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至山東路上二三事
大乾歷，乾明六年十一月九，夜。
賈蓉一身戎裝，端坐在馬上，左右舉旗，上書「朝廷欽差」，又有「如朕親臨」，在其身後，還跟著百十兵卒，並有十幾輛馬車，上面或載著貨物、或載著幾個年老體弱騎不得馬的老臣。
在中午領了旨后，縱使有萬般不舍，賈蓉也得上路了，他此行，為乾明帝，也是為的他自己的富貴，畢竟，真要是大乾亂了起來，他再想這般舒坦，卻是不可能了。
此時距離賈蓉離京，已有一個時辰，太陽早已經落山，已是天色昏暗，氣溫也涼了下來。
未幾，有人拍馬從隊伍後面趕來，手裡面，還拿著個包袱。
賈蓉借著身旁火把昏暗的光，側頭一看，卻是曾同他一道，走南闖北的趙順。
趙順手裡舉著包袱，待到賈蓉面前，手一抖，把包袱打開，裡面是一厚實的羊絨毯子。
趙順拿著毯子，笑道：「伯爺，夜裡冷，且把這毯子披上。」
賈蓉笑著接過，道：「你倒是費了心思。」
趙順哈哈笑著，而後摸了摸頭，又道：「伯爺，這天色昏暗，後面離不得人，如此，我便過去看著了。」
賈蓉點頭道：「嗯，當點心，車裡都是老大臣，如有野獸，儘快驅趕，免得驚了他們。」
說罷，賈蓉又估摸了會路程，道：「如我沒記錯，前面二十里便有驛站，我們便在那裡紮營，待明日天明再上路。」
趙順領了吩咐，便有拍馬往後面去了。
賈蓉看了看手裡毯子，琢磨了會，同左右吩咐了一聲，而後調轉馬頭，把毯子往馬屁股上一別，也往後面去了。
賈蓉拍馬間，來到一馬車跟前，他敲了敲車窗，未幾便有一花白頭髮的老頭掀開了帘子。
賈蓉手裡拿著火把，借著火光看，那馬車裡的老頭不是魯瑕是誰？
魯瑕也是走南闖北慣了的，不過其以前冬季出京，多是年輕體壯的時候，現上了歲數，只這太陽下山不久的功夫，就凍的有些哆嗦。
魯瑕打著牙花子道：「不知……伯……伯爺有何事？」
賈蓉看著這老爺子凍的不輕，笑著把馬屁股上別著的毯子扯下，而後遞給魯瑕道：「小子疏忽，忘了大人上了年紀，早知太陽下山便紮營歇息。」
「現距離前面驛站不遠，再有半刻功夫便到，大人且先裹裹，待到了地方，蓉給大人殺羊。」
賈蓉說罷，手裡毯子便遞到了魯瑕面前，魯瑕忙伸手接過，而後就是一圈又一圈，把身上裹了起來。
待暖和了幾分，魯瑕聲音也不抖了，笑道：「平日在府里，有碳火卻是不冷，我身子也算硬朗，有時不生火也無事，不曾想，今個出了城，卻是吃了大虧，如此，多謝伯爺了。」
滿朝文武中，賈蓉欣賞的人不多，其中，魯瑕便是一個，此人算的上是君子，有才有德，且一心為國，唯一的缺點，便是此人有點扣。….這不，剛暖和了幾分，魯瑕聽的賈蓉要殺羊，頓時不樂意了，他道：「還請伯爺莫浪費，山東民變，究其根底，還是百姓吃不上飯，這事陛下清楚，只為的天家顏面，是故聖旨上將叛民說的人神共憤。」
「我等至山東，一為賑濟，二才是平叛，此時天寒地凍，山東災民說不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如此一來，這羊肉，我如何吃的下口。」
賈蓉聽了魯瑕的話，哈哈笑道：「大人所說我自是明白的，不過，滿朝文武，能一心為國，一心為民的大人著實不多，大人吃一口羊肉，暖和暖和身子，免得路途遙遠出個什麼差錯，大人在位一天，便不知後會有多少百姓得福，如此，這羊肉該吃。」
「何況，此趟是苦差事，就是大人不吃，這一路護送的兵卒也當的一兩口羊湯。」
魯瑕聽了賈蓉的話，笑著搖頭道：「當真是昏了頭，跟你辯論，也罷，如此我也沾沾伯爺的光。」
