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佇倚危樓風細細（1）
柳枝也抽出新芽了，薄薄的曦光透過間隙射下來，穿過一片晶瑩，變得七彩奪目，華貴絢爛。
刀刃在纖細雪白的蔥指上一旋而過，帶出一圈圈迷人的光暈。
它聖潔的完全不像一個殺人的兵器，而是一件純潔的藝術品。
珞薇催動靈力，水晶匕首在掌心越變越小，越變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見，在她的手心化作一枚銀色的月牙印記。
“為什麽要送給我？”
黑漆漆的眼眸裏沒有任何溫度，兜兜轉轉，這把碧海銀水晶居然到了她手上。
“鑄劍師最大的心願，除了希望能夠鑄造出世上最有力量的兵器之外，就是希望能為自己鑄造的每一件兵器找到它的主人。水晶匕本性善良，但真正上場時，也會見血封喉，一擊斃命，這一點和你很想，所以我相信你可以很好的駕馭它。”
“幾日不見，弑星城城主也會誇人了？”
珞薇走出廊下，用手擋住自己眼睛，夏季就要來勁，日頭是越來越毒辣了。
冷無霜看她兩眼，也不惱怒，“其二你自小生在海中，相信你接觸過的水晶不在少數，也是最了解它秉性的人；最後，是你把它從項府暗無天日的黑匣子裏帶出來，交於我讓它重見天日，你於它有恩，它自然會認你當主人。”
“你也說了，是你讓它重見天日，對它有恩的人並不是我。”
冷無霜今天出奇的脾氣好，雙手負立，笑道：“不論如何，它現在已經是你的了。你的靈力如今還在中下等，碧海水晶的威力卻是驚人，必要時，如果對方靈力比你強大，它可以幫你殺掉你想殺的人。”
薄如蟬翼的睫毛在曦光下條約了一下，像一個受驚的精靈。
珞薇怔怔看著自己手心的月牙印記，有什麽地方又變得酸脹脹的，它輕輕地合攏掌心，緊緊地握緊，指甲幾欲嵌進皮膚裏！
冷無霜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他神色複雜地看了珞薇一眼，轉瞬即逝。
“昨晚又見你在冰山上練功，又練了一夜？你這樣會走火入魔的。”
“我早就成了魔。”
“……”
“為什麽對我這樣？”
“哪樣？”
冷無霜饒有興趣地回頭。
珞薇閉上眼睛，放肆地吮吸陽光的氣味，為什麽她現在感覺自己就算在這裏曬一下太陽也會有一種負罪感呢？
“如果有一個女人像剛才一樣對你，估計早就死無全屍了吧。我不認為你對我有好感。”
冷無霜哭笑不得，“確實。”
“可能因為同病相憐吧。”冷無霜無意識地摩挲自己手掌，他右手食指上有一個繭，是常年用兵器造成的。
隻是食指下方也就是三風處也有一個粗繭，一般用兵器的人那裏是不會有繭的，他的繭生在那裏不得不說有些奇怪，倒像是常年做苦力，搬東西給磨出來的。
“奮不顧身地想去保護好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其他的一切事都遠不及那麽重要，那麽沒事就來找你的那些人，就顯得有些煩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珞薇注意到，他平常熠熠生輝的眼睛裏似乎籠上了一層不可言喻的沉重感。就像是一座大山，突然起了大霧，那麽它再拔地通天，再巍峨壯觀，看上去，也隻讓人覺得厚重罷了。
這樣的表情，連她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會在冷無霜的臉上見到。
“我突然好奇了……”
冷無霜伸出一隻手打斷珞薇的話，“我最煩女人多愁善感了，不過就是一段風月事，沒你們想象的那些人間話本子的橋段似的。”
珞薇挑眉，這才是冷無霜。
“不過……”冷無霜上下打量珞薇，“你為什麽不是個男子？女人不應該就是躲在男人身後享福嗎？如果我是那個人，被人擼走了還要等著你來救，那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呢！”
“我願意！”
珞薇大喊，一副馬上要吃了人的樣子。
冷無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蠻不講理，所以他馬上準備開溜。
“好好好，凡事但憑意願。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嘛！”
疾行了兩步，冷無霜突然想到什麽，回頭朝珞薇大喊：
“有人讓我告訴你，梔溪劍真正的力量不在於劍上！”
屋簷下，長廊外，白色的雪鴿在樹杈上跳動了幾下，震動翅膀來到珞薇麵前。
珞薇斜睨一眼自個兒頭頂的白影，眼中閃過惱火，兩隻一揮，雪鴿倒在地上，死了。
弑星城裏最近有兩件熱鬧事。
其一是城主冷無霜的關門弟子，突然說要集百家之學，廣招天下能人異士，選出最合適的來教自己武功。
天下人都知道，冷氏雖是兵器世家，冷氏一脈雖然是為鑄造兵器而活，但他們的武功也是天下卓絕的，至少幾百年來從沒人能戰勝弑星城曆任城主。冷氏武功自成一脈，與武林上那些傳承了十幾代，桃李滿天下的宗派不同，弑星城的武功，隻有曆任弑星城城主才會，其餘的弟子，武功再厲害，使的其實也都是外家的，真正的冷氏絕學，他們隻怕一輩子連邊都沾不上呢。
