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時禮靜靜地等著死亡,卻等來了一個吻,她頓了一下攬住他的脖子,彷彿世界末日一般回吻。船長休息室的氣溫彷彿在逐漸升高,時禮也漸漸沉浸於沈驚衍的熱烈中,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大手撫上她的魚身,她猛地清醒過來。

  「驚衍……」她怔怔的叫了他一聲。

  看到她茫然的模樣,沈驚衍聲音暗了下來:「別怕,有我在。」他說著,手指便在魚身上打著圈,耐心的等著她打開自己。

  時禮難堪的縮了縮身體,無助而茫然的顫聲問:「不是要將我獻祭嗎?」

  「嗯,你不是已經答應獻祭了?」沈驚衍漫不經心道。

  時禮咬了咬唇,難耐的哼哼一聲:「不行……如果完成了成人禮,就不算無瑕了,海巫不同意解除交易怎麼辦?」

  「你和最愛的人做最愛的事,即便千遍萬遍,也是完整無瑕的,海巫會同意的。」沈驚衍在她耳邊低聲道。

  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可說起話來好像比人魚還會蠱惑人心,時禮在他磁性的聲線下,不知不覺的放鬆了身子,漸漸將眼睛閉上了。既然他說了沒事,那應該就是沒事的吧,他要拿她的命終止交易,自然清楚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沈驚衍的手撫過她海藻一般的頭髮,輕輕的咬在她的耳垂上,當聽到她撒嬌一般的痛哼后,才喟嘆一聲:「本來想晚一點和你達成儀式的。」

  時禮渾渾噩噩的,他的話全沒聽進去不說,還一邊懼怕即將到來的儀式,一邊抱緊了他的脖子不肯放手。沈驚衍眼底的剋制終於碎成粉末,染了一點白的左眼也漸漸發紅,徹底將人魚佔為己有。

  不知何時海上起了風,海浪的起伏突然大了許多,船隊隨著涌動,浪花拍擊在船壁上時,激出又碎又白的泡沫。

  颳了一陣風之後,天空開始下起了小雨,落在甲板上時發出啪啪的聲響,船員們緊急將風帆降下,靜等著風雨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終於放晴,太陽從雲里探出頭來,又很快藏了起來,只露出層層光暈。

  船長休息室里的時禮躺在床上,眼角不斷有淚溢出,她的頭髮已經濕透,身上也水噠噠的,整個人都透著一股虛弱勁。

  沈驚衍愛撫她的長發,伸出手指將她眼角的淚拭去,被他擦掉的眼淚瞬間變成形狀奇怪的珍珠。

  「還是很疼?」他溫柔的問。

  時禮訥訥的搖了搖頭,開口時聲音有些啞:「還好,不疼了。」

  「那為什麼會哭?」沈驚衍追問。

  時禮想了想,最後如實回答:「不知道,就是想哭。」

  「那可能是人魚成人禮時會有的情緒波動,再等一會兒你就會冷靜下來。」沈驚衍安撫道。

  時禮點了點頭,看著他左眼中的白點,半晌伸出酸軟的手撫上他的左半邊臉,有些心疼的問:「你這隻眼睛還能看到嗎?」

  「嗯,可以看到。」沈驚衍回答。

  時禮抱住他的脖子,沈驚衍配合的往下俯身,等她抱好后便溫聲問:「怎麼了?」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不要戴眼罩了,」時禮低聲道,「我不怕你。」

  沈驚衍頓了一下:「我要將你獻祭給海巫,你也不怕?」

  「你會原諒我當初的突然離開嗎?」時禮問。

  沈驚衍勾起唇角:「我說過,我從不怪你,又談何原諒?」

  「……我就知道,即便你將我獻祭,心裡也是不會原諒我。」時禮說完突然一陣惆悵,覺得自己註定要死在小說世界了。

  她也想活著離開,但如果男配一心想讓她死,即便她暫時逃走了,也無法從這個世界離開,早晚有一天還是要回來的。如今的男配想贖回自己的靈魂,唯一的方法就是殺了她,時禮和他之間已經陷入了死循環,換句話說,她怎麼也不可能離開小說世界了。

  ……也不是,應該還可以想想辦法的吧?時禮突然想起自己從第一個世界往第二個世界時,就是用一項權利換了另一項,那麼她現在是不是也能用自己在小說世界的許可權,幫沈驚衍解除和海巫的交易?

