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冰封的心（3）
“平日裏，你這時候都睡熟了。”
珞薇十分僵硬地往裏挪了挪。
挪了挪……再挪了挪……再挪……
“莫貼著牆，否則你夜裏又要被凍醒。”
陌辰汀的語氣裏透著慵懶，說著，直接翻身下來躺在她身邊，大手順勢把她往懷裏這麽一拉，動作嫻熟到天經地義。
並不怎麽溫暖的懷抱，畢竟他從裏到外都是冷冰冰的。
可是珞薇一顆心卻狂跳不止，臉燙到快把自己烤熟了。
好好想想，她得好好想想……
怎麽就跑床上來了呢？
陌辰汀怎麽就過來了呢？
最近日子過得是有些昏頭昏腦的啊——
首先，她剛回來的時候，因為抗拒接受鶴九的真實身份，那是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啊！後來，等她好不容易慢慢接受了吧，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又變得極嗜睡，上半夜雖睡得淺，可是她睡得早呀！一天十二個時辰，她有將近六個時辰都是在床上度過的吧……
唔……兩極分化有點兒嚴重……
看來是睡太多的原因，嗯，就是這樣！
“別緊張，我就是想躺一會兒。”
陌辰汀的聲音酥酥麻麻的，就在珞薇頭頂，嗬出來的氣弄得她頭頂癢癢的，想撓又不敢去撓。
還能聽得到他輕淡的呼吸聲。
他好像很累的樣子。
珞薇意識到，這應該是他們第一次這麽近距離接觸吧？
汜葉珞薇和陌辰汀。
會有這麽一天，同擠在一張床上，相對而眠？
珞薇這時感覺自己後背透著風，涼颼颼的，正想動，陌辰汀大手覆過來，拿著被子給她掖好。
“閉上眼睛。”
“哦……”
這也能看得到啊？
他似乎對她睡覺的小習慣很了解呢……
珞薇很快就陷入沉睡。
這一夜她做了一個醒來都記憶猶新的一場夢。她夢到自己變成了一隻小鳥，飛到了彩虹上，她第一次離彩虹那麽近。
第一次離幸福那麽近，近得一伸手就可以抓到。
她真的伸手抓了。
————
陌辰汀的確隻是躺一會兒。
眯了會兒眼，他並不需要多少睡眠，每日的入定也隻是為了提升修為。
但是最近麻煩事真的太多，他有些倦了。
等他睜開眼的時候，已經聽到懷裏的人兒均勻的呼吸聲。
——小臉蛋兒窩在他懷裏，眉頭微微蹙著。
他催動靈力，一瞬，起居室的光驟然滅了。
她睡覺時不喜歡太亮，不然就怎麽也睡不安穩。
剛剛是他太累了，一時忘了。
陌辰汀輕緩起身，才是淩晨，天都沒亮，不過真的有一群礙眼的人要解決一番，他沒時間再多做逗留。
可是，他剛準備動身，一隻小手突然拽住他衣袖，然後某隻頭就又這麽自覺地蹭過來。
像隻貓兒一樣，撓得他心癢癢。
陌辰汀頓了頓，到底還是坐回來，讓珞薇枕著他。
某隻頭又蹭了蹭，換了個更舒服的睡姿，嘴角微微蕩漾。
他沒忍住，在她額頭落下一個輕吻。
“汜葉珞薇，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
好容易挨到了破曉，天空露出魚肚白。
他知道這是珞薇睡得最死的時候，才輕輕把她抱回原位，幫她掖好被角，離開。
天空由濃黑變成深藍，再到明紫，轉而灰白，大亮。
朝霞漫天，像陽光下的絢爛華麗的泡沫一樣，夢幻到讓人甘心沉迷。
他離開了，她還在繼續睡。
她那時怎麽也沒想到，那居然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時刻。
她離它那樣近，近得伸手可及。
————
不得不誇，鴻影居的弟子，做事效率那就是高！
這不，珞薇晌午才起來，他們不但已經把沒吃的早膳幹淨利落地收好了，連午膳都已經準備妥當，就等珞薇來吃了！
珞薇難得今天心情大好！連陌辰汀沒有來喂她她都沒有在意，反正左手也好的七七八八了，她敞開肚皮對著一桌美食就是一頓風卷殘雲啊！
一個時辰之後，珞薇打著飽嗝，一手撐著吃得圓滾滾的肚子，慢吞吞來到院裏，兜兜轉轉地消食。
呃……吃得……呃……是多了點……呃……肚子怎麽……呃……怎麽這麽大？
可是老天似乎有些看不慣她高興了。
她還沒逛一圈兒呢，就看見樹下站著個人——
霽昀黑發如瀑，正淺笑盈盈地望著她。
“珞薇，別來無恙啊！”
無恙……你一來就有恙了！
“你怎麽會來？”
珞薇冷聲問。
“怎麽會？”霽昀好笑道，“怎麽，你認為就憑門外那些人能攔得住我？再說，咱們陌大掌門既然撤回了必殺陣，那這鴻影居還不是任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你想幹什麽？”
