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紅袖斷三生（3）
我曾在最好的年紀，愛過一個最美的女子。
她如大海中的泡沫般絢爛，她像天邊的朝霞般耀眼。
我用我最引以為傲的囂張輸給了她，為的是賭她回眸一笑。
————
“白癡！”
血沫妖冶地盛開。
“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感謝你麽？這樣隻會讓我更加不屑而已！”
鬼魅的黑像一個巨大的無底洞，把他的血越來越多地吸進去。
“我、永、遠、不、會、多、看、你、一、眼——！”
邪魅的唇，紅豔的唇。
一字一句，說出這樣決絕而無情的話。
茂陵咳出越來越多的血，他的手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可是他仍緊緊箍著霽昀。
如果可以，這是他最後一次的任性，最後一次。
他對她笑，他完全不介意她對他說了什麽，他隻是用如水般深情的眼神，告訴她，他始終想說，卻一直未曾說出口的話。
世界有刹那的寂靜，仿若一隻無形的手，擰住了時間的巨輪，刹那永恒。
珞薇的嫁衣在飛揚，在哀嚎。
冰冷駭人的明紫劃出一層又一層的怒意。
茂陵的血大片大片被黑暗吞噬。
可——是——
割裂天空的吼聲！
冰軒劍再次破鞘而出！
銀白的劍氣！刺目到極致的明紫！
天地為之失色！
他的明紫，明紫的氣浪！
天地間所有的明紫化成一道淒厲的閃電！
電光火石間！
為時已晚！
茂陵絕望地哭嘯！
珞薇大口大口喘氣！
為什麽？！為什麽她會這麽難受？！
慘烈的紅衣鋪灑在地，如同一場血的盛宴。
“霽昀——”
茂陵臉頰已經被淚水浸地生疼！
在他還抱著她的時候，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霽昀一掌推開他！！！
黑裙如鬼魅般張著血盆大口！
撲向陌辰汀！
她沒有催動靈力，她沒有用任何武器！
她隻是用血肉之軀，撲向他，恍若那隻是一個壓抑了很久的擁抱。
然而。
銀白的光芒裂空而至！
雷霆轟烈般的巨痛！！！
陌辰汀眼中隻有墨藍的淡漠，像隆冬刺骨冰冷的湖底。
“霽昀——！”
茂陵被震飛出幾丈遠，為霽昀承下的那致命一擊早已傷及心脈，他沒有一絲力氣，他隻能吃力地在地上緩緩爬。
霽昀像一片枯葉翩翩墜落在地。
她的眼前，滿世界的，令人目眩的明紫！
血光彌漫出猩紅的暗影，她眼底一派漠然，她討厭紅色！
“霽昀、霽昀！”
茂陵吃力地爬向她，他的手用力地往前伸，他離她那樣遠，那樣遠……
遮天蔽日的血霧。
血霧甚至快要掩蓋他的明紫。
有珞薇的血，有茂陵的血，還有她的血。
可是陌辰汀仍舊是俊逸絕塵的出塵之姿，那樣的輕世傲物，那樣的不屑一顧。
霽昀嘴角抽了抽。
她知道她避不開陌辰汀的攻擊，這世上沒人能避開他的攻擊。
但是她隻有一件事：全力往前衝。
她隻有一個目的：死。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明紫的光芒，銀白的劍氣，沒有陽光透進來，世界是一片詭異的色彩。
她滿目的明紫色。
她聽見微不可聞的歎息聲。
她不屑地冷哼。
歎氣什麽？有什麽好惋惜的麽？
我死了，你在這個世上才能肆無忌憚地活啊，哈哈！你以為我是為了讓你活下來才選擇死亡的？想多了！
死，才是我最終的歸宿。
我生來這個世界，就是為了死。
我累了，倦了，仇也報了，恨也解了。而這世上，隻有死人才不會累，永遠的休息。
而你，會繼續在這個可笑的世界裏受苦，會生不如死，會日日夜夜被煎熬，被炙烤！
蒼白的天，血紅的地。
天空陡然變色！
珞薇怔怔地看了眼天際，繼而，瞳孔放大！
她驚愕地看向地上的霽昀！
冰軒回鞘，卻在劍鞘中劇烈震動！
陌辰汀狹目微微眯了眯，眸底還是冰冷的墨藍。
茂陵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根本還沒有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他隻是不停地往前爬，他大汗淋漓，他手腳顫抖！他不停地爬不停地爬，好像這是他從出生到現在唯一會做的事！
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蒼白的天，灰暗的天，此刻變成詭異的橘黃色！
閃電像一條巨龍，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
呼嘯著！怒吼著！
幽藍的光芒刺破長空！
粉身碎骨的力量！
——轟隆！
——哢嚓！
閃電劈下來的那一刻，珞薇偏過頭，閉上了眼睛。
她的眼前閃過無數碎片：被砍斷的手、抓著她至死不肯放的冰冷的慘烈手，燃燒著熊熊烈火的大海、咒怨聲、哭喊聲……