  她剛冒出這個想法,便在腦海中呼喚系統了,然而她呼喚了好幾遍,都沒見腦海中有什麼回應。時禮起初沒當回事,漸漸的感覺不對勁了,她靜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從船隊拿到寶藏開始,系統就沒有聲音了。

  ……什麼情況,難道是被海巫控制了?時禮穿越這麼多次,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頓時整個人都傻了。

  沈驚衍捏捏她的耳垂,將她出走的精神喚了回來:「發什麼呆?」

  「……我在想,獻祭時一定要用生鏽的匕首嗎?感覺還挺疼的。」時禮訕訕敷衍。

  沈驚衍失笑,接著故意板起臉:「對,需要的,所以你還要獻祭嗎?」

  時禮剛才本來是敷衍,聽到他肯定的回答后,頓時皺起了眉頭,思考半天回答:「那能不能找個銹得不太厲害的?如果太鈍的話,那估計是要疼死了。」

  「你既然知道疼,為什麼心甘情願的獻祭自己?」沈驚衍問。

  時禮撇了撇嘴:「我這不也無路可逃嗎?」

  「你如果跳進海里,我是抓不到你的。」沈驚衍含笑道。

  時禮斜了他一眼:「我不走。」

  「為什麼?」沈驚衍明知故問。

  時禮輕哼一聲:「因為我出現這個世界上的原因就是你,我不可能離開你的懂嗎?即便現在跑了,以後還是要回來的,我必須留在你身邊才行。」

  「這是你心甘情願的嗎?」沈驚衍突然問。

  時禮沉默一瞬,違心回答:「是啊。」才怪,如果她不用完成所謂的任務,那她從第一個世界開始,估計就每天躲得遠遠的了。

  沈驚衍聽到她的回答也不知道信了多少,只是淺淺一笑轉移了話題:「你的雙腿比我想的要更纖細修長,我很喜歡它們掛在我腰上時的感覺,就是不知道走路是不是舒服,你要起來試一下嗎?」

  時禮愣了愣,這才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只見原本該是魚尾的地方,此刻是一雙修長的美腿,白皙纖細的模樣十分惹人愛。她眨了眨眼睛,心情微妙的撫了上去,感受到那確實是她的腿后,暫時忘記了生鏽匕首的事。

  「果然還是人腿好看。」時禮感慨道。她剛才被沈驚衍翻來覆去,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蛻化出了雙腿,現在看到心中還是有些激動的。

  沈驚衍勾起唇角:「可我覺得魚尾更漂亮……也不是,各有各的好,兩種都很舒服。」

  聽到他公然開車,時禮的臉頰忍不住紅了紅,頓時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我想走走。」

  沈驚衍起身走到地上,朝她伸出了手:「我撫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時禮話音剛落,兩隻腳剛落到地上,她就感覺自己的膝蓋一軟,整個人不受控制的朝地上跌去。

  沈驚衍大手一撈,就把她撈到了懷裡,她的耳朵緊緊貼在了他的胸膛上,當他沉沉的笑起來時,她感覺自己的半邊身子都要麻了。

  「……為什麼我的腿不能用?」時禮困惑的問。

  沈驚衍扶她站好,這才溫和道:「你才生出雙腿,本來就力氣不大,現在又用了太多力氣,自然會腿軟,沒事,我帶著你走走。」

  他說完便單手攬著時禮的腰,帶著她在地上走路。時禮原本以為走路是件容易事,結果真做起來就發現太不容易了,她用了太久的魚尾,已經忘了人的腿走起路來是如何發力的,現在是完全從頭學起。