珞薇懶得跟她多費唇舌，她知道現在要是真動刀動槍，她不一定能打的過她，不過這裏怎麽說也是鴻影居，霽昀肯定不敢妄動。
“幹什麽？”霽昀彈彈自己手裏壓根不存在的指甲灰，“當然是來請聞名不如見麵的墨盈雪墨姑娘來跟在下去一個地方敘敘舊。”
“你就知道我一定會跟你去？”
“為什麽不？”
霽昀悠悠哉哉坐到院中的石凳上。那裏本來沒有石桌石凳的，是最近陌辰汀連門也不讓她出了，才命人把這些東西搬進來，沒事兒看看花解解悶的。
她坐在她曾坐過的位置上，喝著她曾喝過的清茶，吃著她曾吃過的葡萄。那一刻，珞薇覺得霽昀每一個動作都讓她無比討厭，討厭至極。
可也就是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霽昀為什麽這麽想她死——如果不是她，這些本該是屬於她的吧？
霽昀。霽雲。
我和你，到底是誰欠了誰？
“如果你看見這個呢？”
——又是這招！
珞薇憤憤地看著霽昀揚手幻化出的水鏡。
水鏡裏，正是一襲白衣的羽千夜，他所處的環境珞薇未曾見過，隻注意到他一直纖塵不染的白衣惹了些汙垢，發髻微亂，模樣也有些落魄。他的對麵，站著一位婀娜女子，背對著水鏡，看不到臉。
珞薇的心咯噔一沉。
霽昀好整以暇地整整衣襟，含著冷笑：“哦，我忘了你沒去過，給你介紹下吧，這是杻陰宮，對麵那個……”
“玄司雨。”
珞薇閉了閉眼。
“不錯。”
霽昀點頭，“我想你應該有興趣知道他們在幹什麽。”
“你覺得我會不顧自己性命跑去杻陰宮救羽千夜？再落入你的圈套？”
珞薇睜開眼，平如鏡麵的眼眸黑白分明，“霽昀，你以為我還是當初的那個汜葉珞薇麽？”
霽昀就現在那棵枯樹底下，周圍是生機勃勃的花草，一派姹紫嫣紅。而她黑衣束腰，站在那裏竟有種讓人心驚的殘缺之美。
珞薇看著有些心底發毛。
“看來是我大意了呢。”霽昀起身，“不過我想羽少主並非作為人質而來罷。”
珞薇臉色一變。
霽昀湊到她耳邊，挑釁地嗬氣：“聽說魔尊醒了哦……”
魔尊？！
珞薇踉蹌半步。
魔尊居然還活著？！
“你知道的，如果魔尊不在，這可能就是一場無聊又可笑的奪權之戰。可如果魔尊在的話，可就有意思了呢。你說，少主會和他的生父為敵嗎？”
霽昀一口一個少主，聽得珞薇呼吸不暢。
“珞薇，你大概是在這斷合頂紙醉金迷太久了，外麵發生了什麽你都不知道吧？莫說是外麵，就連天虞山，你也一概不知吧？”
“有話快說！”
霽昀陰厲的眼神殺過來，珞薇昂起頭也迎著她的目光，可是片刻之後她就感覺胸中一陣刺痛，頭暈目眩，哇一聲俯身哢出口血來。
霽昀不屑冷哼。
好半晌才悠悠開口，聲音卻像一把重錘重重打在她的耳膜上。
“天虞山妖魔二族同時叛變，一場你不知道的血雨腥風，已經開始了。”
珞薇小腿一軟。
“阿枚、阿枚……”
“陌辰汀是什麽樣的手段，雷霆之力又是怎樣的，你我都見過。”
霽昀居高臨下地看著軟倒在地的珞薇，心中不知道有多快意，可是她的眼中卻燃燒著熊熊怨火。
如果不是在斷合頂，如果不是在鴻影居，如果不是有這樣那樣亂七八糟的人，她早就殺了她了！她早就讓她，永永遠遠，徹徹底底地消失在她眼前！
“嘖、嘖、嘖……”她甚是悲戚地歎息，唇邊卻擒著陰笑，“沒想到，陌大掌門狠起來，比之陰魔，那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珞薇耳中卻陣陣轟鳴，一個勁個叫道：“阿枚、阿枚……阿枚在哪裏？你們把她怎麽樣了？！”
“我們？你不該問我啊，你該問陌辰汀——你該問他，背叛他的人，會有怎樣下場？”
珞薇從頭到腳都打了個寒戰。
冷……無與倫比的冷……她從來沒有覺得這麽冷過……
盛夏天，她的發絲卻結上一層冰霜，嘴唇毫無血色，寒冷似乎連她的呼吸也凍住了，她止不住地抖，一直抖……一直抖……
笑意像點點星火從霽昀眼底竄出，閃爍，越來越多，越來越旺，繼而匯聚成一團，劇烈地焚燒！！！
熊熊的火焰，不顧一切地毀滅！
仿佛不止要燒掉她，她的一切，還要連她自己也要焚燒殆盡！
霽昀張開嘴，快意地仰天大笑。
笑聲像來自地獄最惡毒的詛咒。
她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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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紅的血，血紅的衣。
死氣沉沉的樹，色彩斑斕的花。
慘敗不堪的她，高貴矜持的她。
“汜葉珞薇，我等你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