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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雲雎雲雎奈若何(3)

  “既已明確令郎身份,可先用那小男孩的身子養一段時日,待時機成熟時再將其喚醒,不日方歸。”


  “不行!”


  眾人眼光齊刷刷落在因緊張而不顧一切站起來的珞薇身上!

  “墨姑娘,小君不知為何……”


  “鬼君,這其中曲折,可否容我私下與鬼君解釋?”


  鶴九也站起來,藏在桌下的手輕輕握住了什麽。


  其餘幾人麵麵相覷,汜葉藍錦更是麵露不愉。


  琰鳶卻朗聲大笑,道:“今日各位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在寒舍留宿一夜,如何?”


  ……


  是夜。


  從山澗卷出的夜風低吼著,憤怒地撕咬衣袍,他佇立的背影仿若已經和岩石長成一體,成為一座雕塑。


  “對不起……”


  閉上眼,他在傾聽。


  這樣的聲音,跨越了數百年,他一直刻在心上的,從沒有變化。


  “出了一些情況,我沒有辦法把握,我……”


  不,還是有變化的,怎麽可能沒有變化呢?

  ——很小很小的時候,她的聲音還是軟軟糯糯的,身子也團團的,像一個粉嫩嫩的肉丸子。


  那時候她的聲音還沒有現在的沉靜。


  那時候,會糯糯地喊“爹爹”;也會因為妻摔倒了尖尖地喊“疼!”,雖然喊過一聲就不哭了;

  他記憶最深的還是她第一次見“他”時:遠遠地跑過來,臉上還紅撲撲喜滋滋的,也許是剛剛發生了什麽讓她開心的事,也許是她正在奔向的那個人讓她本能地開心,不管因為什麽,看到她笑著向他跑來,就算他知道她的笑不是因為他,他也是很開心的。


  “咦——”


  他看見她大大的眼睛變得更大更亮了,是因為他嗎?那種驚喜,雀躍,從她亮晶晶的眼眸蕩漾到眼底,匯聚到深處,然後渲染到嘴角,從唇瓣滲出。


  那一次,他才明白,笑是怎樣的一個過程。


  ……


  “……我知道我對你的承諾,答應你的事我不會忘記,也不會忘記自己的任務,但是雲雎的事,希望……”


  “如果我不來,你打算怎麽解決?”


  “……”


  夜風低吼,他皺眉。


  “你就覺得我一定會幫你嗎?”


  他覺得自己的聲音真不好聽,尤其是這樣跟她說話的時候。


  珞薇愣了愣,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蜷曲。


  她其實並沒有希望羽千夜幫她的,畢竟她欠了他這樣多。她原本是想說:希望你原諒我這次的失誤。


  可是,他這樣問了……


  “因為,我們需要鬼族的力量。”


  “哈哈!”


  背脊緊繃到碎裂!

  羽千夜笑得肆意!

  “說得好!”


  夜風怒吼得肆意!

  珞薇垂下眼簾——可是,他這樣問了,是不是就代表,他會幫她?


  “有探子收到消息,離涇南最近和鬼族中人來往甚密,想這畢竟也是個不容小覷的力量,我就過來看看,卻不曾想竟這麽‘熱鬧’。”


  珞薇臉騰地燙紅。


  “琰鳶,他是一頭不好馴服的狼。”


  珞薇鎮住心神,道:“所以我們可以先從雲雎下手。”


  羽千夜點點頭,不置可否。


  “讓六王子回歸並非難事,你想的,是不是要保全那個本該死了的孩子?”


  “他很無辜。”


  “可你應該也知道,天命難違,人死不能複生。”


  夜晚的風已經冷到極致!


  她張了張嘴,某個字就要噴薄而出——


  “不過,不管你想怎麽做,首先得能勸服鬼君,這個你自己去。”


  她眼睛一亮!上前一步激動地說:“你有法子?!”


  羽千夜眼睛眯了眯,視線落在她隨身的赤羽劍上。


  這個回答的時間好像格外的長,珞薇的身子都已經被風吹的麻木了,可是她願意等。


  “赤羽劍麽……”


  珞薇一怔,沒想到等了半天他說出的卻是這個,略微猶豫一番,還是把劍放到羽千夜朝她伸過來的手上。


  “這個劍……”


  “這個劍,我曾經以為我再也不會用了。”


  無可奈何地笑笑。


  一百多年前,赤羽劍被霽昀打落懸崖,她以為她和赤羽再也無緣相見。可是她在將離醒來時,一眼便發現赤羽劍正赫然掛在她床頭。


  傷愈後再重新修煉,她也有意地避開赤羽劍,可是這柄劍竟像是為她量身定製的一般,別的劍用不慣不說,隻有赤羽劍才能將她的攻擊力發揮到極致。


  滅血沙門時,她特意在劍身上施了幻術,外人看來不過是一柄普通兵器,知道它名字的,現今恐怕已經所剩無幾了吧。


  手指細細地在劍鞘上撫摸,明明劍的主人是珞薇,可是他卻像是對它有著更深的情感一樣。


  “好生待它。”


  寒風劃過,劍又落在她手上。


  珞薇微怔。


  “你走吧。”


  很明顯,他今天好像心情不大好,趕她走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吧。


  “那個……”


  走了兩步珞薇還是回頭,“晚上風大,你當心……”


  羽千夜動也不動,珞薇估摸著風那麽大他估計沒聽到吧。


  夜風呼呼,好像一聲冷笑。


  “不知道你還有偷聽的毛病。”


  羽千夜揉揉眉心,有些乏了。


  塗塗十分不快地從暗影處跳出來,“是我一人在這兒賞風,你們叨擾了我的清修!”