  幸虧人生的大部分時間還是用腿走路的,她很快就適應了雙腿,被沈驚衍帶著在船長休息室里走來走去。

  兩個人走了小半個小時,時禮能自己穩穩噹噹的站立時,沈驚衍便將她抱回床上休息了。時禮原本覺得自己不困,可一到床上就很快就困得不行了。

  ……怎麼能睡呢,她剩餘的時間不多了,得想辦法把男配的仇恨值消除才行。時禮雙眼沉重,心裡一直念叨著不能睡,但還是很快失去了意識。

  等她醒來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她看著窗子外的黑沉的大海,頓時一陣憂傷。又睡了大半天,生命僅剩的長度就這麼被她睡過去了二分之一……不對,說不定今晚海巫了來了,她連二分之一都不到了。

  時禮嘆了聲氣,在腦海中問了一句:我如果死了,靈魂會回到現實世界嗎?現在精神體都能跑小說世界來了,應該是有靈魂這種東西存在吧?是回到現實里繼續投胎,還是被永恆的禁錮在小說世界?

  她一口氣問了很多個問題,發現系統並未回答,才想起系統失聯的事。她又是一聲嘆息,覺得連繫統都在這種關鍵時候失去了聯繫,自己真是註定死亡了。

  或許是因為有前面那些感情在,所以時禮哪怕知道自己要死了,可一想到要殺她的人是誰,那個人長了怎樣的一張臉,她就生不出一點恐懼,反而只覺得無限悲傷。

  沈驚衍進門的時候,便看到她縮在角落裡抱著雙腿發獃,小小的一隻又可憐又可愛。他輕笑一聲,到她身邊坐下,時禮看到他后小心的問:「海巫來了嗎?」

  「還沒有,但估計是快了,你如果想改變主意,不願意為我獻祭了,也是可以改變主意的。」沈驚衍一本正經道。

  時禮嘆了聲氣,並不相信他的話:「我說不獻祭,你就不會殺我了嗎?」

  「對,不殺,」沈驚衍說完頓了一下,咳了咳道,「其實我本來就沒打算獻祭,是你一直這麼認為,我只好順著你的話往下說了。」

  「……都窮圖匕現了,還在我面前演戲,你當我三歲小孩呢?」時禮輕哼一聲。

  沈驚衍失笑:「我一直沒有演戲,是你從頭到尾都在猜忌我,你連三歲小孩都不如。」

  時禮見他點出自己猜忌他的事,瞄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是唯一一個真正不怪你、心疼你的人?我所對你的好都是發自真心,也從未想過傷害你,只是你一直不信任我、冤枉我而已?」沈驚衍提出假設。

  時禮撇了撇嘴,小聲嘟囔一句:「你本來就是一直在騙我,我才沒有冤枉你。」

  沈驚衍無奈的笑笑,沉默半天后突然道:「再給我講講小美人魚的故事吧,我突然想聽了。」

  時禮:「……」以前他讓自己講時,她都什麼都沒想的講了,可自從知道了他和海巫的交易,再看他提出要自己講這個故事,她就覺得惡意滿滿了。

  沈驚衍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她開口,不由得好奇的看向她:「怎麼不講?」

  「不講,馬上真人版就要上演了,我還講什麼?」時禮沒好氣道。

  沈驚衍頓了一下,恍然:「你覺得自己是小美人魚?」

  「難道不是嗎?我馬上就要用匕首刺進心臟了,」時禮橫了他一眼,「本來要死掉已經很可憐了,你還讓我講這個故事,是不是太惡劣了?」

  沈驚衍無奈:「你不要把我想得那麼壞,說不定我才是小美人魚那個角色呢?」

  「開什麼玩笑?」時禮無語。

  沈驚衍揚眉,扳過她的身體好好同她講道理:「你看,故事中和巫婆做交易的是小美人魚,現在和海巫做交易的是我,故事中的美人魚只有殺了自己心愛的人,才能破除詛咒,剛巧我也是,所以我和她更像吧?」

