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以往之不諫(4)
“汜葉珞薇，你還我的女兒！”
汜葉藍錦惡狠狠地叫著。
寒陽力道的確是使了大了些，珞薇被他猛然一卡險些一個倒栽蔥摔下去。
好不容易站穩腳跟，眼前卻一黑，珞薇就感覺有一隻溫熱的大手覆蓋在她眼睛上，她什麽也看不見。
“別看她眼睛！”
寒陽低聲警告。
“汜葉藍錦不是還被你用鎖仙繩鎖著嗎？”
“……”
寒陽淡淡咳一聲，手卻沒有放下來。
當時汜葉藍錦突然發瘋他也嚇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是趕緊保護好自己身邊的這個女人。
“好好聽著，別走神。”
寒陽用傳音告訴珞薇一段口訣，讓珞薇記熟之後才把手撤下來。
汜葉藍錦用牙齒狠狠咬住下唇，咬得鮮血淋漓，她昔日嫵媚的美目，此刻變得猙獰扭曲，有深入骨髓的恨意，有愛而不得的痛苦。
而相隔數米開外的離涇南，卻顯得有些豐富了——
“你們吵醒她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們不要吵她睡覺嗎？”
“不！不！一直是我在說話，一直都是我，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對不起！對不起，錦！”
“錦，你的女兒回來了，她就在你麵前，她回來了！”
“錦，你不用再做噩夢了，不用不理我，我沒有把女兒淹死，不是我的錯，真的不是，你看，她不是回來了嗎？”
“錦，我是愛你的，我愛你啊！”
……
“一對瘋子！”寒陽低咒。
而珞薇在想他們兩個這樣究竟是從汜葉藍錦的女兒去世之後開始還是這幾年才開始，畢竟從小到大，她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們兩個這樣。
猛然感到一陣尖銳的殺氣！
珞薇跟寒陽都迅疾作出防守，而寒陽更是指光一閃，以草刃葉尖作為武器圍攻離涇南。
哪知離涇南連躲也不躲，任由所有的草刃葉尖刺中他的身體。
這些武器本就是寒陽隨意使出來的，亂而多，加上他的靈力又變得極其鋒利，珞薇看到有幾根葉尖是衝著他的命門而去，可離涇南就像是丟了魂一樣動也不動！
“別！”
珞薇驚呼，甚至連她自己也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衝過去為離涇南攔下千草刃萬葉尖。
“珞薇！”
寒陽大呼！
珞薇沒有回頭，甚至都不曾停頓一下，她隻是感覺她聽到的寒陽的聲音裏有幾分驚痛。
驚？痛？
珞薇腦子還沒有轉過彎來，腹部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尖銳的刺痛！
血腥味開始彌漫……
她的手下意識一抹，粘膩而腥稠……
離涇南很少笑的陰鷙的臉彎起一道訾笑：
“寶寶乖哦，娘親很快就來啦……”
與此同時——
布帛隔空撕裂的聲音。
手起刀落。
——離涇南的右肩，竟硬生生被削去一半！
空氣中彌漫著愈發濃重的血腥味。
衝擊著珞薇的神經。
“你放了她，我放了她。”
寒陽的手中，是陰笑的汜葉藍錦。
——
其實寒陽的手中沁出了一絲汗。
年輕的時候，他還隻是魔宗大軍裏的一個小兵，但是跟著魔君征戰多年，殺人的時候他從來不會抖，更不會偏。
一針見血，一擊斃命是他從小訓練出的效果。
但是方才，他手抖了一下。
以至於隻削去了離涇南的半邊肩膀而不是他那顆礙眼的頭顱。
隻是一念偏差，就這麽錯失良機。
——
“離涇南，你說會還我女兒的對吧？”
沒想到一直瘋瘋癲癲的汜葉藍錦這時候就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樣。
離涇南極度癡纏地望著她，掐著珞薇脖子的手力道卻更加大，指甲嵌進入，沁出血絲來。
珞薇下意識倒吸涼氣，寒陽瞳孔也跟著一緊。
“你答應過我的啊，這是我們策劃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等來的一天啊！那是離邕的孩子，那是我和離邕的孩子！”
離涇南的手卻又陡然一鬆，珞薇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殺了她，我要你殺了她！”
寒陽這時哪裏還想著能和她們談條件，催動靈力就準備來個魚死網破。
“你別碰她！不準碰！”
寒陽眼光瞟到腹部還在汩汩流血的珞薇，身子一頓。
“殺啊！你不是說你愛我嗎？愛我就殺了她啊！我叫你殺了她聽見沒有！”
夜風冷得滲人。
珞薇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她還不想死。
她告訴自己，不可以死。
