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在場所有人里,最先反應過來的竟然是三公主,她憤怒的起身,呵斥一聲:「你胡說!」
時禮愣了愣,一臉疑惑的問:「三公主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知道妾身說的是什麼意思?」
皇上頓了一下,瞬間不悅的看向三公主。
「你你你……」三公主臉憋得通紅,『你』了半天之後憋出一句,「本宮雖然不知道什麼意思,可也能猜出你在詆毀沈大人!」
嘖,竟然叫她給圓回去了。時禮有些遺憾,但在一群人精跟前不敢表露半分,只謙卑的俯身:「妾身不敢欺君。」
皇上已經緩了過來,盯著沈驚衍看了片刻:「她說的可是真的?」
沈驚衍平靜的看了眼時禮,看到她低下的頭朝自己這兒偏,一臉哀求的看著他。他沉默一瞬后緩緩道:「回皇上,是真的。」
「你們真當朕是三歲小兒不成?!」皇上在他說完這句話后怒極,一掌打翻了桌上杯盞,眾人一驚,急忙跪了下去。
沈驚衍垂眸跪在時禮身側,垂著眼眸一句話也不說。時禮心裡著急,乾脆替他說了:「妾身和大人所說句句屬實,絕不敢欺瞞皇上半分,如若不信……如若不信,可叫人來驗明正身!」
她這話一出,皇上頓了頓,一時間也有些拿不準了。而沈驚衍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蹙眉掃了她一眼,淡淡開口道:「太醫院網羅天下名醫,有無病症喚個太醫來,一眼便可瞧出,夫人的提議未嘗不可。」
這句話表面上像是贊同時禮,實則在警告她,一旦叫人來驗明正身,便什麼都瞞不住了。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時禮的脫困法子是什麼,只是一味的順著她走,以至於到了現在這個不可轉圜的地步。
罷了,若皇上召太醫來,他便先裝病脫困吧。
沈驚衍剛打定主意,就聽到時禮淡定回答:「皇上,沈大人好歹是當朝首輔,為百姓兢兢業業辛苦做事,若是叫太醫來查他,恐怕以後傳出去,一來他要被天下人恥笑,二來會有人說您不敬忠臣,是兩傷的決策。」
「不是你說要驗明正身?」皇上眯起眼睛。
時禮抿了抿唇,小心的瞄了沈驚衍一眼,這才道:「皇上只管叫幾個宮中德高望重的嬤嬤,來檢查妾身即可。」
沈驚衍聞言眉頭微蹙,不認同的看向她。莫非她想假裝自己還是處子之身,叫皇上相信,二人感情這般好都沒圓房,從而判定他『不行』?
簡直是胡鬧,有沒有圓房,他心裡清楚得很,更何況昨晚剛荒唐過,她身上痕迹應該還在,如何能騙過宮裡的耳目?
沈驚衍想著便要拒絕,但又一次對上她哀求的視線,只能咬咬牙,沒有發表意見。
皇上的目光在二人之間轉了一圈,似乎某些想法跟沈驚衍不謀而合了,他沉默片刻,對身旁站立的太監道:「請沈夫人去偏殿歇息,再叫幾個內務府的管事嬤嬤過去。」
「喳。」
太監行過禮,便將時禮帶走了。她一走,御花園裡便陷入了沉默,太監又重新上了茶來,皇上輕抿一口,緩緩道:「你同沈夫人恩愛,若沈夫人真是完璧之身,便說明你……朕自然不會強逼你娶公主。」
「多謝皇上。」沈驚衍面色微沉,心思盡在時禮那裡。
御花園內再次陷入一片安靜,三公主紅著眼眶看著跪在地上的沈驚衍,半晌還是忍不住道:「沈夫人到了如今這一步,還要污衊沈大人的名聲,真是其心可誅,沈大人有此毒婦在側,真是難為你了。」
「回公主的話,臣甘之如飴。」沈驚衍回答得順暢。
三公主卡殼了,憋了半天吶吶接一句:「沈大人心善。」之後便不知道說什麼了。
皇上將二人的反應看在眼裡,心裡不由嘆息一聲,就看沈驚衍排斥三公主的樣子,即便強行給二人保媒,他也可能像對待自己那些侍妾一般,一輩子都不踩三公主的門,難道他到時候還要用天家威嚴逼他們圓房不成?