墨盈雪向天下發出了這樣一則告示，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冷無霜是不可能讓她繼承弑星城的。
雖然墨盈雪之前曾在城樓上，眾目睽睽之下以死明誌，發誓絕不覬覦城主之位，但那畢竟是她個人單方麵的事，冷無霜自始至終還一直沒有表過態呢。
所以那時候城內人茶後閑談的時候也會說，墨盈雪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她發誓不搶奪城主之位又如何？無霜城主今年二十五歲了，府上連一個姬妾都沒有，他如果一直無子，又隻有這一個關門弟子，到最後回天乏術時，還不是把城主之位傳給墨盈雪？到時候弑星城可不是姓冷，而是姓墨了；而人們也不會再說冷氏鑄劍術天下無雙，而是說墨氏鑄劍術天下無雙了。
可是現今墨盈雪此舉，看著勤學好問沒什麽，可是細細回味一下就知道——冷無霜是絕對不會教墨盈雪冷氏絕學的！
想當初墨盈雪才來弑星城不過一天就已經成了萬人敬仰的城主的入室弟子，紅極一時，可想而知城主對這女子是有多寵愛。就連墨盈雪將要繼任城主之事在城裏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冷無霜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擺明了是向她偏心，而如今，明麵上是墨盈雪主動要求的，可誰知道實際上是不是冷無霜逼迫的呢？
冷無霜此舉，莫非表明這位曾經名聲大噪的弟子已經“失寵”了？
對一些世代生活在弑星城裏的老百姓來說，這不能不算一大快事，因為百年城規明晃晃擺在那裏，不會冷氏武功者，是絕不可能當任城主的。他們以後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而對一些初來弑星城的人，尤其是女子，說開也是一件好事。
冷無霜的長相，不說在弑星城，就是放眼全人類，那也是百年才出一個的啊，墨盈雪這個首位成為城主入室弟子的人給了她們信心，而她現在既然失寵了，她們不就有機會了？
是以，有一陣子，冷無霜每次出門或者外出回家的時候，總是在路上遇見這樣一幕——
半路上突然跳出幾個歪瓜裂棗，把個“壞”字寫頭頂的人。背著個明晃晃的大刀，滿臉橫肉。
張嘴就是打家劫舍，劫財劫色，可巧旁邊有個白嫩嫩，可憐兮兮的……小白臉……
冷無霜每次這個時候都無語問蒼天為什麽要把這種家夥跟他生成同一個物種。
接著就會出現一個自稱女俠的某人，揮著條小鞭子，就跟跳舞似的，長袖曼舞，然後嘩啦啦把土匪打倒一片……
冷無霜當然不知道這是些仰慕他的女子為了能夠當上他的入室弟子而做的“努力”，隻道是最近不宜出門，又或者不經意間得罪了那個歹毒之人，居然想出這麽歹毒的一個法子來惡心他，惡心得他好幾天都吃不下飯，人都連著消瘦一圈了！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還是後話了。
其二的熱鬧事，就是弑星城突然來了個赤腳醫生。
弑星城也不是什麽達官顯宦之家，每天人來人往的，上至各國王公貴族，下到乞丐流浪漢，什麽人都有。這麽一個赤腳醫生來了本來也不算什麽，更別說引起怎樣的轟動了。
可是確實在城內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一方麵，因這赤腳醫生是個女子，素色襦裙翩翩，美得就跟仙女下凡似的，往街上一站，不消片刻，男的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女的嫉妒得不知道該幹什麽，寂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到。其本人就能引起這樣的效果，再加上流言的威力，一傳十十傳百，這位赤腳女醫生的美貌在弑星城內掀起就一片驚濤駭浪。
另一方麵，是這位女子行醫方式當真叫人聞所未聞。
不收任何行醫費，也不管大病小病，來了就給人治。但隻有一個要求，在行醫前，必須詳細地向她報備此前究竟做過什麽虧心事，做了多少，是否謀財害命，是否有悔意，是否改過。
像那些打家劫舍之類的，女醫生在給他治病的同時，會讓他感受到有如百蟲噬因般的疼痛，而且不會一次救好，女醫生會吩咐他必須悔改，去做一些善事來彌補自己的過錯，善事做滿了，才會將他的病治好。
而像那些壞事做的輕或是比較少的，女醫生會讓她們先交上一份誠摯的悔過書，然後讓他們去何處施善心行善事，最後才會給他們治病。
到最後那些生平不做虧心事的人，女醫生當然二話不說當即幫人把病治好，如果人家家裏生活上有什麽困難，女醫生也會施以援手，大大方方慷慨解囊。
赤腳女醫生的到來，一時間讓整個弑星城內掀起一股“行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