  「……故事中的美人魚可沒捨得動手,最後人家化成泡沫了,你呢?」時禮幽幽的看著他。

  沈驚衍頓了一下,半晌笑了一聲:「哦,那我們還是不太一樣的,我不會化成泡沫。」

  「所以我才不給你講故事。」時禮氣哼哼。

  沈驚衍懲罰似的捏住她的臉,直到她抗議了才鬆開:「既然不打算講故事,那我們去海里游一圈吧。」

  「現在?」時禮皺眉。

  沈驚衍點了點頭:「對,現在。」

  「……你是不是跟海巫約好了,你們要在海里動手?」時禮警惕的問。

  沈驚衍徹底拿她沒辦法了:「我真沒有要獻祭你,之前都是順著你的話說的。」

  「少騙人,如果不獻祭,那你的靈魂不就要被收走了?」時禮堅持不相信他。

  沈驚衍定定的看了她很久,乾脆也不和她講道理了,直接把人給抱了起來,大步朝著甲板上走去。時禮頓時慌了起來,在他懷裡掙扎幾下都沒掙扎動后,頓時心如死灰的不動彈了。

  沈驚衍輕輕鬆鬆就把小人魚抱到了甲板上,像丟輪胎一樣往水裡丟去,時禮撲通一聲掉進水裡,原本纖細的雙腿立刻變成了線條流暢的魚尾,身體在水中遊動的時候,鱗片在夜燈的照耀下透著各種顏色的光。

  沈驚衍在甲板上欣賞片刻,也跟著跳了下去。水裡是時禮的世界,沈驚衍水性再好,跟她相比還是差得有點遠,時禮靈活的在他身邊轉來轉去,似乎在認真看顧他。

  「過來。」沈驚衍朝她招手。

  時禮一點也不想過去,但當他朝自己伸出手時,她還是忍不住靠近他。沈驚衍將她抱進懷裡,在她耳邊輕輕吻了一下:「要在海里再進行一次儀式嗎?」

  時禮愣了愣。

  「聽說人魚在即將成熟時,會引誘海上的水手,勾引他們到海里交.配,然後在他們幫自己完成成人禮、並且留下子嗣後,親手將水手們拖進大海深處,將他們徹底淹死,她們或許是喜歡那些水手的,也想給孩子留下父親,只是本能讓她們將愛人不斷拉向深海,直到愛人死亡。」沈驚衍抱著時禮低聲道。

  時禮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你也知道啊,那你還想在海里做,不要命了?」

  「你愛我嗎?」沈驚衍突然問。

  時禮沉默一瞬:「愛。」

  「排除所有的外界因素,排除所有的不得已,單就是我,這個世界的沈驚衍,從底艙最底層水手一步步走到船長位置的沈驚衍,你眼前這個男人,你愛他嗎?」沈驚衍低聲問。

  時禮定定的看著他,看著他純粹乾淨的眼神,總覺得他好像知道了什麼,比如……其他幾個世界的事。

  「你愛我嗎?」沈驚衍見她不說話,於是又問了一遍。

  時禮笑了起來:「愛,我愛你。」從他明明是底艙最底層水手卻每天很快樂的時候,她就愛上他了。

  「那你會最愛我嗎?在你所有愛過的男人里,最愛我,並且願意為了我,放棄和他們共同的回憶,徹底只愛我一個人。」沈驚衍又問。

  時禮怔了怔,先前那種他好像知道了什麼的感覺又出現了。她大可以點點頭討他的歡心,可對著他這雙乾淨過頭的眼睛,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沈驚衍的唇角上揚,眼底滿是笑意:「我明白了。」

  「不是……」

  「但不管怎麼說,至少現在是愛我的對吧?那就試試你有多愛我吧,」沈驚衍說著,一隻手朝著海下的魚身撫去,「你會為了我戰勝本能,還是將我拉入深海呢?」

  「……你真是瘋了,我才不跟你做這個可笑的實驗。」開玩笑,她連人魚愛哭心軟的性格都剋制不住,又怎麼能剋制住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呢?

