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紙扇藏伏筆（6）
很久很久以後，珞薇向汀問起過那日，明明那群山賊都不是他的對手，為什麽他還會被他們挾持，還讓自己受了傷。
“第一次，我傷你是在斷合頂，雷霆之力雖沒有落在你身上卻也震散了你多年的修為，再加上天劫時的擦傷，你有將近兩年的時候都沒辦法下床……”
輕輕的吻落在她的眉心，那次之後，汀學會了吻她的眉心。
“第二次……”
“是我偷了你的歸墟冰！”珞薇搶著說。
汀正抱著她，一手不輕不重地刮了刮她的鼻頭。
“第三次是在露華殿……你的手……直接脫臼了……”
“第四次……是在杻陰宮……”
珞薇呼吸一滯。
前幾次，除了偷歸墟冰她印象較深以外，其餘的她都不記得了，可是最後一次……
“當我舍棄鶴九這個身份，當我終於正視自己的感情，準備娶你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此生必定護你如至寶，我會用我的一切來愛你。”
汀的呼吸噴灑在珞薇耳畔，癢癢得，惹得珞薇一顆心撲通撲通個不停。
“……可是那之後我仍是傷到了你……兩次……甚至還包括……”
“汀……”珞薇有些心疼，“沒事的，都過去了嘛！”
“所以，那次之後，我就告訴自己，如若你再受到一分的疼痛，我必定要自己承受十分！這是陌辰汀給自己的懲罰。”
所以，他不惜賠上自己的壽命，不惜損耗自己大半修為，不惜賭上一切來愛她。
所以，當那群山賊挾持住她時，當他發現她可能會受到傷害時，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還是會妥協。
所以，那次在冰河旁，她被怪物所傷，他是以一死為目的去殺那頭怪物的……那時候……他以為……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的妥協，隻為她。
那是他用生命來愛的女子，他不可以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其實……那群人我也打得過的……我當時……就是想看看你……”
珞薇到底還是說出自己的私心。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陌辰汀霸道地封住嘴巴。
他把她的柔軟含住。
他說，“我的女人，理應由我來守護。就算是我有危險，你也不可以衝上來保護我。”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此生，隻能是由我來守護你，你隻要乖乖待在我身後就好，不可以本末倒置。”
…………
“汀，你會烤魚嗎？”
波光粼粼的江麵上，一葉扁舟獨行，珞薇在上麵四仰八叉地躺著，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突然道。
其實她這話完全是明知故問，當年她和鶴九在東海的小島上時，鶴九就經常烤魚給她吃，當時鶴九那手藝……真真是人間難得幾回嚐啊！
彼時正在劃槳的船夫陌大掌門聽到這句話，劍眉淡淡一挑……
撲通……
“你你你……！”
珞薇驚訝地話說不利索，陌辰汀卻把抓上來的魚隨手一撂，一個箭步衝過來，神色緊張道：
“抬頭！別動！”
“你你你……你把衣服穿上啊！！！”
唔……
沒錯……珞薇姑娘頭一遭見到美男……那啥……很不幸地流鼻血了……
“汀，你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啊？”珞薇塞了一嘴的烤魚，一手撐著圓滾滾的肚皮仰頭問道。
“我以前對你不好麽？”某人這一句話的尾音拉得很長。
“沒有沒有！”珞薇趕忙把自己脖子縮起來，“就是……就是現在突然覺得你真好！”
珞薇咧開嘴，笑彎了眼。
“突然？”
某人開始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呃……不是不是……”
“現在才覺得麽……？”
極度危險……
“呃呃呃……”
“……我錯了……！”
珞薇雙手舉白旗投降。
陌辰汀小懲以戒地在她的小嘴上輕輕啄了一下，“以後，我都會對你好，隻對你一個人好。”
珞薇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化散在他這樣溫暖的懷裏，哪怕下一秒他們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哪怕他們就會這樣死去，她也是願意的……
“汀……”
“嗯。”
“有你真好。”
察覺到異樣，汀垂首摸了摸她的臉。
“怎麽又哭了？”
“……就是……突然覺得我好幸福……老天對我真好……以前……它總要在我覺得很幸福的時候……一腳把我從雲端上踹下來……”
汀輕輕吻在她的額頭。
“你會一直幸福下去的，有我在，老天不敢拿你怎樣。”
盡管很不厚道，但是珞薇還是在這樣煽情的氛圍下笑了。
“陌辰汀，天下之大，是不是就沒有什麽是能降得住你的啊？如果你是魔，那這天下應該就永無寧日了吧？”