  “賞風?”


  素聞賞花賞月賞景,卻是頭一遭聽說有人賞風。


  “哼!”頭一揚,一臉不屑,“沒錯,就是賞風!像爾等粗俗之人怎會體會到如此高雅之事?”


  “嗯,有些道理……確實。”


  塗塗聽了,憤憤跺一腳,回身。


  “你不賞了麽?”


  “看見你我就心煩!”


  塗塗頭也不回地跑走!

  第二日清晨,琰鳶剛從寢室內走出就看見珞薇等在外麵,似乎等了一夜的樣子。


  “墨姑娘有事?”


  珞薇福了福身子。


  琰鳶虛扶道:“姑娘不必如此。”


  “不知鬼君可否願意借一步說話?”


  琰鳶將墨盈雪上下打量一番,才把珞薇領進內室。


  剛進去,卻是琰鳶躬身作揖道:“小兒調皮,勞心姑娘之處,小君先在此謝過了。”


  珞薇含笑,“倒是盈雪冒失了,竟在鬼君麵前班門弄斧。”


  小鬼怎麽說也是自己親生兒子,又經過這麽多年,明眼人都能看出項府上下屍氣衝天,他們都能發現得了,琰鳶怎麽可能發現不了?


  之所以鬧到現在誰都可以借著他兒子的事前來結黨營私,想必其中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罷了。


  “墨姑娘說笑了,在下看得出,姑娘是真的在意那孩子的性命。”


  珞薇臉色一變,“鬼君莫誤會,奴家隻想著可有什麽兩全之法,並非想舍誰得誰。”


  “我明白。”


  琰鳶低笑,眉梢眼角染上些許滄桑,珞薇從他眼裏看到了父親的慈愛。


  “我此生虧欠最多的就是珂兒,可惜我卻無法再彌補她了。”


  珞薇明白這一聲“珂兒”喚的是小鬼娘親,也就是那個已故的琰初的寵姬。不然,也不會有誰的名字讓這個殺伐果斷的君王有如此落魄之色。


  “珂兒生下元綠不久後,朝堂政變,我幾乎沒有細細看過元綠,他也從來沒叫過我一聲叔叔。後來,我成了這兒的王,他更加不肯叫我了。”


  原來,小鬼的名字是叫元綠。是因為聽上去有些女兒腔,那日他才不願意說嗎?


  躑躅一番,珞薇終是開口,道:“其實幾年前鬼君就已經知道元綠藏身之所,私下也命人請他回來,可是元綠不願意,鬼君又不想強求,才任由他繼續留在項府?”


  琰鳶苦笑,“姑娘有所不知,鬼上身非但會損害人的精氣神,於鬼自身也是有害的,正所謂陰陽相克。非到萬不得已或是哪隻鬼窮凶惡極才會不擇手段地上人身,就算上了人身,過了一定時間也是必須要出來的。”


  “鬼君意思是,元綠如若再不從雲雎身體裏出來,自己也會受到傷害?”


  “其實他已經受到傷害了,不然也不會藏在男孩的魂魄裏七年才得以蘇醒。”


  一時間,珞薇被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究竟是對琰鳶有怎樣的怨恨和抵觸,元綠竟然寧願選擇死也不願意回家?

  “姑娘!”


  琰鳶突行大禮,被珞薇及時扶住,“鬼君這是為何?”


  “姑娘!現今那孩子靈魂已與我兒休戚相關!”


  珞薇踉蹌一步。


  “原是我為保全雲雎請你手下留情,卻是變成你托我保全元綠了。”


  “原因雖有不同,但我們想要的結果是一致的。”


  珞薇被駭的抖了一抖!

  麵色蒼白地盯著眼前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

  就算是在對她行禮,就算是以一種卑微的姿勢,他的氣勢仍是讓人不敢逼視,尤其是當他說出最後一句話時,讓珞薇有種被人掐住喉嚨的窒息感!!!

  明明是她來找他,一麵為羽千夜奪位之爭,一麵為雲雎的性命,她希望琰鳶能夠站在他們這邊。可是,那樣的表情分明已經看出了她的目的,分明是再說“我知道你想幹嘛,我就在旁邊看著你呢”!

  這種感覺太恐怖了!


  他對他們了如指掌,而他們卻對他一無所知!

  也許,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在誰都沒有預料到的情況下,在背後捅上一刀!


  “不!”


  珞薇猛地叫出聲!

  琰鳶臉色微變,“姑娘不同意?”


  珞薇深吸一口氣神色方又恢複如常,“小女隻是不解,為何南海神姬也會來此‘做客’?”


  琰鳶沉下劍來,坦然道:“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誰來必定都是想借用鬼族之力辦事,我要的也不多,誰為我兒好,我就為誰好。”


  這是從一個父親的角度,以一個父親的口吻說的話,合情合理。


  “鬼君又如何得知我們是真心的,不是裝的?”


  琰鳶笑道:“人心自有人心判,我雖不敢妄論閱人無數,這點子倒還是能瞧出一些的。”


  明白了,昨日一場宴飲就是鬼君用來“判人心”的。


  是昨日珞薇那一句“不”讓鬼君下了決心,還是她苦等一夜讓鬼君感受到了真心?


  這已經不得而知,但好在珞薇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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