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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二)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有的事情一旦開了頭,就不是那麽容易好結束的了。


  寂也不知從哪兒抓來一隻是頭頂是粉色的雪鴿,時不時就給蓧送信,蓧更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行蹤的。


  而實際上,她也沒回軒轅山。


  她一直在四處遊玩,沒有目的地。


  她沒有錢,沒有值錢的東西,她隻是想徒步在這個軒轅山世世代代守護的世界上走一遍。


  驚奇的是,那個紅腦袋雪鴿每次在給她送來一封信的時候總是會伴隨一些小玩意兒砸下來。譬如:某樣金光閃閃可以換錢的東西。


  若水河畔的日出最好看,當光明與黑暗相互撕咬得遍體鱗傷的時候,其實我更喜歡光明到來時刹那的寧靜。


  寂的來信這樣說。


  他從不跟蓧說他做了什麽,在想什麽,他隻是告訴她,哪裏最好玩,哪家的小店的芙蓉糕最好吃,哪棵樹底下藏了一壇主人三十多年前埋下的桃花釀,原本打算嫁女兒時再開封,可憐到現在他家女兒都沒有嫁出去……


  信上說的那些地方,或者是蓧站著的地方轉彎處,或者是她一眼就可以看得到的長街盡頭,又或者,是她下一個將要去的地方。


  她有一種感覺,感覺這些地方寂早已走過,或許這株桃樹下就有著他曾停留過的腳印,而她正循著他的腳印,一步步走過他曾走過的路,體會著他在信上所說的感覺。


  這讓她在某種程度上有些不大樂意,怎麽說也是一個赫赫有名的玄女不是?她不喜歡踩在別人的腳印上走路。


  可另一方麵,她的內心又有些說不出的波瀾,譬如當她經過那株桃樹下,想起他信中所說的桃花釀。她會想:


  他也曾在這棵桃樹下駐足停留嗎?他也會好奇主人家的女兒究竟長什麽樣嗎?他也趁著主人不在家的時候偷酒喝嗎?

  某個日落時分夕陽卻仍舊燦然的傍晚,蓧停住腳步,天空燦爛的像被頑皮的孩童打翻了顏料盒,和煦的夕陽將她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這個男人正在不知不覺滲入她的思想!


  她把信揉成一團,不快地扔在地上。


  “若你生活在人間,定是個不知羞恥的浪蕩子!花言巧語不知唬過多少無知少女!”


  “是嗎?”


  蓧被嚇了一跳!

  這家夥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後了?!

  “那隻雪鴿,是你變的?”


  蓧狐疑地盯著寂。


  寂走近蓧,“我不曾唬過別的女子,除了你。今生,我也隻給一個女子寫過信,就是你。”


  蒼穹之下,夕陽如血,這個身穿血色紅袍的男子臨風而立,他沒有穿鞋,赤腳踩在黃沙大地上,他也沒束發,濃墨般的頭發在半空中肆意張揚開來,仿若這天地就是為他而生,他就是這天地的主人。


  有一種美,叫做心驚。


  蓧有些慌亂地轉移自己的視線,她告訴自己不能再跟眼前的這個男子接觸下去。


  她連告別的話都沒說,抽身就走。


  “其實這世上好玩的地方多著呢。”


  身後,寂的聲音懶懶散散。


  “隻可惜有些地方女子去不了,偏偏那又是世上極樂之地。”


  蓧停住腳步,回身。


  “憑什麽女人不能去?”


  寂仰頭大笑,是勝利的笑聲。


  他從來沒輸過,他料定了她會回頭。


  ……


  蓧麵色鐵青,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這一次,她端不住神女的架子了!


  她怎麽也沒想到,寂帶她來的地方居然是……居然是……


  “我說的沒錯!你就是個浪蕩子!不要臉!”


  寂滿臉奸計得逞的賊笑,看也沒看一眼就擋住了蓧扇過來的巴掌,居然還順勢在她手上摸了一下!

  “你!”


  蓧氣得肺都要炸了!


  她自幼眼高於頂,何曾被人如此褻瀆過!她簡直有立即殺了這個男人的衝動!


  “喲——!”尖尖細細的聲音,一個上了年紀卻依舊濃妝豔抹的女人一步三扭地黏了過來,“爺您可算是來了,把姑娘們都想死了呢~!”


  蓧被這老女人的樣子嚇得不輕,連忙從寂的身旁跳開,可是寂那一下又抓住了她的手,現在攥緊在手裏怎麽也不鬆開。


  老女人這才注意到寂身邊的蓧,臉上一下子有些架不住了,聲音仍是尖尖細細地問道:“喲!這是誰哇,長得可真水靈!”