也是怪他,明知道這個沈驚衍是個痴心人,也做好打算不再指婚,結果一看到自家閨女傷心,便又忍不住把人叫進宮來,如今落得個兩難的境地。
只希望沈驚衍不要因此同自己離心了才好啊。
御花園內眾人心思各異,偏殿里倒是簡單許多,四個五十歲上下的嬤嬤圍著時禮,其中一個身份高些的,客氣的對她道:「沈夫人,您更衣吧。」
時禮看一眼四周,不放心的問:「確定只有咱們幾個吧?」
「沈夫人放心,事關您的名節,自然是不可胡鬧的,其他人已經被遣出去了,只有咱們幾個。」嬤嬤溫和道。
時禮訕訕的笑了一聲,慢吞吞的開始脫衣裳。雖然驗明正身這種事是自己提出來的,可真當著幾個能當自己長輩的女人脫衣服時,也不是特別容易的,好在她們都還算耐心,即便她脫得慢點,也沒有要逼她的意思。
……她還以為會像電視劇里一樣,強行給她扒了呢。
這一點實在是她想多了,如今朝中各方勢力盤根錯雜,沈驚衍是其中最大一股,誰不知道他深得皇上信任,哪個敢對他的夫人不敬?
托沈驚衍的福,時禮順順利利的將外衣都除去,上身只留了一件小衣,堪堪遮住身前。
大片白皙的膚色暴露出來,柔軟絲滑得像綢緞一般,即便是宮裡見多識廣的嬤嬤,也不由得被晃了神,不約而同的想,難怪這女子犯了那麼大一個忌諱,首輔大人依然將其視若珍寶,光是這身段這美貌,恐怕也是不好放下的。
只是美是美了,身上這些紅印子――
「沈夫人,您這身上,可是行房留下的印記?」嬤嬤溫和的問。
時禮艱難的點了點頭。
嬤嬤蹙了蹙眉,但還是掛上了微笑:「若奴婢沒猜錯,您今日來,是要奴婢們驗明正身,以證實方才在皇上跟前說的都是實話,可您這身上……奴婢們雖然老不中用了,可也知道,若沈大人真的有問題,您二位應該是鬧不出這麼大動靜的吧?」
「……嬤嬤在宮中見多識廣,可聽說過太監找對食?」時禮突然問。
眾位嬤嬤愣了一下,不懂她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時禮苦澀一笑:「妾身也是在話本上看的,不知道宮中可有這種情況,太監們若遇上喜歡的宮女,也是會像正常男子一般,求其同自己結伴,他們身子雖然不行……但、但也是會同宮女圓房的,只是往往會……」
她說完,露出一個難以啟齒的痛苦表情,嬤嬤們對視一眼,一時間躊躇起來。
時禮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將小衣和褻褲都褪去了,表情凄涼的對幾人道:「眾位嬤嬤請來檢驗,若是尋常的圓房,妾身的身子會傷成這般么?所以妾身才不願三公主嫁過來。」
嬤嬤們先是看到她小衣先前遮住的地方,此刻大片紅印,這種東西少許幾個,只當是夫妻之間增添玩趣了,可這麼一大片一大片的,屬實觸目驚心,再看她身下――
幾個嬤嬤露出了同情的表情,頓時明白時禮為什麼要拿太監說事了。不行的男人跟太監一樣,遇到自己喜歡的,也無法像正常男人一樣行事,最後時常會出現暴虐的心思,用旁的方式折磨人,她們在宮裡見得多了,自然一看就明白。
……虧她們先前還覺得這位沈夫人命好,合著都是她們想多了,這麼一位妙人兒,難怪當初會忍不住逃離,這換了其他人,恐怕也是會逃啊。
時禮見她們驗完了,便開始慢吞吞的穿衣裳。本來只是想憑藉沈驚衍慘不忍睹的技術,為他營造一個在不行中變態的人設,沒想到順便還為自己當初的私奔洗白了一把,也算是個意外收穫了。
她穿衣裳的空檔,已經有人去將結果稟報給皇上了,當皇上聽說沈夫人被虐待時,表情一時間有些微妙。
