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死生契闊（6）
“阿枚，我想出去看看，待在家裏好悶啊。”
結果是姐姐拉著她逛了一圈兒，給她買胭脂水粉……
……
如果說姐姐是她在這世上唯一還割舍不下的牽掛，那麽她何嚐不是姐姐在這世上僅有的依靠呢？
她們因為彼此，都要故作堅強；她們為彼此而努力地活著，可是彼此也反過來成為對方僅有的依靠。
“姐姐小產之後，身子就差了很多，尤其是吃飯，總是沒有什麽食欲。有一段時間，她一看見紅色的東西就會想吐，我怕她這樣身子撐不住，就老變著法子勸她吃東西。我說我喜歡吃，可是沒人陪我一起吃我又不想吃，然後姐姐就會跟我一起吃。可是她隻能吃一點點，每次吃多了，就會很難受地吐出來……這些，還是我後來發現的，她總是會找個沒人的地方。”
靈凡看著一桌漸涼的飯菜，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
其實珞薇對他挺好的，凡是也都盡量顧著他。他又怎麽能……怎麽能……
靈凡從座位上衝起來，“咱們去找姐姐！”
阿枚搶在他前麵擋住他。
靈凡怎麽可能不明白她想幹什麽？可是他不可能讓她一個人以身涉險。
靈凡一手捉住阿枚的手腕，力道之大竟然讓阿枚也一時無法掙脫。
“你擔心姐姐安危，我也擔心！要不我們兩個一起等到天亮，要不我現在就陪你出去！”
說著脖子一抻，雄赳赳氣昂昂。
阿枚哭笑不得，“那若是天亮之後姐姐還沒回來呢？你就不去了？”
“那我也要陪你去！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都陪著你！”
靈凡情緒激動，胸口劇烈起伏。這是他第一次向一個女孩子表明自己的心意，雖然沒有一步是按照他預想中的樣子，但是，這些全都是他翻來覆去想了許久之後，醞釀了許久之後的話。
這本是最普通，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幼稚的情話，阿枚好歹也活了幾百年，這種話可以說是在耳朵裏都聽得起繭子了，可此時她的臉上卻飛起了一抹可疑的暗紅。
“好……”阿枚強行壓製住心底的某種柔軟，才讓她看上去和剛剛並沒有什麽兩樣，“等天亮之後，如果姐姐還沒回來，我們就過去找她。”
靈凡內心激動得不知該怎麽形容，滿腔歡喜湧到心口，化到嘴邊，最後凝成了一個字：
“好！”
行雲樓在冷風大作，室內卻暖的兩人臉上紅撲撲的。
阿枚壓下去自己內心的不安。
上次姐姐寫信給她離開時，她就被抓去了杻陰宮；上上次姐姐寫信給她離開時，她就在斷合頂被陌辰汀軟禁起來；上上上次……
————
冰河外。
銀光乍現！
珞薇足尖輕點，靈活又輕盈地躲過飛射而來的幾塊冰刃。
一隻長相凶猛體型龐大的冰怪從湖底破冰而出！
原本就有些灰暗的天空，被這個大家夥一擋，更黑了。
珞薇抬頭，眯眼，估量一下，自己貌似才有它牙齒那麽大吧？
“畜生！”
珞薇冷哼，催動靈力揮舞著從李嬸家拿的用來燒柴的鐵棍直衝而去。
她迎著狂風而上，衣袂在怪物的狂嘯中肆虐地飛舞。
陌辰汀站在離河岸十步開外的距離。
墨藍的眼眸微微眯了眯。
所有的冰刃，所有怪物胡亂飛射而出的武器，在經過他身邊時，都被震碎！
他安之若素地看著才隻有怪物眼睛那麽大的珞薇，那麽嬌弱的身子，好像風一吹就會被刮跑一樣，衝到怪物鼻子上，又快又狠地把鐵棍刺進怪物眼睛裏。
血柱衝天。
怪物暴怒，張開血盆大口狂叫。
陌辰汀就像看著一處在平常不過的風景，麵色如水，墨藍的流光跟隨著珞薇飛來飛去的小小的身影，沒有任何波瀾。
他知道她能解決得了，他也知道她不再是當初那個什麽都怕的小丫頭。
不過他還是選擇這個不十分近但可以及時保護她的距離。
怪物被珞薇飛來飛去像是捉迷藏逗弄它的方式惹怒了，不斷地用頭撞擊珞薇所在的方位，但每次都被珞薇靈活地躲開，它氣得仰天狂叫，恨不能把珞薇嚼碎了。
這樣囂張而冷蔑的氣勢，像極了某個人。
他一直微抿的唇角輕輕上挑。
汜葉珞薇，你是屬於我的！
……
珞薇一隻腳的腳尖盈盈落在河中間一小塊碎冰上，周圍是刺骨寒冷的河水。
她的衣裙和鞋子很快就被冰冷的河水浸濕。
怪物暴躁地怒視著她。
她的鼻尖滲出了一層薄汗。
這樣的方式，終歸還是會消耗她的體力。她雖然功力足夠高，但體力一直是她的軟肋。
珞薇揚起下巴，毫不畏懼甚至是帶著一絲挑釁地，迎著那怪物恨不能吃了她的視線。
其實一開始她就發現了這怪物的命門是頭頂。
