誤會?

  言尚自省。

  他既慚愧,又不想傷害劉若竹。言尚便躬身,再次向她欠身行禮,劉若竹側身避讓。

  言尚髮帶越過肩,與衣袍纏在一處。他抬目溫和道:「是,我是與殿下情投意合。只是殿下……出於某些考慮,不願意對外明說而已。也煩請娘子保密。」

  劉若竹目中光暗下,她垂下眼,怕自己哭出來,硬是咬著唇壓住自己的情誼,點了點頭。

  抬目時,卻禁不住眼前濛濛。

  一方帕子已經遞到了她面前。

  劉若竹抬頭,看言尚一手遞來帕子,臉卻偏過,身子也微微後退,顯然是避嫌的態度。

  劉若竹輕嘆氣,接過帕子擦了擦眼睛,又露出笑:「言二哥放心,你與公主殿下郎才女貌,你們一定會修成正果的。我也不會亂說的……嗯,連我爺爺也不告訴。」

  言尚莞爾,心想劉相公早知道了。

  劉若竹調皮地想,爺爺早猜到了。

  言尚垂目:「娘子當真覺得我與殿下相配么?」

  劉若竹讚賞道:「自然呀。言二哥為人謙遜,進退有度,我想古人說的謙謙君子,就是二郎你這般樣子的。而殿下是和過親的公主,為了一國,犧牲自己,不是尋常女郎做得到的。且回大魏后,殿下也未自暴自棄,依然風華照人。而今我聽說烏蠻使臣還向殿下逼婚?殿下還在南山……嗯,與言二哥一起射傷了那烏蠻王。

  「雖然我爺爺聽到這消息后很生氣,我卻很敬佩殿下有這般膽識。這世間,智慧者多,有膽氣者不多。世間許多事,最後臨門一腳,差的就是那點兒膽氣。在這世上,人們獲得什麼,大部分時候都是依靠勇氣,而非智慧。殿下敢於反抗,在我眼中,已然十分了不起了。」

  言尚怔忡,靜靜看著劉若竹。

  他在官場上聽到的大多是對暮晚搖不屑的語言,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般欣賞暮晚搖。

  言尚輕聲:「娘子會這般想,不愧是名門之女。」

  劉若竹紅了腮,羞愧擺手:「我這算什麼?我只是理解,卻不能感同身受。我不知道殿下的經歷,也只會這麼說一說罷了。而我之所以不能完全理解,不過是因為我比殿下幸運,沒有經歷過殿下所經歷的。這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我很慚愧才是。」

  言尚輕聲:「已然很好了……嗯,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劉若竹:「言二哥請說。」

  言尚向她行禮,低聲:「殿下自回來大魏后,心性變了很多,不多與同齡女郎相交,來往的儘是朝臣、郎君。我擔心殿下的狀態,我認為殿下應該有一兩個交好的手帕交,才能開導她。我終是男子,不能完全理解殿下。很多時候我看著殿下那般,只能茫然無措,不知該怎麼辦。

  「我想女郎在這方面,比身為男子的我要敏感許多。

  「劉娘子若是欣賞殿下,能不能去試著與殿下做朋友?她雖脾氣大了些,對自己人卻是極為護著的。若是娘子不願……」

  劉若竹溫聲打斷:「我怎會不願?我只是沒有那般機會而已。殿下不願意與我們女郎們往來,我只能遠遠敬佩罷了。若是言二哥願意從中引薦,我自然願意和殿下做朋友啊。」

  言尚笑:「好。」

  他停頓一下:「那我不得不忤逆她一次了。」 ——

  言尚領著劉若竹回去馬車邊,溫聲細語地邀請暮晚搖下馬車,說想將劉娘子介紹給暮晚搖。

  暮晚搖惱火:這人還要將愛慕他的女郎介紹給她?什麼毛病?

  但是她方才伸長耳朵聽了半天聽不到那兩人嘀嘀咕咕說什麼,只看他們低著頭、又哭又笑的樣子,暮晚搖早已著急十分。所以言尚回來后,雖然暮晚搖仍是不想進入言尚的圈子,但是她想:那也要敲打一下喜歡言尚的女孩兒吧?

  言尚怎麼回事,人家女郎喜歡他,他都不知道?

  怎麼這麼遲鈍?

  暮晚搖下了馬車,不情不願地被言尚領過去,跟她介紹劉若竹。

  三人正這般說著話,卻有馬蹄聲快速跟來。馬蹄聲越來越近,幾人本不當回事,直到聽到馬背上的人大喝:「言二!」

  言尚抬頭。

  暮晚搖回頭,見騎在馬上的人是蒙在石。

  她頓時警惕,站在言尚身前,擋住言尚,不許蒙在石傷他。公主府的衛士也圍過來,盯著蒙在石下馬,一步步向他們走來。

  蒙在石在日頭下,看到他們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禁嗤笑。

  蒙在石便隔著公主府的衛士和他們對望,也不走過去了。

  他點一下下巴,淡漠道:「我想過了,智謀,我不如你,但武力方面,你卻未必如我。在我身在大魏的最後一段時間,我總不願徹底輸給你。言尚,你可敢與我比試?」

  暮晚搖反唇相譏:「和你比什麼?比武功么?那我們自然直接認輸。你想比武功找言尚做什麼,去找那天和你打得不可開交的楊三郎啊。你這不是故意欺負我們么?」

  蒙在石笑,道:「當然不欺負你們。不比武,與你們……演兵如何?」

  暮晚搖覺得可笑:「演什麼兵?你去找大魏的將軍好了。就算演兵也跟我們沒關係,言尚是文臣,不是武臣。他根本參與不了你們的事。」

  蒙在石道:「我明日就向你們的皇帝陛下請示,請求所有使臣和大魏人一起來演兵。雙方人馬,年齡不得超過二十五。我不用烏蠻人,用其他小國使臣,和你們大魏相對……如此,不算欺負你們吧?」

  他盯著言尚,目光一錯不錯:「言尚,你可敢下場?」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