  時禮轉身就要離開,然而沈驚衍卻早已經料到她會不同意,一隻手將她撈了回來,直接朝她吻了過去。時禮大驚,拚命的掙扎:「沈驚衍你放開我,我不同意!」

  只可惜她越是反對,沈驚衍的動作就越狠,人魚在大海里時是比人類要強的,但也是在正常情況下,而他們兩個現在的狀態,她根本無力反抗。

  兩個人不知不覺的就抱在了一起,在海面上沉沉浮浮,時禮海藻一樣的頭髮在海里鋪開,似有若無的繞著沈驚衍打轉。

  漸漸的時禮佔據了上風,徹底纏住了沈驚衍,沈驚衍只是溫柔的應對她的撕咬,即便口中傳來血腥味,也沒有讓她輕一點。時禮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看向沈驚衍的時候帶著一股狠意。

  當體內出現一陣熱意,沈驚衍也悶哼一聲抱住了她,時禮的大腦瞬間一陣空白。即便她之前一直在心裡強調,不要帶他走,不要帶他走,卻還是剋制不住的朝著大海深處沉去。

  她彷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想將眼前這個男人藏起來,藏到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去,然而當她剛冒出這個念頭,她突然想起底艙里無憂無慮的少年,他因為身板單薄總是被人欺負,經常被人搶走水果和牛肉,他卻從未有過抱怨,偶爾有低落的時候,也會很快好起來。

  那是她見過最乾淨的少年,而乾淨的人總是應該在陽光下的,他該自由呼吸,自由的釋放滿腔愛意……

  時禮猛地回神,當看到沈驚衍緊閉的雙眼后一驚,抱著他拚命朝著海面游去。她一邊游一邊給他渡氣,然而沈驚衍一動不動,彷彿已經死了一般。時禮的眼淚不斷流出,溫熱的淚水從眼中溢出便和大海混成一體,變成了碎碎的珍珠沫。

  嘩啦――

  當水聲響起時,兩個人終於浮出了水面,她哽咽著拍沈驚衍的臉:「沈驚衍你醒醒,你趕緊醒醒,你不準死,我不准你死……」

  她叫了半天都沒叫醒他,終於忍不住抱著他的身體大哭,而沈驚衍就在她的哭聲中咳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時禮猛地閉嘴,一臉獃滯的看著他。

  「老子快被憋死了。」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時禮看了他很久,終於氣惱的打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毫不留情,直接將他的臉打得側到一邊,晒成小麥色的臉上竟然也多出一道清晰的紅痕。

  沈驚衍側過臉好半晌才笑了一聲,接著聲音越來越大,時禮的哭聲沒引來的人,全被他的笑聲引來了。

  「老大你們玩什麼呢,大半夜都不睡覺嗎?」小五打著哈欠趴在甲板上。

  其他人頓時熱鬧的附和:「你懂個屁,老大就是專門跑海里去跟嫂子睡覺了。」

  「你才懂個屁,嫂子是人魚,能隨便跟人魚在海里睡覺嗎?瘋子才會那麼做!」小五毫不客氣的懟回去,接著還不忘看向沈驚衍:「你說對不對啊老大?」

  「不僅瘋子會這麼做,瘋狗也會。」沈驚衍眼含笑意。

  時禮冷漠的看他一眼,抬頭對上面的人道:「麻煩扔根繩子下來。」

  「好嘞!」

  沈驚衍將自己的外衣脫了,直接穿在了時禮身上,兩個人抱在一起往甲板上去的時候,時禮身上的水被吹乾了,魚尾又重新變成了雙腿,而沈驚衍的衣服剛好蓋到她大腿以下的位置。

  「喲,嫂子今天願意自己走路了!」有人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道。

  小五瞬間震驚,再看沈驚衍淡定的模樣,他突然覺得自己以前的認知好像出了什麼錯誤。時禮此刻光顧著生氣了,根本顧不上和他解釋,只是在他看向自己時,涼涼的跟他對視一眼,接著頭也不回的往船長休息室去了。

  沈驚衍也翻身上船,當甲板上的眾人看到他臉上的巴掌印時,已經徹底沒了困意,興緻高昂的打趣沈驚衍,沈驚衍嗤了一聲,痞里痞氣的掃了他們一眼:「都回去睡覺,明天誰要是敢給我起得晚了,老子拿鞭子抽你。」