隻是，如果選擇這樣的方式，的確可以一擊斃命，又快又狠地結束戰鬥消滅怪物。可這樣怪物勢必會被惹怒，這種怪物別的本事不一定大，但記仇卻是數一數二的，就算死了也要報複她，衝塌河壩，洪水泛濫，到時候又是一番生靈塗炭。
更何況，她來這裏本來就是為尋狗蛋兒的，現在孩子還沒找到，她隻怕還不能先殺了這個大家夥。
怪物瞅準了珞薇，狂吠著用頭撞去，強大的風力從珞薇側麵向她呼嘯而來！
珞薇一個縱躍再次輕盈利落地閃過。
左腳腳尖落到了怪物頭頂，以一種金雞獨立的姿態俯瞰她腳下的一切。
怪物見珞薇莫名其妙消失了，左看看右看看也找不到影子，氣得捶胸大叫。
畜生就是畜生。
珞薇趁著怪物還沒有反應過來，凝神細細打量河麵下。
她現在已經確定了目的就在河麵下，隻是這個怪物一直攪得她不得安寧，讓她沒辦法看清這下麵究竟是什麽。
一條河裏，總不會平白無故長出一隻河怪來的，隻能是有人以某種方式將這怪物召喚了出來。
而這個人，極有可能就藏身河底。
換言之，隻要揪出這個人，就能找到孩子。
怪物狂怒！
無數冰刃像亂箭一樣鋪天蓋地地從它身上飛射而出，密密麻麻像雨一樣。
雖然知道這些對他來說簡直是小兒科，但是珞薇還是忍不住朝那裏看了一眼。
墨藍的流光迅速捕捉到她的視線，緊緊而熾熱地纏繞住她。
珞薇呼吸猛的一滯，連忙偏過頭。
與——此——同——時——
珞薇喉嚨發緊，在那一刻突然心跳加快，喘不過氣來！
她驚恐地瞪大雙眼！
“汀——”
她看到陌辰汀在聽到這一個字之後，墨藍的流光裏飛躍著的狂喜。
可是——
雷霆暴擊！
鈍痛噬心！！！
珞薇眼前發黑，喉內一陣猩甜。
陌辰汀還在狂喜著的眼眸霎時閃過深紫的巨慟！！！
氣急敗壞的河怪，找不到珞薇的河怪，暴怒得要吃人的河怪。
在找不到珞薇之後，它把視線轉移到了一直在一旁站著不動的陌辰汀，跟珞薇一起來的陌辰汀。
它氣急敗壞地把怒氣撒到陌辰汀身上！
它隻是一隻畜生，它不知道惹怒了陌辰汀的後果，它敢瞄準了他，向他發出蓄勢已久的，最猛烈的攻擊！
——珞薇也沒明白過來自己怎麽想的，反正等她感覺到蝕骨鑽心之痛時，她已經擋在了陌辰汀身前。
其實她心底裏也知道，這個河怪的攻擊對陌辰汀來講根本不算什麽。
但既然她替他擋了，就當是，她還他一命吧。
她對自己說，還他這一命，從此後，她和他，互不相欠。
下一秒，她警覺地感受到陌辰汀周身靈力暴漲！！！
天崩地裂！
一切都將化成灰燼！
珞薇想到李嬸，想到狗蛋……
“不——！！！”
淒厲地，痛徹心扉地哭喊……
……
河麵底下真的別有洞天。
珞薇醒來後渾身酸疼，她估摸著自己是被陌辰汀的雷霆之力震飛了，掉到了河裏，卻正好遂了她想進來一探究竟的心願。
她屏息凝神，又試了一下，還是沒辦法催動自己的靈力，也就是說，她要麽在這兒等死，要麽就自己走出去。
雷霆之力。
這四個字讓珞薇胸口陣陣抽痛，那些許久不曾想過的畫麵從腦海中迸射而出，一塊塊的碎片，紛飛著要把她的頭衝破！
陌辰汀他又用了雷霆之力……
李嬸……
小丫頭……
狗蛋兒……
她的頭疼得快要炸裂！
珞薇站在原地，深呼吸。
如果她真的沒能阻止悲劇的發生，那麽至少，她要把狗蛋就出來。
她大致觀看了下四周：
自己所處的地方類似於一個甬道，河水不深，剛好淹沒了她的膝蓋。
她選擇往前走。
越往前，河水就越淺。
越往前，光線就越來越亮。
直覺告訴她走到頭就一定能發現什麽。
她朝著自己前方的光點，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光點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的周圍也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腳下的水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她走得也越來越便捷！
最後，她甚至飛快地跑起來！
終於！
她的眼前隻有一團強烈的白光！！！
——噯？
什麽情況？！
珞薇呆楞地看著自己眼前一片銀白的世界。
積雪已經堆得很深了，她一腳踩下去，足以淹沒她的小腿，而她的視線所及之處又沒有一個腳印。
白茫茫一片，就是隻有一片曠達的地麵而已，她連一塊石頭都沒發現。
沒想到甬道另一頭連接的，竟是一個從未有人來過的世界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