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亂民破城孔府滅門
賈蓉說罷,便打量起馮紫英這帳子里的陳設來。
一眼望去,裡面簡陋的緊,一張幾塊板子摞起的床,上面鋪著稻草,墊著幾個粗布袋子。
桌子沒有、椅子沒有,倒是吃喝的東西挺多,火腿、肉乾掛了一整架子,另有酒罈子摞了三層。
如此,賈蓉笑道:「本以為你過得頗困頓,不曾想,跟個山大王一般。」
賈蓉這麼說,一旁的於爅也笑了起來。
馮紫英頗有些無奈,道:「王爺和伯爺不知,我等是喬裝打扮來山東的,一路上又不好走大路,領的是密旨,也住不得驛站,那段光景,可是難捱的緊。」
「不過,待到了這邊,卻是一下就好了,孔府傳聞中的文氣,下官不曾看見,不過來往的貨物卻是多的緊。」
「我領著兵將們劫了一次道,搶下的吃食,都約摸能吃上半月。」
馮紫英說著他一路過來發生的事,待說罷,賈蓉便接上了話茬,三人閑聊起來。
約摸過去了一炷香功夫,閑聊的話說完,馮紫英又突想起了一事。
他道:「對了,現曲阜周圍乃至濟寧一帶,大小亂民裡面,我都派了人去,待到時候,我這邊一傳消息,那邊便會攛掇著,讓亂民衝擊曲阜縣城。」
賈蓉聽得這話,點了點頭道:「馮兄有心,不過不必如此麻煩,我同平叛大軍有吩咐,命他們待將亂民驅趕至曲阜四周后,只圍不攻,如此,一面是朝廷大軍,一邊是富貴的曲阜縣城,如何選,這人心裡自然有數。」
……
時間一晃便又是三天過去。
這天,曲阜城中,孔府內各房長輩,又齊聚在衍聖公書房當中。
未幾,還是那二房的當家人開口道:「朝廷這是什麼意思?現曲阜城外便有十萬亂民,兩萬朝廷大軍左右合圍,卻是圍而不攻。」
這人說罷,之前安穩的四房現也坐不住了,他開口道:「兩萬大軍,那群亂民、賤民、手無寸鐵!大軍上前,不過彈指功夫,便可消弭此禍,現如今,卻是圍而不攻,這豈不是,等著亂民破我曲阜縣城。」
四房說罷,書房裡頓時議論紛紛。
未幾,主位上的衍聖公臉色難看,開口道:「前面亂民初來,我便遞了條子給那平叛元帥,后又派人,往濟南府去送了禮。」
「這濟南府城裡傳出的吩咐,我孔家也是儘力做了的,本想著,如此恭順,定無問題。可現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這朝廷是想讓我家同亂民一道死。」
「那皇帝,難道不怕天下大亂。」
衍聖公這話一出,書房中孔府眾人臉色都是難看的緊,當中有幾個,更是臉色都白了。
不大功夫,眾人鎮定了番,再不久,便聽四房的緩緩開口道:「現今這狀況,卻是只能棄車保帥了。」
這話一出,眾人皆看向這人。….未幾,主位上衍聖公也是眼睛一亮,而後道:「仔細說來。」
那人看了看身旁人,待琢磨了會,這才道:「我四房院里有條密道,可直通城外防山,乃是前明將亂時,祖上挖的。」
這人如此說,屋裡其他人臉色頓時陰晴不定起來。
原本是朝廷逼迫,大家都沒活路,是故琢磨著怎麼魚死網破,可現今竟突有了條活路,如此一來,這屋裡有些人的心思就變了。
如此一陣沉默過後,向來沒什麼話語權的五房看向衍聖公,口中冷聲道:「族長這麼多年作威作福,也到了該替族裡,做些什麼的時候。」
這話一出,主位上衍聖公臉色驀的一白,未幾,他厲聲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想逼我去死?」
衍聖公發怒,平日里這下面幾房的人,都是戰戰兢兢,可今個,所有人的臉色都怪異了起來。
未幾,二房的幽幽道:「嘿,現我們孔家,大房都是有名我姓的,不是才子,便是大儒,如此,你們不死乾淨,陛下那裡,如何安心。」
二房的人剛說罷,三房的人更是火辣。