他本以為要驗的是完璧與否,沒想到卻驗出了人家閨房私密,當聽到時禮有多凄慘時,他詭異的覺得,時禮一直到沈驚衍被貶才逃走,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皇上的一舉一動都被沈驚衍盡收眼底,當看到太監在皇上耳邊說了什麼,皇上的表情微變時,他便知道,時禮將這件事圓過去了。
果然,皇上乾咳一聲:「沈夫人慣會玩笑,沈大人好好的,竟也敢說什麼行與不行的事。」哪怕覺得沈夫人可憐,但他也是要為自己看重的臣子找補的。
傳話的太監頓了頓,明白他的意思后立刻去找那幾位嬤嬤了,幾人將這個秘密一同爛在肚子里,誰也不得說閑話。
沈驚衍聽到皇上否定時禮也不著急,反而確定無事了,於是耐心等著時禮回來。
倒是三公主,聽了皇上的話眼睛一亮,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再也顧不上裝柔弱了:「父皇,既然已經確定那女人撒謊,一定要嚴懲她,還沈大人一個清白。」
「不過是君臣之間話話家常,嚴懲像什麼話,你覺得朕是那種不講情面的昏君?」皇上的臉猛地沉了下來,嚇得三公主不敢說話了,他這才板著臉補充一句,「沈家夫婦伉儷情深,朕深表欣慰,賞玉如意一對,珍珠三斛。」
時禮剛好走過來,一聽今天還有賞可拿,當即去沈驚衍身邊跪下,同他一起謝恩。
皇上看了眼時禮,咳了一聲道:「沈夫人打理后宅有功,還是一介白身像什麼話,不如朕封你為一品誥命,日後也好更盡心照顧沈愛卿。」
「多謝皇上。」時禮急忙謝恩,心裡一時竊喜,有了誥命加身,沈驚衍就算哪天心情不好想殺了她,也不是那麼容易了。
夫婦二人又在宮裡坐了片刻,便一同往宮外走去,等上了馬車,沈驚衍看向她:「你是如何瞞過那些嬤嬤的?」
時禮就知道他會問,也一早想好了理由,於是含蓄的看他一眼:「也不算什麼,就那麼應付過去了。」
沈驚衍眼眸微眯,半晌冷淡道:「你知道的,我若是想查,定然會查得出來。」
時禮縮了縮,乾巴巴的笑笑:「大人還是別查了,我說就是了,但此事也是我迫不得已,你得保證自己不會生氣。」
「說。」沈驚衍淡淡道。
時禮聳聳肩:「其實也沒什麼,昨夜咱們不是剛行過房么,你也知道我膚色白,隨便弄點什麼便有印記,那些嬤嬤看到了,我便說你是因為身子不行,所以有暴虐傾向,給她們看一眼后便匆匆掩上了,她們應該是相信了。」
為了好不容易掉下去的仇恨值著想,她是絕對不能說根本原因是他活兒爛,於是挑一些不重要的邊邊角角說了,古人含蓄,就算沈驚衍再去查,得到的答案估計跟這個也差不多,不會著重告知他自己具體傷在什麼地方。
時禮說完,沈驚衍想到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的那些印記,一時間有些晃神。
馬車裡陷入安靜,時禮昨晚勞累,今日醒了之後就進宮了,又是跪又是脫的,身子更是乏得要命,此刻坐在微微晃蕩的馬車上,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沈驚衍看著她的腦袋小雞啄米一般一點一點的,隨時有磕在小桌上的危險,他冷笑一聲別開臉,似乎並不打算理會。
然而片刻之後,他還是面無表情的將她拉進懷裡,已經困得迷糊的時禮立刻歪進他懷中,枕在他的心口上睡得香甜。沈驚衍眼底一片冷漠,手指卻默默攥緊了她的袖子,以防她從懷裡倒出去。
二人很快回到了家中,時禮感覺到馬車停了,迷迷糊糊地攬住沈驚衍的脖子,彷彿很多年前沒有隔閡時一般:「累,抱我進去。」
沈驚衍身子一僵,突然想起她當初同人私奔的前一晚,二人荒唐之後一同在破落廚房裡沐浴,她睏倦的坐在浴桶中,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伺候,接著朝他伸出手,要他抱自己進去。