賈蓉送完了毯子，又同魯瑕聊了幾句有的沒的，而後，便又拍馬，一路到了隊伍最前面。
賈蓉估計的不錯，只過了兩刻功夫，不遠處，官道旁便有驛站的燈火亮著。
賈蓉拍馬加速上前，待到地方，那管著驛站的三五個小吏卻是已經在驛站外侯著了。
那小吏見人多，又見賈蓉穿著不凡，忙上來磕頭，齊聲道：「小的們見過將軍。」
賈蓉在馬上點了點頭，而後翻身下馬，問道：「本將軍乃壽鄉伯賈蓉，現領欽差，要往山東平叛，今夜在此歇息。」
說罷，賈蓉又問道：「此間驛站有房幾間，吃食備了多少？」
賈蓉這話一出，那領頭的小吏抬頭看了眼賈蓉身後不遠處的隊伍。
待看了兩眼，這小吏齜牙咧嘴道：「好叫伯爺知道，這驛站建的小，今雖裡面沒住人，可房也只有十六六間，上房三間，通鋪十三間，至於吃食，小的看伯爺領的人多，米面約摸是夠的，只菜蔬可能缺些。」
這小吏說完，生怕賈蓉發火，又忙道：「不過驛站里還備了些好久，一會小的拿出來，必讓伯爺盡興。」
賈蓉聽得這小吏的話，點了點頭后，從身上摸出張銀票來，他遞給那小吏，道：「不必惶恐，這錢你拿著，本伯知這近處有羊倌兒，你拿著錢，去買些羊來，多了也不怕，我路上帶著。」
「還有，將上房收拾利索，有幾位老大人，受不得寒，得生碳火，飯也儘快做上。」
那小吏得了賈蓉的銀子，又聽了賈蓉的吩咐，而後便是磕頭，領著其他小吏去驛站里張羅起來。
再不久，隊伍走到驛站跟前，那打頭的小吏許是張羅完了，已是騎了匹馬，往遠處去買羊了。
時間過了大半個時辰，此時隊伍營寨已是紮好，驛站里，四口大鐵鍋裡面，也是傳來了米香味。….賈蓉領著趙順並幾個親近的小旗，還有魯瑕同另外幾個一道去山東的官員，現正坐在驛站里。
爐火旺，眾人吃著熱酒，驅散著身上的寒氣。
未幾，驛站外傳來羊的叫聲，再不久，那小吏便跑了進來，向賈蓉行禮道：「回伯爺，小的共牽了二十七頭回來，因為要的多，那邊老爺又送了些果蔬吃食。」
那小吏說完，便從身下取下花剩的銀子來。
現大乾一頭成羊價錢約摸在三兩上下浮動，這小吏牽了二十七頭回來，剩下的銀子，看起來還有十兩的模樣。
賈蓉接過，又從中把散碎的約摸二兩上下的銀子取出，遞給那小吏，道：「這是賞錢，且去殺羊，好好拾掇。」
那小吏得了銀子，臉上笑的同花一樣，忙不怠的點頭，道：「謝伯爺賞，小的這就去收拾。」
那小吏離開后，賈蓉又吩咐了身旁兩個小旗過去搭手，如此，又是一番忙活，賈蓉他們才用起飯來。
這荒郊野外，比不得京里，羊肉雖收拾的乾淨，也不缺少調料，可是那小吏的手藝比不得大廚，只焯水后，將羊同菜一道白水煮了下。
雖說如此，可眾人是又冷又餓，就這般塞進嘴裡，也不覺得難吃。
眾人吃了一陣，待腹中起了熱氣，賈蓉便同魯瑕說起，此去山東的事。
賈蓉道：「自神京至濟南府，路途共一千五百里，我們行的慢，一天約摸兩百里路，如此，想來八天便到地方了。」
賈蓉這話一出，那邊魯瑕也捋著鬍子道：「伯爺不必為老朽考量，出府時，馬車裡墊的厚，就是快些，我也吃的住。」
「我等早一天過去，民亂說不得便早一天平定。」
魯瑕說罷，其身旁跟著的另外幾部侍郎也笑著開口，道：「魯大人所言極是。」
賈蓉點了點頭，而後道：「既然大人這麼說了，那明個，趕路便快些。」
眾人吃過了東西，又再閑聊了幾句，幾個上了年紀的，便吃不住勁，回房休息了。
如此，驛站中冷清下來，賈蓉便出了驛站，把營寨巡視了一番后，也回了他的房。
賈蓉進房還未歇息，時間過了不久，便有人來敲門。
賈蓉道：「進。」
說罷，便有趙順推開房門，其身後，還跟著一身流民打扮的賀永。
