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逝去的人
城西的護城河上，搭有一座只容許一匹馬通過的橋，平時都是把橋升起，只有特殊緊急的情況才能降下，而且必須見到縣衙官印或守城的將軍兵符，沫言站在城牆上，正好能看見城西城樓。時間又過了一個時辰，月影還沒回來。按理說月影報完信就會馬不停蹄的趕回來，不會出什麼事吧？沫言抬頭看了一眼西斜的太陽，不知道是盔甲太悶熱還是心虛，額頭上出現了一層密汗。
戌時，月影已經離開了三個時辰，但還是沒有音信，傳令兵來請令，是否要點燈？
沫言咬了咬牙，說道：「不點燈，所有人不出聲。城樓上的士兵都退到城下。」
河套城因為宵禁，百姓全都不能上街，在家也不能點燈，整個城現在就像一座鬼城，沒有半點聲音。
城外，蒙古的將軍北剎兇惡的看著眼前的城市，裡面的金銀、女人、奴役、和良田牲畜，就像待宰的羔羊一般立在那裡。
「魯爾亞丹怎麼還沒發信號？」他已經迫不及待了，不耐煩的問。
「快了。」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河套城，但他與北剎眼中的慾望不同，他的眼中儘是擔憂。
「你哥哥要是順利完成任務，就可以替你阿爹贖罪，你母親和你妹妹都可以回家了。」
魯爾榕木目不斜視的看著那座城，說道：「謝將軍。」
魯爾家族本是蒙古的貴族，魯爾榕木的父親是蒙古的戰神，但是朝中的明爭暗鬥是殺人不見血的戰場，他父親被冤入獄，母親和妹妹被貶為奴隸，哥哥魯爾亞丹為救出家人，加入了暗衛，做著九死一生的事情。
魯爾榕木想的出神，忽然覺得眼角冰涼，什麼東西落在他纖長的睫毛上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抬頭，看到天空中飄落著雪花，今年的第一場雪開始了，馬上要進入寒冷的冬季，不知道自己體弱的母親能不能熬過這個凜冬。
另一頭，月影和採薇一前一後同時出門，月影騎著快馬往軍營趕，剛出城不到十里地就被埋伏在路邊的韃靼暗衛使了絆馬索，那幾個韃靼本不是月影的對手，可她墜馬時頭磕到路邊的石頭上，頓時頭暈眼花，勉強站起來看人都是重影，月影咬破舌頭想讓自己清醒，可是還是不敵韃靼的輪番攻擊，被打暈俘虜了去。
「下雪了，等大軍攻進了河套城，這個冬天就不冷了。」城外的樹林里，韃靼暗衛沒敢生火，坐成一堆取暖。
雪花飄到月影的臉上，冰冰涼涼的，讓昏睡的她醒了過來，她沒有出聲，手腕一直轉動著，韃靼系的繩套是套狼的扣，月影常年與他們交手，知道這個系法的關鍵，她知道自己耽擱了許多時間，不知多少士兵會因為她的失手而失去性命，如果城破了，那她就是千古罪人，想到這裡，不知道是寒冷還是害怕，月影解套的手都在發抖。
其中一個韃靼走近月影，說道：「你們看，這明朝的士兵生養得多好，這身盔甲能保護他們，而我們的士兵，卻只能披著獸皮作戰！」說得激動之處，那暗衛竟然動手想脫掉月影身上的盔甲，正好月影被反綁的手掙脫開來，她一把抽掉自己的發簪，插進了韃靼的眼中，然後奪過他腰間的刀，了結了他的性命。
因為怕還有其他報信人，所以韃靼暗衛們一直守在這裡，本想等大軍開始攻城，他們就帶俘虜回去，看到剛剛還站不穩的士兵，居然這麼厲害，他們頓時後悔沒早點殺了她。月影不與他們糾纏，利索的解決掉這幾個人就騎馬朝軍營飛奔而去，心裡想著快，一定要快。
採薇帶著兩個家丁去找吳穆海，還沒到衙門就看到吳穆海帶著人朝將軍府趕，採薇清了清嗓子，叫住了吳穆海，吳穆海一看是個小丫頭，罵罵咧咧的沒理會。
採薇掏出令牌說：「是我家主子讓我來的。」
吳穆海一見那令牌，態度就軟了下來，拱著手問道：「不知道裕王殿下有何吩咐啊？」
採薇把夏琳霜交代的話都說了一遍，吳穆海馬上讓人去辦，採薇讓吳穆海安排妥當了便去城樓，說完就又朝平原坊尋人。平原坊的外圍是貧民區，很多底欄矮瓦的木板房錯落而立，與歌舞昇平，高門大院的平原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採薇為了抄近路，從木板房的間隙中穿插，突然在經過一處矮房時，聽到一句外族人的語言，而正巧，那句話是採薇唯一能聽懂的外族語，自己和小姐一起時，聽到小姐和沈公子說起過，那句話的意思是：草原的雄鷹不懼風暴，草原的男兒不怕死亡。
採薇頓時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一隻手抓住，她回過頭，看到一個黑衣人正屈膝著向另外一個人彙報著什麼，而站著的那個人正好面對著採薇，那是一個右臉上有月牙形的刀疤男人，眼神和採薇正好對視。
一個是身經百戰的暗衛，一個是閨閣里伺候人的丫頭，採薇的神情一下就慌亂和害怕起來，趕緊疾步離去。
魯爾亞丹知道現在滿城都是自己的畫像，見採薇那個樣子，想必是認出了自己的身份，大戰在即，千萬不能有任何閃失，他動了動嘴皮，身前的黑衣人便提著刀追了上去。
沒走出一條街，兩個家丁為了掩護採薇都被黑衣人殺了，採薇腿也受了傷，她躲在一家荒廢木屋廚房的稻穀堆里內，門外的黑衣人正在搜查，她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空氣有股腐爛的味道，採薇迷迷糊糊的昏睡了過去，醒來時天已經快黑了，她哭了一小會，然後抹黑走了出去，全城宵禁沒人點燈，她跌跌撞撞的走在街上看不到一個人，採薇敲了幾家門，也沒有人願意開門，現在蒙古大軍在城外，城內又在抓暗衛，誰還敢開門。
採薇咬著牙朝平原坊的守衛處走去，只有一條街的距離，她心裡想著馬上就會得救了，她已經看到了亮光，現在能點火把的只有官兵了。她深吸一口氣，剛想喊救命，一雙滿是繭子的手從身後捂住了她的嘴，冰冷的尖刀在她脖子上一劃，熱血噴流一地，在寒風中冒著熱氣。採薇想叫，可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她倒在地上，眼中浮現出自己和小雅在京城夏府的情景，回不去了嗎？小雅肯定會哭吧。
採薇吐出最後一口氣，天上開始飄落雪花，一片片的覆蓋在採薇的身子上，像是蓋了一層薄薄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