他當時真以為自己是世上最有福氣的男子,然而翌日一早,她便連同家裡那些細軟一併消失了。
如今細想想,他們兩個之間,其實並未如他想的那般幸福。
她自從和他成親后,便對行房一事推三阻四,他只當她年紀小又嬌氣,所以每次都縱著她,哪怕自己難受也不肯多碰她,直到後來她離開了,他見識了許多人和事,才發現旁的夫婦之間從未有人像她一樣,一提到行房便想方設法的推拒。
恐怕她早就厭惡自己了,只是裝得太好,他一直未曾發現,直到她不屑於再偽裝,他才驚覺所謂的琴瑟和諧,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沈驚衍定定的看著懷中睡得香甜的女人,眼底的鬱火越來越重,直到忍無可忍的將她推開。
時禮猝不及防的摔在馬車上,痛得哎呦一聲,等蹙眉看上沈驚衍時,他已經只剩下一個背影了。
……發什麼神經。時禮揉了揉摔得有些疼的腰,眼底閃過一分火氣,但還是忍著身上的酸疼追了過去:「大人,怎麼了?」
沈驚衍猛地停下,她一腦袋撞在了他身上,忙往後退了退。沈驚衍冷漠的回頭。
男配仇恨值:90%
時禮:「……」
「離我遠點,看到你我覺得噁心。」沈驚衍說完,冷漠的轉身離開。
時禮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一直壓抑的火氣突然爆發,憤怒的將腳邊的小石子踢飛。她綳著臉回到寢房,丫鬟看到她的臉色嚇了一跳:「夫人,您怎麼了?」
「沒事。」時禮說完,回到房間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了,丫鬟本想跟進去,卻發現已經被她上了鎖,只能等在門口。
時禮氣鼓鼓的躺下,卻一時間沒了睡意,翻來覆去的想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剛才明明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生氣了。生氣了不說,仇恨值還大幅度上升,白瞎她之前做了那麼多努力。
她身上不舒服,心情也不怎麼好。這個男配實在是反覆,不管是在床上忍著他,還是在皇上跟前幫他解圍,都是做了他想做的事,可他每次非但不感激,反而對她越來越仇恨。
……既然這樣,她還努力什麼,還不如就破罐子破摔隨他去了,說不定他自己慢慢的就把仇恨值降下來了。
時禮自暴自棄的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肯想了,很快便在柔軟的床鋪上沉沉睡去。這一覺到晚上才醒,屋子裡黑乎乎的,她反應好一會兒,才渾身難受的坐起來,在黑暗中摸索著穿上鞋,慢吞吞的往門口走。
剛走到外間,突然注意到前方一道黑影,她驚呼一聲,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是我。」沈驚衍淡漠開口。
時禮聽到熟悉的聲音,才猛地放鬆下來,只是眉眼中多了一分冷意:「我記得門是反鎖的,大人是如何進來的?」
「我自己的家,進不得?」沈驚衍反問。
時禮仗著在黑暗中不會被發現,肆無忌憚的翻了個白眼:「我可不敢這麼說,只是這黑燈瞎火的,大人一個人坐著有什麼意思,不如……」
「你往日都是喚我為夫君。」沈驚衍打斷她的話。
時禮瞬間閉上嘴,靜了片刻后假笑一聲:「我是失德之人,如何配喚大人為一聲夫君?」
沈驚衍不說話了。
時禮等了片刻,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她揉了揉飢餓的肚子,緩步上前:「時候不早了,我身上不舒服,恐怕今晚不能伺候大人,不如大人去別處歇息吧。」