只見其猛的站起,開口道:「現如今這情況,也是由不得族長了,想來,族長你也不會安安穩穩留在這,如此……」
三房的說著,環顧屋裡眾人,接著道:「事不宜遲,且讓族長永遠留在這書房裡,陪著老祖宗吧。大房的各人,也永遠留在這孔府里,到最後,我們再商議,各房各出去多少人。」
這人說完,衍聖公面白似紙,他顫抖著起身便要往外跑,可是,卻被一直盯著他的五房,一巴掌打倒在地。
而後,各房當家人一擁而上,扯了屋裡掛著的綢布,堵住衍聖公的嘴,又把衍聖公綁了個蠶繭的模樣。
……
與此同時,防山頂上,賈蓉三人正拿著千里鏡,看著曲阜周圍的亂民。
未幾,馮紫英開口道:「看來火候夠了,這些亂民一路被攆過來的,這又是三天過去,想來已經沒的東西吃了。」
賈蓉聞言,點了點頭,道:「馮兄且下去讓兄弟們準備好,我估摸著,等到晚上就要亂起來。」
馮紫英聽得這話,而後便一行禮就要往山下去。
他正要走,一旁於爅卻是突皺起眉頭來,口中疑惑道:「不對,孔府有變。」
於爅這話一出,馮紫英便停下腳步,而後和賈蓉一般動作,舉起千里鏡,便看向了孔家府邸。
這一看,三人皆是皺起眉頭。
千里鏡中,只見平日里光彩的孔府,現如今中心祠堂的位置,竟冒出了縷縷黑煙。
賈蓉看著孔府中模樣,心裡便琢磨了起來。
未幾,他放下千里鏡,急道:「孔府內亂了,他們有後路。」
這話一出,於爅、馮紫英皆是一愣。
賈蓉笑著解釋道:「現這般模樣,只要是正常人,都看的出來情況。如此,孔府要麼拚死一搏、螳臂當車,要麼跪地叩首、徒勞無益,現這內亂,定是府里有人尋得了後路。」….「自古艱難唯一死,孔府眾人不傻,明白朝廷的意思。如此,有名有姓的該死不想死,無名無姓的想活活不成,便亂了起來。」
賈蓉這話一出,於爅和馮紫英也明白了過來。
未幾,馮紫英道:「計劃有變,伯爺我們又該如何?」
賈蓉笑了笑道:「孔家內亂,那衍聖公是活不成了,如此,也免得我們沾血。」
「你且下去吩咐弟兄們準備好,而後,分兩百人出來,左右各一百,分別拿我和王爺的信物,去尋左右兩路平叛大軍,待曲阜城破,亂民入城,最遲一個時辰,大軍也得入城。」
「另外,我見這曲阜周圍一片平地,縱有後路,也不過暗道一種,這出口,說不得就在我們腳下,如此,防山各處,你再留兩百人守著。」
「最後,剩下的人皆穿戴整齊,做好標記,跟在亂民後面,往曲阜縣城去。」
賈蓉說罷,馮紫英便是點頭,而後,往山下去了。
待到馮紫英離開,賈蓉和於爅又再看了看孔府中的情況,不大功夫,也下了山去。
……
時間一晃便到了下午,此時,山拗中,約摸二百出頭的漢子,皆手持剛刀,眼神冷酷,手腕上,皆捆著個玄色的手綁帶。
這群人面前,賈蓉、屋爅、馮紫英也是如此打扮,只不過,身上各多出了一件鎖子鏈甲,以護住薄弱部位。
未幾,一個兵卒從外面進來,跪地行禮道:「參見王爺,亂民已開始攻曲阜城了。」
於爅聽得這消息,轉頭看向賈蓉。
賈蓉呵呵一笑,而後眼中厲色驀的閃過,冷聲道:「出發!」
……
曲阜城下,亂民似野獸,沒有雲梯更無刀劍,可就是黑壓壓的人頭,只看著,便讓人心驚膽戰。
曲阜城中,約摸有數十差役,更有孔府的府兵上千,可此時,城門口卻是空無一人。
未幾,亂民只憑血肉之軀,硬生生,撞開了曲阜城門。
天下文脈開端之地,幾千年來,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最原始的野蠻。
所謂的文明,在亂民的踐踏下,被踏成粉末,被踏進了泥土裡。
賈蓉領著禁軍,追著亂民進了曲阜縣城。
這些亂民,大多不為財,只為能吃的一口飽飯,一進城,便四散開,尋著糧鋪、酒樓去了,去往孔府尋財的,卻是少數。
賈蓉領著禁軍快步往孔府趕,只盞茶的功夫,他們便到了孔府門口。