  眾人又是一陣鬨笑,但也還算聽話的回船艙了。沈驚衍獨自一人回到船長休息室門口,手放在門把上擰了一下,發現從裡面反鎖了。

  他頓了頓道:「開門。」

  屋裡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給我開門,我跟你道歉。」沈驚衍聲線放鬆,透著一股剛釋放過後的懶洋洋。

  然而屋裡某人似乎並不稀罕他的道歉,完全沒有來開門的意思。沈驚衍倚在門旁邊的牆上,突然想抽根煙。

  但他也只是想想了,嬌氣的人魚不喜歡他身上有煙味,所以他自從和她認識之後,就一次都沒抽過了。

  他獨自一人站了很久,本以為今晚註定要在門口守夜時,門突然打開了一條縫,某人的臉露了出來。

  他頓了一下,目光瞬間柔和了:「不生氣了?」

  「生氣。」時禮板著臉。

  沈驚衍輕笑:「那再給我一巴掌?」說著,他便將沒挨打的那半邊臉伸了過去。

  時禮沒好氣的推了他的臉一下:「誰要打你了?」不過這會兒在燈下一看,才發現自己剛才下手還挺重的,他臉上那個巴掌印完好不說,還微微紅腫了,幸虧以他的修復能力睡一覺就消失了,否則他在船員們面前還怎麼抬得起頭?

  時禮擔心他的臉面問題,卻沒想過船員們已經看到了,更沒想到他已經不要臉了。

  「真的不打?」沈驚衍問。

  時禮抱臂:「不打,但你要解釋為什麼要那麼做?」她剛才想了半天,都覺得不合理,剛才的行為有多危險他不是不清楚,可他依然做了,就沒想過一旦被淹死了,他就沒辦法終止和海巫的交易了?

  沈驚衍見她眉間皺得緊緊的,便伸手撫平了其中褶皺,當她看向自己時才緩緩道:「只是想確認你是真心愛我,還是因為別的原因必須愛我而已。」

  「……你跟我在海里做一次就知道了?」時禮不理解他的腦迴路。

  沈驚衍一臉心滿意足:「是啊,被迫和主動是不一樣的,至少你不會因為被迫戰勝本能。」

  時禮定定的看著他,半晌沒好氣道:「那你可真厲害,隨隨便便就能試探出我的底線。」

  「這就夠了,」沈驚衍走上前,不顧她的反對抱住她,在她耳邊親了親,「我想通了,我不是你心裡的唯一也沒關係,只要你足夠愛我,別的事都沒那麼重要了。」

  「你……」時禮沉默許久,才低聲問,「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

  「嗯?」沈驚衍放開她,含笑和她對視。

  時禮直直的看著他:「你知道你所在的世界是什麼樣的構成,也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甚至知道我之前的經歷是嗎?」

  沈驚衍不說話了。

  時禮的心跳越來越快,不斷的在腦海里問系統,書中角色有沒有覺醒的可能,然而她不管怎麼問,系統都像死了一般沒有動靜。

  「時間不早了,去睡吧。」沈驚衍又恢復了溫柔的模樣。

  時禮卻站著不動:「你當初能活下來,也是跟海巫做了交易吧,你還沒告訴我那個交易是什麼……別說什麼金銀珠寶,我不信那些東西能換一條命。」

  根據她在羊皮紙上看到的內容,海巫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而且世間萬物都有價值,金銀珠寶只是財富上的價值,生命卻有別的價值,她不信錢可以換來生命。

  沈驚衍沉默許久,似乎不想回答,時禮忍不住上前一步:「我都要死了,你還不願意解答我的疑惑嗎?」

  沈驚衍聽她一本正經的說死,不由得輕笑一聲:「好,我告訴你。」

  時禮眼睛一亮。

  「但得等到上岸之後。」沈驚衍打斷她的幻想。

  時禮嘴角抽了抽:「我都死了,還怎麼知道?」

  「你會知道的。」沈驚衍含笑道。

  時禮:「……」

  見探聽無門,她氣哼哼的回休息室了,沈驚衍也跟了進去,不知道怎麼哄的,不一會兒就把人給哄好了。

  船隊在海上又停了一個白天,再有一個晚上就能離開了,時禮一直沒見倉庫里的珠寶少,就知道那個所謂的海巫還沒來,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夜了,肯定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海巫來了,她也就別想活了,時禮眼睜睜看著天黑下來,連飯都吃不下了,只是僵硬的坐在甲板上,等著死亡的到來。