她走到沈驚衍跟前時,才聞到一股濃郁的酒味,不由得皺了皺眉。
雖然屋裡黑咕隆咚,但兩個人離得近了,也是能清楚的看到對方的。時禮平靜的和沈驚衍對視,片刻之後沈驚衍緩緩道:「你生氣了。」
用的是陳述語氣。
時禮勾起一絲笑:「不敢。」
「為何生氣?」沈驚衍只當沒聽見。
時禮垂眸:「我還想問大人一句,從宮裡出來時分明還好好的,之後為什麼會生氣?」
沈驚衍別開臉:「想通了一些事。」
「想通了什麼?」拋開自己生氣這件事不提,時禮還是挺想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轉變態度的。
沈驚衍沉默許久,才冷淡道:「我原本以為,你是害怕承受流放之苦,才會同人私奔,可今日仔細想想,即便沒有流放一事,你恐怕也是要走的,因為你心裡,從一開始便沒有我。」
時禮愣了一下:「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夫妻相處,講究陰陽和諧,可你捫心自問,可曾有一日發自心底的接納過我?」沈驚衍定定的看向她,看到她眼底的驚愕后,唇角勾起諷刺的笑,「你根本不喜歡我,卻礙於父母之命嫁給我,所以哪怕表面上裝得再好,心底卻還是厭惡我的碰觸,不是嗎?」
時禮從一開始就沒愛過他,這個想法彷彿撕掉了他最後一層遮羞布,迫使他看清了現實。他所以為的情意,從來都是假的,這叫他如何不恨?
時禮看著他比黑夜還黑的眼眸,是怎麼也沒想到,他今天突然變了個樣子,竟然是因為行房的事……這叫什麼事啊,繞來繞去的,最後還是繞到了下三路上。
時禮十分無語,但還是耐心解釋:「你想多了,我不願做那事……只是因為我不喜歡,並非因為和我同房的人是你。」她也只能這麼解釋了,不然無視他的自尊,告訴他殘酷的現實?
顯然她這句話不輕不重,並沒有得到沈驚衍的認同。沈驚衍緩緩起身,因為喝多了酒腳步虛軟,朝她走來時身子還晃了晃,時禮下意識想後退,但還是上前扶住了他。
「撒謊。」沈驚衍淡漠道。
時禮:「……你不信算了,我也沒有旁的解釋可以給你。」
沈驚衍沉默的看著她,一隻手撫上了她的臉,大拇指在她唇上細細摩擦:「早些年的時候,我真是恨透了你。」
……你現在也恨透了我,時禮心想。
「但時間久了,竟也能理解了,你從嫁給我便跟著我吃苦,一天好日子都沒有過,我卻還覺得自己無愧天地,因此沾沾自喜,若是我們換了身份,若是換了我……」沈驚衍本想說,若是換了身份,他或許也會離開,然而話到嘴邊,他卻說不出口了。
因為他心裡清楚,若是二人調換身份,哪怕時禮跌入泥濘遭萬人唾棄,他也不舍離開。他愛她到了骨子裡,她卻不愛他,這是他最恨她的地方。
時禮見他不說話了,隱約也猜到他心裡是怎麼想的了,不由得嘆一聲氣,偎依在他的懷裡:「往事是我不對,可我也付出代價了,不僅被人搶了細軟,還在窮鄉僻壤吃了多年的苦,我不求你原諒,只求你放下心結,放過自己。」
沈驚衍不語,只安靜的站在那裡。
「夫君,若你對我已經沒了情分,便放我出府,任由我自生自滅,若你對我還有丁點放不下,便同我好好過日子吧,我日後……絕不會再背叛你。」時禮低聲道。
沈驚衍依然沒有什麼反應,時禮深吸一口氣,牽著他的手往裡間走,他也沒有拒絕,隨著她一同到了屋裡。
時禮幫他將衣裳脫了,又親自擰了毛巾來幫他擦臉,沈驚衍只依然安靜的坐著,靜靜的看著她的眼睛。房間里沒有點燈,時禮雖然能看到他的臉,卻和之前幾個世界一樣,看不到他的仇恨值。