一到地方,賈蓉便看向身後禁軍。
未幾,他閉目又睜開,長嘆一聲后,口中無情道:「無論男女,無論老幼,但凡知事,皆殺!」
賈蓉說罷,身後禁軍齊聲道:「明白!」
……
賈蓉一聲令下,兩百禁軍,就如同暴雨下的山洪,黑壓壓,迅猛的沖入了孔府之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秋末冬初的曲阜,竟幾聲雷響,而後,驀的下起暴雨來。….孔府向來乾淨的路面,被雨水混合著血水污濁,而後,再被沖凈。
賈蓉同於爅一道慢慢走著,待走到孔府中心,便看起了歷代皇帝,送給孔家的各種封號。
未幾,突有一禁軍尋來,開口道:「王爺、伯爺,小的在一旁書房,尋到個提前被刺了,卻還留著口氣的人。」
賈蓉和於爅聽的這話起了興趣,而後,於爅道:「帶路。」
那禁軍領著賈蓉、於爅二人進了間頗豪奢的書房,待進去,賈蓉便見著個,口中溢血,胸前一般鮮紅的老頭。
那老頭眼中已無什麼光彩,只嘴裡喃喃著什麼,似不甘心,又像不想死。
未幾,於爅上前。
他看了看那老頭后,臉色怪異,突湊到那老頭耳邊,道:「衍聖公可認得本王。」
於爅這話一出,那老頭似被於爅口中的某一個字刺激到了,口中上氣不接下氣的叫喚著,手腳也亂舞動起來。
於爅見狀,又道:「本王於爅,奉父皇命特來滅你孔府。」
這話一出,那老頭眼睛驀的瞪大,待三五個呼吸后,他猛的噴出一口血,而後再一聲厲喝,道:「於淵!四房!」
喊罷,便再無生息了。
於爅看著面前老頭,冷冷一笑后,抽刀而出卻又收起。
未幾,他看向賈蓉,道:「罷了,人死燈滅,本王也懶得同他計較。」
「對了,壽鄉伯可覺得可笑?」
賈蓉笑道:「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終不過家破人亡樓塌了!」
於爅聽得這話,哈哈大笑起來。
未幾,他擺手打發掉那禁軍,而後眼睛堅定看向賈蓉,口中一字一句道:「若壽鄉伯助我,我必不負君。」
這是於爅第二次同賈蓉吐露野飲,也是兩次中,最為清晰明白的。
賈蓉聽得這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如此,二人面對面沉默著,待過了三五個呼吸后,於爅突的自嘲一笑,道:「罷了,我卻是有些強人所難,我本以為,這半月相處,壽鄉伯會對本王有所改觀。」
賈蓉聽得這話,笑了笑道:「現陛下安康,臣先是陛下的臣子。」
說罷,賈蓉又道:「不過,臣相較於炘親王和燔親王,臣更喜歡王爺一點。」
賈蓉這話一出,於爅頓時激動之色溢於言表,他忙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住心神,免得因為太過激動而在賈蓉面前出醜。
未幾,於爅看向賈蓉,開口道:「本王先試著做壽鄉伯的朋友,如此可行?」
賈蓉笑道:「待回京,寧府大門永遠為王爺開著。」
……
孔府本就內亂,再加之亂民湧入,后又有禁軍兜底,如此,不過一炷香功夫,整坐孔府,便只剩下了賈蓉他們兩百多人。
未幾,有禁軍尋來,行禮道:「小的參見王爺、伯爺,現今這孔府,我等已仔細搜尋過,保證無一活口。」
賈蓉和於爅聽得這話,皆點頭,而後,賈蓉突想起剛才那衍聖公臨死時候叫喊出的「四房」來。
他琢磨了會,看向那禁軍,道:「可知孔府四房在哪個位置?」
賈蓉這話問出,那禁軍也是一愣,未幾,他搖頭道:「回伯爺,這府里沒有標記,各處院子皆相仿,如此,實不知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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