  沈驚衍晚飯的時候沒見她,就四處的找,最後看到她坐在甲板最前方,兩條腿直接懸在空中,身上寬大的衣裳被風吹得直飛,頭髮也在身後飄動,整個人都像蝴蝶一樣隨時要飛走的感覺。

  他走到她旁邊坐下,看著她惆悵的側臉,沉默片刻后問:「怎麼不吃飯?」

  「吃不下。」時禮嘆了聲氣。

  沈驚衍無奈的笑笑,伸手將她摟在懷裡,時禮枕在他的胸膛上看浪花翻湧,兩個人的畫面好像靜止了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經徹底黑了,沈驚衍低聲道:「回休息室好嗎?」

  時禮順從的跟著他回去,到床上躺下后看著他的眼睛,仇恨值依然是10%,從重逢開始就沒有變過的數值。

  「睡一會兒吧,等醒來就有胃口了。」沈驚衍溫柔道。

  時禮怎麼可能睡得著,一直睜著眼睛盯天花板,心裡不斷想死亡的感覺。她靜靜的等著海巫到來,然而等到後半夜了,也沒見有什麼海巫,反而因為精神太過緊繃開始犯困了。

  即便叮囑自己不能睡,但她還是睡著了,只是當沈驚衍從屋裡出去時,她又因為他輕微的動靜突然驚醒。

  ……是海巫來了嗎?他為什麼不帶著自己?

  時禮皺起眉頭,思索片刻后跳下床,赤著腳朝外走去。她走在非常熟悉的走廊里,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具體是什麼地方,她又有點說不上來。

  她皺著眉頭往前走,慢慢走到了甲板入口,看到甲板前方一道海浪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立著,沈驚衍正往海浪中投一箱一箱的珠寶。

  時禮怔怔的看著面前的海浪牆,試圖從裡面找到所謂的海巫,然而她看了半天,突然驚覺這所謂的海浪,就是海巫本體。

  她在察覺到這一點的瞬間,沈驚衍突然回頭,看到她后猛地沉下臉色:「你怎麼來了?!」

  「我……」時禮結巴的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沈驚衍在問完她,立刻扭頭看向海浪,冷著臉道:「是你故意把她引過來的。」

  時禮一愣,突然意識到剛才的不對勁是怎麼回事了――

  她身處大海之上,又一直待在船里,即便是再風平浪靜不起航的時候,也能聽到水流和船隻內部的聲響。

  而她從跟著沈驚衍出來開始,她就什麼都沒聽到。

  正當她愣神的時候,沈驚衍走到她身邊,警惕的將她護在身後:「她是我的,你想都不要想。」

  海浪幽幽站立,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中彷彿異類,還是叫人遍體生寒的異類。

  「拿了珠寶趕緊滾,我沒有終止交易的打算。」沈驚衍又道。

  時禮頓了頓,突然意識到他不是自言自語,而是真實的在和海浪對話,只是海浪說了什麼,她卻聽不到而已。

  「滾!」沈驚衍怒道。

  他一發脾氣,海浪突然落入大海中,和大海徹底融為了一體,沈驚衍這才放鬆下來,綳著臉扭頭教訓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不是已經睡著了,為什麼跟出來?」

  「我、我就是來看看……」時禮小心道。

  沈驚衍眯起眼睛:「都覺得我要殺你了,為什麼還剋制不住好奇心,非要出來看看?」

  「……我擔心你啊,」時禮小貓一般說,說完頓了一下,「你為什麼不殺我?」

  沈驚衍掃了她一眼,似乎還有些后怕,表情一直不怎麼好:「我說過了,我是所有世界里唯一一個你歸來后真心對你好的,你不信而已。」

  時禮愣了愣,突然意識到這句話有多大的信息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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