她也不急,只是淡定的伺候他,做著做著突然想到,她經歷的這幾個世界,男配的人設似乎都有微妙的相似之處,就好比現在,眼前的男人心情不好,所以沒有點燈的意思,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裡,而前面兩個世界的男配也是。
她的思緒剛剛蔓延,手腕上兩片花瓣一樣的印記突然發燙,她猛地回神,印記便沒了感覺。時禮穩了穩心神,將一切收拾妥當,便和沈驚衍一同躺下了。
黑暗中,她聽著沈驚衍沉重的呼吸聲,像是在等待什麼,她心裡一動,默默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行動像是一個信號,沈驚衍立刻翻身壓住了她,粗暴的吻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時禮乖順的攬著他的脖子,只是當他拉開自己的衣襟時,忍不住僵了一瞬。
……穩住,一定要穩住,不過是一晚上而已,伺候好了,仇恨值肯定會大幅度下降。時禮默默給自己洗腦,卻像先前那幾次一樣,一個不小心便越來越僵硬。
沈驚衍的眼底劃過一絲冷意,最終還是起來了。看到他往外走,時禮忙坐起來:「你去哪?」
「既然這麼厭惡,就別裝了,從今往後,你只需做好分內之事,等到哪日我不需要你做擋箭牌了,你就給我滾出沈家。」沈驚衍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時禮眉頭深皺,定定的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半晌無力的倒在了床上……她也想歡迎他的,但是他的實力不允許自己這麼做啊!
……要不就跟他直說了吧,他實力是有的,也挺能堅持,身體素質來說是很強的,技術這東西,再不濟也是可以練的。
時禮打定了主意,連片刻也等不了了,立刻穿上鞋子追了出去,剛到門口就聽到一聲抽泣。這大半夜的,突然聽到一個女人的哭泣聲,還怪叫人害怕的。
時禮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警惕的問一句:「誰?!」
「夫人,是奴婢。」丫鬟從角落裡走出來,眼眶紅通通的。
時禮蹙眉:「誰欺負你了?」
「沒人欺負奴婢,是奴婢自己……」丫鬟說完,又開始哭。
這小丫頭心思單純,對她也好,哪怕是個NPC,時禮也依然很喜歡她,見她哭得傷心,便開始安慰她,不一會兒便知道了她弄壞一個花瓶的事,時禮順手幫她解決了。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夫人是奴婢的再生父母!」丫鬟一臉感激。
時禮擺擺手:「不值一提,我去找大人,你且歇息吧。」
「大人方才叫人備馬,早就已經離開家了吧。」丫鬟茫然的看著她。
時禮愣了愣:「走了?」
「應是走了,要不奴婢去問問?」丫鬟說完就要去。
時禮叫住她:「算了,我去吧。」
她說完就往前院去了,結果一問還真就走了,時禮皺著眉頭回來,看到丫鬟還坐在門檻上,不由得嘆了聲氣。
「夫人和大人吵架了?」丫鬟疑惑的問。
時禮點了點頭,半晌又搖搖頭,一臉遲疑的看著丫鬟:「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當然了,不是我的問題,是我看話本上看來的。」
「夫人儘管說,奴婢一定知無不答言無不盡。」丫鬟誠懇道。
時禮覺得自己是瘋了,才會和一個未經人事的小丫頭討論,只是她現下也沒別人可說,乾脆坐下來道:「是這樣,我看了一個話本,話本中的男人不能人道,但他的夫人侍妾都沒有跟他說過,以至於他多年無子,他卻總以為是女人的問題……你覺得他的夫人侍妾該將此事告訴他嗎?」
