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
日子過得飛快, 元旦過後,春節的腳步就近了。
每年這個時候,是許輕言和家裡的一場拉鋸戰。父親永遠不會主動跟她聯繫, 所以母親就是家裡的代言人, 時不時打電話來試探她, 問她回不回去過年。
恍然間,她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年了。
其實這麼多年, 她對家裡那股滔天的怨恨, 早就平息了。但就是不願回去,不願看到那扇把自己鎖住的門。
她每次都答, 看時間吧。母親都很落寞地掛了電話。
程然最近開始聯繫她, 其實也沒什麼, 無非發兩句慰問,或是尋問調理的事。
後來,他提到他去祭拜了沈月初,問她有沒去過。
她說,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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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覺得奇怪, 問了句為什麼, 又很快追了一句, 你是不是還很難過?
許輕言覺得難過這個詞對她而言清淡了些,有些感情是無法用一個單一的詞語形容的。
程然提醒她,小心梁見空, 最近他在找私人醫生,但據他所知,梁見空從來不需要什麼私人醫生。
許輕言沒有表態, 他也沒再緊逼。@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有點累,她真的不太適合講一句話還要這般反覆斟酌。
既不能被程然拿捏, 也不可以被梁見空掌控。
或許,下一秒她就會被他們拆骨入腹,可這一秒,她還是想要賭一把。
她在等待最後一次機會,最後一次,梁見空提議。
這個機會,來得比她預計得快。
段如碧是她的患者,她很難得會與患者交上朋友,但她喜歡段如碧身上如同向日葵般明艷的味道。她還見過她的男朋友,兩個人一看就是情侶,相互間的磁場太強,讓人無法忽視。
可她的這位男朋友,許輕言總覺得眼熟,想了半天才記起來,之前好像見到阿豹跟這人在一起過。
所以,當段如碧請她幫忙的時候,她有些驚訝,又有些瞭然,這個家世良好的女生要找阿豹,怕是因為她的男朋友。
她假裝猶疑,在段如碧再三請求下,終於約了阿豹。這也是她第一次主動聯繫那邊。她想過,萬一阿豹把這件事就斷在他這裡,梁見空不出現怎麼辦?所以,當梁見空出現的時候,她稍稍鬆了口氣。
一個下午的碰面,基本上是段如碧和梁見空在交流。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段如碧所碰到的麻煩,恐怕也不小,許輕言不欲多干涉他人私事,整個過程,她儘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段如碧離開后,剩下她和梁見空。梁見空先行一步,實際上就在茶樓外頭的車上。
「繼續喝茶?還是換個地方聊聊?」
車窗落下一半,透過這半截車窗,裡頭露出一雙漆黑的眸子,沉靜似海,從容不迫。
許輕言很難想像世上有這樣一類人,玩弄他人生命,負罪感全無,如果他就是害死沈月初的人,如果他知曉她的身份,他此刻的笑臉,虛偽得令人作嘔。
「有事嗎?」
她盡量用克制的語氣回復。
「當然是公事,上車。」梁見空往車裡頭撇了撇頭。
許輕言繞到車的另一側,開門,上車。
她靠著車門,和另一邊保持最大距離,跟他同處一個密閉空間,這裡的空氣彷彿都沾上了不潔,她下意識小心地呼吸著,怕不小心吸一大口,嗆著自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程然找過你。」梁見空輕描淡寫的一句,不知暗藏了什麼意思。
許輕言眉頭一跳,沉聲道:「是。」
「那麼,你要做我的私人醫生嗎?」
這兩句話的內在關係,梁見空當真是只狐狸,半是威脅,半是挑釁。他的意思就是說,怎麼樣,來吧,哪怕你是程然那邊的人又如何,我無所謂,我還是讓你當我的私人醫生。
許輕言知道眼前的是一灘深不見底的沼澤,她也知道,如果沈月初在世,說什麼都不會讓她靠近這個沼澤半步。
在他心裡,她就該是彈彈琴,一臉淡然地接受眾人讚揚的光環,做一個與世無爭的許公主。
不知為何,在這樣一個時刻,她腦海里竟然響起了肖邦的夜曲。
和他轉身離開的那一夜,融為一體。
「我有三個要求。」
許輕言的聲音平靜無波。
阿豹攥緊拳頭,不由為她捏了把汗。他覺得許輕言最近是越來越不怕梁見空了,從一開始的避之如蛇蠍,到後來的冷漠,再到現在的對峙。
但也不得不說,梁見空對她倒是相當的包容。這種包容很微妙,不是他貼身之人無法輕易察覺。
梁見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說說看。」
「第一,我還是會在醫院上班,我的正常生活不能因此而打亂。」
「很難。」
「那算了。」
許輕言作勢要下車。