茂陵狂亂嘶吼，“不——”
“霽昀、霽昀、霽昀！”
他拚了命地往前爬，他慌亂地往前爬，他愈來愈快地往前爬。
他的手被蹭破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可是他的全身力氣都放在這一雙手上，他把自己的兩隻手磨得血肉模糊，他不停地喊著霽昀的名字，他著魔了地往前爬。
霽昀、霽昀！
為什麽，為什麽你還是選擇死？
為什麽，為什麽你連死都不肯看我一眼？
為什麽你寧肯死在陌辰汀手中也不了呢多看我一眼？！
你怎麽可以、如此決絕？
天雷斬下來的時候，霽昀像一塊海綿一樣被軟軟地彈起，她身子彎成了弓形，又無力地墜落。
“霽——昀——”
茂陵身體顫抖，心痛如焚，血淚流淌了滿麵！
可是，她落下來的時候，她墜落的時候，視線微微一轉，看向了陌辰汀。
她看的是陌辰汀！！！
冰冷的地，橘黃的天，血霧漸漸散開。
他的眼前有一片白灰散過。
霽昀那裏，那裏的她，隻剩下一襲沾染了她和他的黑紅的衣裙，盈盈飄落。
像是一片葉子幽幽墜落。
霽昀的那道天劫，人龍結合的天劫，熒惑妖星的天劫，沒有珞薇代替她應劫，最終，還是落到了霽昀身上。
她分明是算好了這一日，她分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她分明是要所有人都看著她死！
鮮血在他的手掌和傷口處緩緩流動，他早已麻木，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他離她那樣遠。
他流著血淚，一點一點爬向她。
霽昀、霽昀……
你等等、你再等等……
我來了、我就快到了……
橘黃的天，銀白的劍氣，明紫的霧。
那一夜，魔界慟，無數怨靈迸發。
……
珞薇撐著氣若遊絲身子，耳中陣陣轟鳴。
明紫色，多耀眼的明紫色。
耀眼華美得像她窮極一生也做不完的一場琉璃夢。
好冷……
怎麽會這麽冷？
她的手無意識地抱住自己，她無意識的瑟縮起來，她的手碰到自己粘膩的腹部。
珞薇渾身劇烈顫抖起來！
心像是被人用力撕扯般疼痛！
寶寶……她的寶寶……
不要怪娘親，娘親沒有不要你，不是娘親不要你……
空落落的，陷下去的腹部。
珞薇疼得幾欲咬舌自盡！
“素馨花開了呢。”
朦朧中，珞薇身子一僵。
和煦溫潤的聲音從耳畔掠過，珞薇朦朧的眼前竟然奇跡般清明起來！
霧氣忽而化開了一些。
她清晰地看到他身後，陰暗的，陽光照射不到的角落裏，燦然地開著幾朵淡粉的素馨花。
她一下想起自己初來杻陰宮時，玄司雨站著的廊下，也開著這樣的花。
“素馨花，在斷合頂也有的。我第一次見你時，就是素馨開得正盛的時候？”
紫黑的幽草掩映下，點點淡粉綴在其中，正是巧笑倩兮的素馨花，和往年斷合頂開的一樣粉嫩惹人憐。可或許因為在幽冥暗界根本無法生長出這樣的花，隻能依靠靈力存活，這花又和斷合頂的有些不同，是以她此時此刻方才認得出來。
素馨花？斷合頂？
珞薇登時一個激靈！！
羽千夜一襲白衣，積石如玉，與這詭異的杻陰宮是那樣的格格不入，他恍若隔世般，衣袂翩躚，朝她徐徐走來。
天地間一個強烈的炸雷！
杻陰宮劇顫！！！
“不要——！”
珞薇傾盡全力喊破喉嚨。
陌辰汀明紫的長袍愈發深了一層，“你最好、不要靠近她！”
他目光陰沉地警告！整個人都散發出嗜血的狂魅！
“汀……”
珞薇聲音沙啞至極，隻有氣息聲。
這樣的陌辰汀讓她無比陌生。
“別怕，珞兒。”
“珞兒”兩個字讓陌辰汀更加狂躁暴怒！明紫色長袍變得濃紫赤黑！
“我警告過你！不準靠近她！！！”
一身嫁衣的珞薇，血跡斑斑的珞薇，怔怔看著仿佛山上銀雪幻化而成的羽千夜徐步走來。
他在幹什麽？他為什麽會出現？
他為什麽，會走向她？！
“羽……”
她抬起頭想要找尋他，可是他早已經踱到了她的身後！
一股溫和的力量像清流一樣注入她的體內，她身上的疼痛竟然減輕了很多！
“羽千夜！”
她低呼，她震驚！
將將弱下去的心跳，快要停止的心跳，因為某種力量的牽引，突然變得強有力起來！
她分明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力量在蘇醒！
“羽千夜！你在幹什麽！”
她扭頭，卻見到他，不，他們！正處在光壁之中！
銀白的光壁下，羽千夜割開了自己的心脈！
“羽千夜！”
珞薇驚愕大叫！
她看到他愈來愈蒼白的嘴唇，她看到他的臉色變得比他的白衣還要白！
她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體內居然還有這樣的力量！塞滿了她，滿到炸裂！
羽千夜漆黑的眼底溫潤沉靜，他居然對她調皮地笑了笑！
珞薇心念電轉，瞳孔驟然放大——
血引命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