賀永前面被賈蓉打發著，跟馮紫英一道往山東去了，現今回來，卻是傳消息與賈蓉的。
賀永進來后，賈蓉笑著道：「辛苦了，可用了飯。」
賀永道：「我一早便在這等候伯爺了，不過，剛才伯爺同幾位大人說話，我便不好出來。」
「不過，趙順尋這了我，請我一道，也吃了羊湯羊肉。」
賀永說著，便從身上拿出個摺子來，賈蓉接過，待翻看看了兩眼，臉上便露出怪異的神情來。
這摺子是馮紫英寫給他的，上面零零碎碎，寫了些馮紫英到山東后的動作。….其中一條讓賈蓉有些苦笑不得，因為馮紫英領了一營禁軍充當亂民，由於其勢力大，馮紫英為人又不錯，是故，其現在竟然成了一股勢力頗大的亂民首領。
賈蓉又待看了兩眼那摺子，而後便回身做到案前，提筆給馮紫英回起了消息。
賈蓉根據馮紫英的動作，又給他囑託了些事後，便將摺子合好，重新交給賀永，道：「卻是麻煩你了。」
賀永接過，笑道：「伯爺抬愛。」
……
賀永在驛站待了不久，便又趁著黑，先一步，往山東去了。
待到賀永離開，賈蓉也沒了其他的事，如此，便熄了燈，上床歇息了。
時間一晃便是三日過去，這三天，由於加快了行進速度，賈蓉他們距離濟南府，卻是只剩下了一半的路途。
與此同時，長安城裡，令諸多勛貴心思動蕩不安的平叛統帥也是終於有了人選。
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此次平叛，乾明帝沒有選任何一個有資歷的將軍，反而是點了一個，從未出現在眾人眼中的人，那便是北靜郡王世子水溶。
此人一出，京里又是議論紛紛，有人暗自猜測，這是老北靜王年事已高，說不得那天就過去了，如此，扯了老臉，同乾明帝要了這個位置。
除水溶外，乾明帝另外還點了兩個人，一是仁靜親王於爅為監軍，奮武伯周孟武為先鋒。
乾明帝這一番人事調動，除了水溶外，都是挺合適賈蓉動作的。
如此，乾明帝聖旨一下，有著前面的準備，不過十一月十三日，水溶同於爅一道，領著京營右掖軍共計兩萬軍漢，攜帶足夠的糧草和武械，就追著賈蓉他們的屁股，往山東濟南府去了。
時間又這般過去了幾天。
這天，十一月十七，賈蓉一行終於到了濟南府。
這剛一進濟南府，還未到府城，官道上，便有葉清昌領著濟南府尹並大小官吏，前些迎接賈蓉這個欽差了。
賈蓉是第一次見葉清昌此人，此人人如其名，長的清瘦俊郎，身穿一身緋色綉孔雀的正三品官服，頭上戴著烏紗帽端的是人模狗樣。
賈蓉打老遠便看著葉清昌了，他心裡琢磨著，這葉清昌能以四十齣頭的年紀，做到一省巡撫，想來也不是易於之輩。
賈蓉看見葉清昌，葉清昌自然也是見到賈蓉了，如此，隔著老遠，葉清昌便一路小跑上前來，面上苦澀，做出一副無奈的模樣來，未幾，他開口道：「山東巡撫見過欽差大人。」
賈蓉點了點頭，讓旁跟著的趙順拿出聖旨給葉清昌看了后，淡淡開口道：「山東民變，陛下震怒，本伯先行一步，一為查探具體情況，二來是為賑濟，三，則是要追究大人的罪責，如此，葉大人可有話說？」
賈蓉懶得同葉清昌虛與委蛇，他心裡明白，現惹出這般大的事，葉清昌若是個聰明人，就應該知道怎麼做。
賈蓉話說完，葉清昌便親手摘下了頭上烏紗帽，而後嘆道：「臣愧對皇恩，治下出了這等事，實在罪該萬死。」
「不過，且望欽差大人留我頭顱，待到我把山東諸地情況一一詳細同大人講了，而後，便引頸就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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