梁見空拉住她的手腕:「等等,你性子什麼時候這麼急了。」
像是被什麼噁心的東西觸到,許輕言猛地掙開手腕,往車門的方向靠了靠。
場面一下子很尷尬,梁見空怔了下,眼底的情緒迅速凝結,但他很快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說:「很難,不代表不行,不過,萬一我快要掛了,你好歹要以我為先。」
阿豹和Mark互換了個眼神,這他媽妥協得太快了。
許輕言也不再強求,這一條算大家都認可了:「第二,我在社裡要有明明白白的身份和權力。」
梁見空起了興緻:「你想要什麼身份,什麼權力。」
「既然你要我做你的私人醫生,那麼,我就應該有相應的權力,比如工資,比如行動自由,醫療上的事,我的話就是準則,除此之外,我在社裡的行動不被你手下的人管制、干涉,或者是監視。」
工資,她還真敢開口。
梁見空斟酌片刻:「這樣吧,你工資就按醫院給你的三倍開。你的行動直接跟阿豹彙報,其他人,你可以不用理會。許醫生,還滿意嗎?」
「可以。」許輕言繼續說,「第三,我不是神醫,萬一你沒被我治好,不能拉我陪葬。」
「你這個是什麼意思?」Mark坐不住了,扭過頭問,「萬一你對我們二爺圖謀不軌,我們還不能找你尋仇是吧?」
很難想像,他一個美國人能把中文說得那麼溜。
梁見空坦悠悠地說:「Mark,怎麼能這麼說話呢,我們這種人談不上什麼職業道德,但許醫生的職業道德是很令人放心的。對吧。」
坦白說,面對梁見空,許輕言第一次對自己的職業道德產生了懷疑。
但她還是相當克制地回道:「作為一名醫生,我不希望任何一位患者死在我的手術台。」
「你看,多讓人放心。」梁見空笑眯眯地拍了拍Mark的腦袋,「客氣點,以後你要是傷了,少不了求著許醫生。」
Mark就像一隻護主的大型狼犬,被梁見空這麼一拍,乖乖地不吭聲了。
「這些,都立個協議,大家留個字據。」
雖然,她不覺得在他們這些人眼裡,字據有什麼用,但該防的還是要防,尤其是最後那條,等於是免死金牌。
梁見空一臉輕鬆:「OK,你來草擬,我負責畫押。」他偏過頭,笑眯眯地說,「那麼,許醫生,方便留個聯繫方式嗎?」
許輕言一愣:「我的電話你有。」
梁見空拿出手機,在手心裡敲了敲:「微信,你的號碼搜不到微信。」
程然加過她后,她在隱私設置里把通過手機查找到她的這一條關閉了。
「有事電話我就行。」
「不方便,有些時候,我不方便直接打電話。」
「……簡訊也可以。」
「套餐里沒包簡訊。」
「……」
許輕言看著他若無其事的神情,心中像是被架起了火爐,一陣煩躁,回想起他對著龍崎那時,先是武力侮辱,再是智力碾壓,翻臉跟玩似的,還真不能把他表面上的溫文爾雅太當回事。
「我一會發你。」
「何必這麼麻煩,現在就掃一下二維碼。」梁見空已經打開了微信。
許輕言卻問:「你上次已經拿到過我的手機,那時沒有加嗎?」
「我當然要尊重本人的意願,更何況,那個時候也沒必要加。」梁見空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功力堪稱一絕。
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你,看的你心裡發毛,許輕言沒辦法,從包里拿出手機,打開界面。
「換了桌面?我記得上次還是一隻貓,現在是一片空白。」
「你不是要尊重本人的意願嗎?」
「是啊,本人沒擋著不給我看啊。」
「……」
阿豹和Mark對視一眼,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一副難以描述的表情。
順利添加好友后,梁見空發現許輕言已經將他設置為「不讓他看我的朋友圈」這一掛。
梁見空勾了勾唇角:「沒必要不讓我看朋友圈吧,反正你都不會發朋友圈。」
「什麼意思?」
「以你的個性,應該不怎麼發吧,自我保護意識這麼強。」
許輕言覺得這個話題沒必要繼續:「既然聯繫方式也留了,那麼,有必要的時候再見吧。」
「其實,你想說,最好沒必要吧。」
梁見空支著下巴,斜過眼看她。
「不會。」許輕言相當認真地回道,「拿了工資就要幹活,我不喜歡白拿。」
梁見空罕見地呆了下,許輕言卻已經下車了。
她沒有道別,背影纖細挺拔,步履不緊不慢。
「哈哈哈。」
梁見空難得反射弧這麼長,笑得差點岔氣。
「二爺……」
「行了,今天的事你們回去後跟兄弟們交代下,許醫生在我們社裡保持絕對自由。」
阿豹對許輕言感官不錯,也不覺得她會做什麼,但還是覺得這個決定太草率。不過,他是一個非常忠心的下屬,所以,他絕對服從梁見空的話,二爺的決定總是有意義的。
「那老大那邊?」
「我會去說。」
「要放消息到外面嗎?」
「不需要,反正那邊很快就會知道了。」 梁見空望著窗外,心情很好的樣子。
阿豹想了想,還是多問了一句:「需要安排人手保護她嗎?」
「你玩過遊戲嗎?」
「玩過啊。」
梁見空閑閑地說:「團隊戰里,你會讓治療先死?」
阿豹突然覺得自己問了個白痴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