濃烈的血腥味刺激著她每一根神經，她強忍著眩暈，蒼白的唇瓣翕動，用極其微弱的，隻有她和離涇南能聽到的聲音說：
“如果離邕的孩子回來了，你就隻能變回離涇南了。”
珞薇知道，他這些年來一定在汜葉藍錦麵前努力扮演著離邕的角色，一個早已經不存在，隻有他們兩個知道的人。
果然，她感覺到自己脖子上的力道又輕了幾分。
但繼而卻更加陰狠地，更加用力的掐進去！！！
雪白的脖頸兒立時變得鮮紅。
“離涇南！”
寒陽的聲音劃破長空，鳥雀驚飛。
珞薇感覺到死亡的窒息，甚至連視線都開始變得模糊。
寒陽似乎在用汜葉藍錦威脅離涇南，他說什麽其實她沒有聽清，但是她分明聽到了汜葉藍錦的獰笑聲。
得意的，快意的獰笑聲。
她廢力把眼睛睜開些，打算再跟老天賭一把。
“如果她死了，你還要供著你弟弟的孩子嗎？”
人，終歸是有私心的。
——
一聲淒厲的尖銳刺耳的吼聲從汜葉藍錦嘴裏發出。
光影輪換。
接著是隱約的打鬥聲，壓迫人的空氣。
強烈的眩暈感湧上來。
珞薇知道自己撐不住了，幹脆就這樣任由自己倒下吧，這麽多年了，她難得也任性一次呢。
——然而在她倒下之前，有一隻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
“寒陽，我差點就以為我要死了。”
之後，就是無止境的黑暗。
寒陽半抱著昏死的珞薇，盯著她，殷紅的鮮血好似已經跟她的紅衣融為一體。
他不明白，怎麽會有人適合這種讓人心驚的顏色。
“還好，你沒死。”
……
時光仿佛一到了他身上就會變得靜止，乖乖地聽命於他。
寒陽眼簾低垂，靜靜地等著他給自己下達命令。
他啊，一身白衣的。生來就是淩駕於時光，淩駕於流年之外的人。
這樣眉眼如初的人，七百年前，他第一次跟隨魔君出戰的時候，也在一名女子的身上見過。
仿若時間越久，他身上的仙氣愈濃。
怎麽也令人無法相信他是一個魔。
他還是沒有開口，頎長的身影似乎陷入了靜默。
寒陽微微皺了下眉頭。
其實他並不喜歡這種帶著點兒憂鬱的感覺，而且少主身上的仙氣真的讓他很不舒服。
“送回斷合頂。”
好不容易等他開口了，卻隻有短短五個字。
寒陽懵了一瞬。
這是什麽意思？他好不容易才把她從那個陌辰汀手裏搶過來的，就這麽送回去了？？
“屬下不明白，喜歡的東西，不是就應該搶過來嗎？”
那人薄薄的嘴唇一彎，明明是笑的動作，可是寒陽在他身上感覺不到一絲的笑。
羽千夜，真的是愈發的仙了。
“那樣不過是得到她的人，我想我還沒有饑渴至此。”
寒陽微微一愣，但隨即就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
“少主另有妙計？”
羽千夜雙手負立，寒陽這才在他眼中看到點點笑意。
於是也明白過來，羽千夜身上時隱時現的猶豫，不過是他體內半仙氣半魔化的氣澤給人的錯覺。
百年的修煉，已經能讓他很好地駕馭體內兩種不同的力量，每次隻要他心裏稍微柔軟一點，仙氣就會占上風，看上去就會有些憂鬱了。
可是他的少主，堂堂魔尊之子，豈會輕易認輸？
是以這種憂鬱也就時隱時現，時有時無了。
“若說是鶴九，我確實輸給他。可若是換作陌辰汀，我確信他得不到珞兒。”
寒陽心裏肅然起敬：這才是魔宗少主！這才是他的主子！
寒陽可是個精明人，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羽千夜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兒了，就證明他心裏有底，他隻要服從命令就好了。
想了一下，寒陽還是開口，“少主？”
“？”
“如果剛才，換作是少主，少主會怎麽做？”
羽千夜知道，他說的是剛剛珞薇被擒的時候。
“在離涇南刺傷珞兒之前，削去他的頭。”
淡淡的嗓音。
寒陽頷首。
也許一切隻是因為力量不夠。
因為不夠強大，才會被人威脅。
“回去之後，繼續做你的族長，先不要和我聯係，更不要去找珞兒。”
淺意思就是，他會去找他。
寒陽雖然還有些不大明白這裏麵的玄機，但還是擲地有聲地答道：
“是！”
彼時的珞薇尚在昏迷中，雖然感覺不到外界發生了什麽，但意識還是有的。
——
想想她這幾個月裏，從噬星城到天虞山，受傷的次數確實是多了些，舊傷還沒好透呢就又添新傷。
肚子那裏好痛呀……
喉嚨也好痛……
是誰在給自己用藥？我跟他有什麽深仇大恨麽？
肯定不是塗塗，她那個嘴硬心軟的人啊，給自己上藥的時候最溫柔了，就好像疼的是她自己一樣。
既然不是塗塗，那肯定不是在羽千夜那裏了。
難道……寒陽這麽沒有同情心，見她沒用了就把她一個人扔在天虞山了吧？？？
太可惡了！
哎喲誰呀！很痛哎！
誰？！誰在咬我？
哎喲我去，我跟你有什麽不共戴天之仇，盡管開口，我都傷成這樣了你還咬我，有本事等我醒了咱倆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