“有。”汀的聲音淡淡的。
“嗯？是什麽？”珞薇仰頭問。
“你。”
珞薇一怔。
那樣浩瀚如星空般的雙眸，映了兩個小小的她。
“看來……”汀那兩道頂好看的劍眉緊緊擰起來，“有人要來打擾我們了呢。”
珞薇知道汀這樣的表情，意味著他極度厭惡、極其不耐煩。
“這是哪兒？”
珞薇四下一看，發現四周除了茫茫一片的水麵什麽也沒有。
順便解釋一下，兩人選擇走水路是因為珞薇覺得汀的行事作風太過惹人注目，還是選擇人少的路好。
“已經入海了。”
陌辰汀狹目微眯，看向遠方逐漸被分開的海麵。
“入海了？那這裏是……”
“東海。”
珞薇一下子驚跳起來。
果然，海麵被某種力量分成兩半，蝦兵蟹將依次從下麵走上來兩邊排開，而珞薇的小船，不偏不倚，正處在這條被劈開的大陸之前。
“姑娘，公子，請！”
為首的一個海軍拱手作揖道。
……
人的一生那麽久，總有些隨風，有些入夢。
東海沒變什麽模樣，比不上昔日南海的高貴奢華，卻自有一派大氣磅礴。
侍者一一給珞薇和陌辰汀敬上茶，接著就聽到一陣沉穩有力卻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再稍加注意，或是內功修為更高一籌，還會聽到微微的喘息聲。
“珞兒！”
正準備用茶的珞薇第一反應是看向旁邊的陌辰汀，不過汀正自顧自喝茶，一點兒也沒察覺到什麽似的。
鏡古身後跟著浩浩湯湯十幾個侍女，似乎還有某個小腦袋在裏麵隱隱約約晃了一下，珞薇禁不住探頭細看了幾眼。
“珞兒！”
那人急匆匆來到她身邊。
“水君。”
珞薇張弛有度地向他行了個禮。
鏡古伸出的手在半空中一頓，仿佛整個人都被徹骨寒冰凍住了一樣。
“珞兒，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
“我知道。”珞薇衝他笑，“你是我的鏡古哥哥嘛！”
這樣輕鬆的語氣，這樣含笑的眉眼，和以前的她似乎沒有什麽兩樣，可是，鏡古卻是有一種什麽也抓不住的無力感，他知道，有些事，回不去，終究是回不去了。
“珞兒，有些事，我知道你不忍心，沒關係，鏡古哥哥幫你！你隻要記著，無論發生什麽，我一定守在你身後！”
話將說完，隻聽陸續幾聲刀劍出鞘的聲音，不知何時從哪裏冒出來一批海軍，已經將陌辰汀裏三層外三層圍了起來，而陌辰汀居然還老神在在連眼皮也未曾動一下。
“你幹什麽？！”珞薇聲調大了幾分。
“珞兒！這是我這十年來費盡心血訓練出的精兵，他們奇門八卦陣至今還沒人能破！我就不信殺不了他陌辰汀！”
海軍又朝陌辰汀逼近幾分，眼瞅著那些利刃都快刺到陌辰汀了，可他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為什麽？”
珞薇搶先一步衝到陌辰汀麵前，像隻老母雞似的笨拙地張開雙臂。
“珞兒！我知道是他傷了你，是他殺了你的孩子！我在替你報仇啊！”
“不需要！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不需要你插手！”
鏡古往後踉蹌了半步。
“珞兒？你被他施了什麽咒術對不對？不然你不可能這麽護著他的……你別怕、別怕！我這就來救你！”
鏡古低喝一聲，一手揚下，其中有個海兵眼疾手快，提著自己手裏的叉子揚手飛出去——
“珞兒！”
“珞兒！”
鏡古心痛不已，可待他衝上前去，一雙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的大手已經把那個纖弱的女子攬入懷中。
“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她究竟有沒有被我控製！”
周遭的幾十個海兵，連同跟在鏡古身後的婢女，猛然間都小腿一軟，嘩啦啦全都撲跪在地上。
很明顯，陌辰汀的威懾力已經他們本能地害怕了。
陌辰汀滿臉厭惡地甩開魚叉。
若不是他剛剛出手夠快，可能這根魚叉刺進的就是……
強壓住心頭的憤怒以及恨不能立時就將整個東海炸成廢墟的欲望，陌辰汀不動聲色將珞薇護在懷裏，周遭溫度已經下降到冰點以下。
“珞、珞兒？！”
鏡古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
是他嗎？剛剛、剛剛是他做的嗎？差一點、差一點就又讓她……
“珞兒……你在恨我對不對？你在恨我吧？在杻陰宮的時候，我沒有幫你……我沒有趕去救你……對不起……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那是因為……是因為……”
“因為羽千夜用淩的性命威脅你。”
珞薇軟軟地靠在汀堅實的胸膛上，剛剛那魚叉確實被汀以極快的速度格擋而開，卻也因此劃傷了她半邊肩膀，如今血還在透過她的衣衫往外滲。
她唯一暗自慶幸的是她穿得仍是一襲血紅衣衫，陌辰汀此刻應該還沒發現她受傷了。
不過……等血越滲越多……他估計很快就能聞到血腥味……
“你、你知道？！”
“讓淩出來吧，別藏著掖著了。”珞薇下巴一揚，視線落到那群侍女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