「當然不能說!」丫鬟驚呼一聲。
時禮皺眉:「可若是不說,他無法治病,一輩子也不會有子嗣,不僅他會無後,他家大小老婆也會被苛責……」
「男子面子最重要,若是說了,他羞憤而死怎麼辦?」丫鬟皺眉。
時禮想了一下沈驚衍的性格:「他不會。」
「那也不能說,此事不管誰說了,男子都會記恨她,哪怕最後身子好了,心裡也會怨恨,而且肯定越想越恨。」丫鬟一本正經。
時禮本就不堅定的心,被她勸回來了點,再看丫鬟的表情,時禮試探:「你一個小丫頭,是怎麼懂這些的?」
「我有一個堂叔就是不能人道,堂嬸勸他喝了好久的湯藥才有了我堂妹,但是一看是女兒,便立刻休了堂嬸,結果還沒來得及再娶就暴斃了,」丫鬟認真道,「只是別管什麼報應不報應的,單看這件事,就知道是不能說的」
時禮:「……知道了。」
她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都源於小說情節,不像丫鬟是這裡土生土長的,所以丫鬟定然比她更清楚這裡的規則。時禮嘆了聲氣,徹底打消了說實話的念頭。
只可惜她打消了念頭,便註定只能被動的等待沈驚衍,然而沈驚衍這幾日似乎為了躲她,一直沒有回來。
一連半個月過去了,時禮依然沒等到沈驚衍,倒是聽說他經常去同僚家飲酒的事。沈驚衍寧願去旁人家裡,也不肯見她一面,時禮漸漸的有些慌了,但還是耐著性子給他寫信,想盡辦法讓他消氣,只是目前看來沒什麼效果罷了。
時禮繼續耐心等著,直到某日聽說他跟著同僚去了花樓,就再也坐不住了。
……這混蛋反了天了,竟然連那種地方都敢去,她當即怒氣沖沖的換好了衣裳,大步朝外走去。
「夫人,夫人您冷靜些,男子喝花酒是常有的事,您一個正房夫人,是不好去那邊的。」丫鬟著急的追上來。
時禮冷著臉:「不必攔我,叫幾個打手隨我一起。」古代不像現代,安全措施足夠多,秦樓楚館那種地方是最容易染病的,她可不希望沈驚衍染了一身的病回來,再傳給了她。
丫鬟見她不聽勸,只好給她尋了人手,跟著她一同朝著花樓去了。她到了花樓門口,倒是沒有如丫鬟想的一樣直接衝進去,而是派人去叫他。
「你就跟大人說,他若是不出來,我便進去了,這裡頭的男人多腌H,若是看到我這張臉,惹出了什麼事,也請他諒解三分。」時禮緩緩道。
丫鬟瞄了時禮的臉一眼,覺得夫人相當高招。
花樓內,沈驚衍正同人商議正事,身側半個女人也無,氣氛嚴肅得像在座的哪位剛死了爹。突然門被敲了兩聲,眾人都靜下來,接著一個暗衛走了進來:「大人,夫人來了,就在樓下,她派了奴才來請您。」
沈驚衍眼底閃過一絲訝異,接著掃了一眼旁人,淡淡道:「叫她先回去。」
暗衛猶豫一下:「夫人說了,您若是不下去,那她就到廳里等您。」
「放肆,踏足這種地方,也不怕髒了她的鞋。」沈驚衍皺眉。
暗衛頓時不說話了,還是旁邊有眼色的,勸沈驚衍道:「沈夫人應也是心急了,不如今日就到這裡,您先隨沈夫人回府。」
沈驚衍不置可否,卻抬腳朝樓下走去。
馬車內,丫鬟鬼鬼祟祟的上車,將一個小瓷瓶交給時禮:「夫人,您要的東西,已經買到了。」
時禮順勢放入懷裡,想了想對她道:「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切莫讓第三人知曉。」
「奴婢知道的,」丫鬟說完猶豫一下,「您要這東西是想做什麼?」
「能做什麼,自然是教導笨學生,解決一下我們之間的遺留問題。」時禮面無表情。再這麼避而不見,早晚是要出事的。
丫鬟目露不解,但看時禮氣勢洶洶,莫名覺得有點可怕。
……夫人好嚇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