  寂猛地一拽,把又拉近他身側,他用半邊肩膀擋住她,恰好擋著老女人在蓧身上放肆遊走的視線。


  “老規矩。”寂語氣裏帶了一絲厭惡,如果是之後的蓧,能夠察覺出他此時已經在極力忍耐了。


  寂拿出一個袋子扔給老女人,那袋子從他的手中滑落,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它還沒落到老女人手中時,寂就已經拽著蓧走進去了。


  鶯歌燕舞,香豔露骨。


  蓧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不得不說她還是有些好奇的。她摸著剛剛寂拉她的時候撞到他肩膀上的鼻子,眼睛卻在快速地瀏覽這裏一切。


  這種獵奇的心理,因為沒了師父的管教,因為身旁有個不靠譜的男子,而慢慢擴大了起來。


  兩千多年前的青樓和兩千多年後的比有什麽不同呢?


  一樣的齷齪肮髒,一樣的紙醉金迷。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寂帶蓧來的這個可不是尋常的青樓。


  二樓最裏間的一間廂房,環境最清幽,榻上的軟枕最軟,窗戶正好對著天上一輪皎潔的明月,寂每次來都是選擇這個地方,這個地方也就是為寂而準備的。


  廂房裏,燃的不知是什麽香,隻讓蓧覺得渾身都舒暢極了,還有點兒軟綿綿的。


  一位青衣女子正在彈琴,餘音繞梁,不絕如縷,還有一個身段妙曼的女子,素手纖纖,腳戴鈴鐺,正踏歌而舞。


  蓧拿起麵前的水壺倒了一杯不知是水是酒的東西輕輕啜了一小口,味道可真不怎麽樣。


  “看來你還是這裏的常客了,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蓧的這句話有味兒,她自己也知道,但是就這麽不經大腦說出來了。


  她實際不是這樣的,正如每每祭拜祖師爺的時候,她心裏雖千百個不願意,麵上功夫總是做的沒錯處挑,跟那些仙家寒暄時也盡撿著好話說。


  但是……可能剛剛她撞到腦袋(鼻子)了吧……


  寂沒說話,眼睛一直盯著那個扭來扭去的舞女。


  蓧冷冷掃一眼,那舞女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舞步都亂了,險些扭到自己的腳。


  “真漂亮啊!”


  蓧嘖嘖感歎。


  這句話貌似也有味兒……蓧想給自己嘴抽兩巴子……


  “美則美矣,不及某人。”寂嗓音清醇,跟她剛剛喝的東西味道好像,是酒吧……


  “哼!是哦是哦!”


  蓧不屑地把頭偏過去。


  半晌,她才體會到這話中的意思——


  猛然一抬頭正對上寂深深的眼眸。


  好像裝下了一望無垠的大海,那裏麵波瀾壯闊,那裏麵驚濤拍岸,那裏麵深不見底。


  蓧的心頭好似驟然間壓了千斤重的東西,她竟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我肚子痛!”


  蓧猛地一拍桌子,嚇得舞女跟彈琴的女子全都停了下來,一看情勢似乎不大對,連忙退了下去。


  “徑直走,樓梯口處左拐就是。”


  寂一手撐著頭,不鹹不淡道。


  蓧一頭衝了出去。


  今天的腦子……還真有點兒不好使呢……一定要少說話、少說話……


  蓧走後,寂突然注意到桌上被蓧喝了一小口的酒杯,臉色變了變。


  蓧原本想走的,可是出了門就搖搖晃晃眼花繚亂的,她強自定了定神,去了寂跟她說的地方,她以為這酒的效力太強,而自己本來就不勝酒力。


  可是她站在那裏吐了半天卻什麽也沒吐出來,胃裏空空如也,根本什麽也沒有。


  她腦袋越來越昏,她兩條腿越來越軟,眼前的世界在不斷變換著,五顏六色的光影輪換……


  她要回到之前的那個房間。


  可是路好長好長,在走廊的盡頭呢!她連走一步路都要轉三圈兒……


  她扶著欄杆,近似於爬的往前靠近,好不容易啊,累得滿頭大汗的她終於到了!


  她用身子撞開門,卻聽到前後兩聲尖叫。


  榻上正在媾和的那是……那是……


  那是啥?!


  蓧一下子傻了眼。


  對方惱羞成怒,突然,也不知從哪兒刮起一陣陰風,把門關上,把蓧直接淩空吹起!

  那一刻,仿佛世界都停滯了。


  她腦中一遍遍想的是:

  不是人啊!他們不是人!


  這家店的老板不是人,來這兒的顧客也不是人!

  這兒鋪天蓋地的不是脂粉香氣,而是妖氣!這、這這都是妖靈啊!


  蓧被妖風刮到了最高點,這座樓那麽高,人站在地上望時感覺屋頂都能碰到月亮了,而她現在伸手就能碰到屋頂。


  在這種關鍵時刻,身經百戰,名動天下的蓧竟然忘記了使用靈力這項本能!


  半空中,她像一隻枯葉被風吹裏了樹枝,翩躚而落。


  半空中,她看見一隻紅色的鵬鳥向她展翅高飛。


  大鵬鳥,有紅色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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