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遭遇渦流
漆黑一片的海底蒼穹。
二人落到斷魂台上，珞薇小手緊攥著鏡古的袖子，周圍是森森白骨，陣陣惡臭。
“娘！”
珞薇剛一開口，刺鼻的腐臭味鑽入呼吸，她先是嗆得一陣猛咳，咳了又想吐，她早上急匆匆趕過來什麽都沒吃，胃裏空空如也，此刻隻能彎腰幹嘔。
鏡古一手抱著她，用袖子輕輕捂住她的口鼻，大喊道：“太子妃！太子妃！”
空曠的海底，卻是連回聲都沒有。
“這裏不像有人的痕跡，我們趕快回去吧。”
鏡古輕擁著她回身，珞薇突然瞪大了眼，一手指著斷魂台下。
“娘！是娘！”
斷魂台下，森森白骨堆上，放著一架水晶棺，水晶棺裏躺著一名素衣女子，模樣正是梔溪。
鏡古緊緊摟著她，珞薇在他懷裏掙紮，“娘！是我娘啊！那是我娘！”
鏡古無法，隻能陪著她向下遊過去。
可沒想到這底下的力量大得可怕，他們每下去一點點，就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一點點擠壓他們的身軀，他們連呼吸都十分困難。
鏡古意識到，如果他們再遊下去說不定會七竅流血窒息而死！
“珞兒，你先上去等著，我過去看。”
胸口有如被一塊大石前後擠壓著，鏡古一貫渾厚的嗓音也變得有些虛弱無力。
珞薇滿眼是淚，她堅決地搖頭。如果她還沒有下去就已經這麽難受，那她的娘親……
鏡古強不過她，手上也不敢使力，隻能輕輕地環住她帶著她往下遊。他又用靈力在二人周圍建一層光壁，被擠壓的痛楚這才稍稍減緩一些。
隻是這種情況維持不了多久，鏡古帶著她一寸寸龜速前行，還要小心翼翼讓身體適應底下稀薄的空氣。
他們一點點靠近水晶棺，才遊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就已經滿頭大汗了。
光壁上的光越來越弱，珞薇感覺頭腦發脹，她下意識地把身體蜷縮起來，鏡古不作聲，隻帶著她一點點前行，手臂輕輕而又緊緊地環住她。
仿佛滄海變桑田那麽長，珞薇終於觸摸到了水晶棺。
“娘——”
珞薇張張嘴，卻沒辦法完全叫出聲來。她連說話也十分費力。
鏡古示意她把水晶棺抬上去再做打算。
兩人一左一右抬起水晶棺，使出吃奶的力氣往上遊。可是這底下的吸力太可怕了，他們往上遊一下就會被拽下來一點，拚盡力氣遊到手腳抽筋，他們居然才離開原地四分之一的距離。
感覺到右邊向下沉了一點，鏡古側頭，正看到珞薇在擦鼻血。
“珞兒！”
鏡古大驚失色。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鏡古遊到水晶棺的下麵，大手一彎，從中間把水晶棺扛在肩上，另一隻手去拉珞薇，他雙腿奮力往後蹬，竟然拽著珞薇上去了好幾尺！
珞薇一隻手扯下外衫止住鼻血，突然發現腰間一片紅光！
原來鏡古拿外衣時也把她的赤羽劍拿來了，赤羽劍竟然懂得護主，此刻竟用劍氣把珞薇身子向上托著，這樣他們上去便容易不少。
又遊了一會兒，他們差不多能夠靠近斷魂台時，濃墨般的海水突然咆哮翻滾起來，珞薇被擠壓得又開始流鼻血，赤羽劍紅光更甚，竟然托著珞薇一人緩緩向上漂浮！
突然水晶棺被大力卷翻，鏡古從另一邊兩隻手死撐著，猛然間哢出一大口血來！
——大渦流來了！！！
“鏡古哥哥！”
珞薇驚慌失措，她連忙遊到鏡古身邊，赤羽劍的紅光把兩人包圍起來，但是明顯比剛剛托住珞薇來得吃力，何況他們還舉著一個水晶棺。
水流開始急速旋轉，珞薇二人好不容易把水晶棺放到斷魂台上，兩人合力推開棺蓋。
“娘！”
珞薇把手伸進去準備扶那人起來，卻在剛剛觸碰到時，素衣突地癱陷下去，裸露在外的肌膚頃刻化成泡沫！
“娘——！”
珞薇還沒有反應過來，手足無措地把素衣往自己懷裏抓，鏡古一手抱緊她，大喊：“珞兒！我們上當了！”
水流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大渦流的力量也越來越大，不斷地朝他們擠壓過來。鏡古剛剛喊出的聲音一下子就淹沒在洪流聲中，珞薇被驚醒了，臉色蒼白地推開水晶棺。
鏡古拉著她費力地往上遊。
可是這次的吸力強大到他們無法掙脫！
鏡古試了好幾次，每次都是剛往上遊了一點就被拽回到斷魂台上，幾次三番他們的腳都在上麵脫離不了。
渦流開始急速旋轉，在海中刮起一道強大的龍卷風，渦流中心迅速朝他們逼近！！！
如果他們二人真的被卷進渦流眼中，片刻便會被絞成肉末！！！
鏡古突然若有所思地看向水晶棺。
如果這個水晶棺足夠結實的話，藏在裏麵說不定還能保住一命。
“鏡古！”
珞薇驚恐地大喊！
鏡古回神，隻看到珞薇已經漂浮在他的上方！卻不是被渦流卷過去的，而是朝著渦流逼近的相反方向！
珞薇身上的紅光強烈刺目，像是完全要把她包裹進這欲遮天蓋日的紅光中！
是赤羽劍！
赤羽劍要帶她離開這裏！！！
鏡古鬆口氣，渦流越來越近，他甚至可以看見越來越大的渦流眼，他離死亡那樣近，可是他一點兒也不害怕了。
他知道，隻要她沒事就好。
“鏡古哥哥！”
珞薇在上方死死拽著他的一截衣袖，她的鼻子還在不停流血，她周圍濃墨般的海水被染成了詭異的黑紅色。
鏡古皺眉，她是想帶他一起走嗎？可是她周身赤羽劍的劍芒那樣強烈，而他還在這裏動也不動。
顯然赤羽劍隻能帶走她一個人。
鏡古微微一笑，緩緩揚起手，運足靈力，要把珞薇拽著的那截衣袖斬斷。
“不！不要——！”
珞薇臉色鐵青，她感覺自己身體快被碾碎了，一說話又有許多猩甜從她嘴裏冒出來。
渦流急速旋轉！他站的地方在顫抖搖晃！
鏡古見珞薇這樣心知不能耽擱，不由加大力度更加快速地劈砍而下——
“鏡古——！”
珞薇卻猛然鬆手，鏡古那一下落了空，身子被海水擠壓著向後倒，他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反應，任憑海水帶他漂浮。
珞薇抓著他袖子的手剛鬆，同時間旋身，用盡所有力氣對著鏡古大手使了一掌！
鏡古根本猝不及防，被掌力一推，掉進了水晶棺中。
原來，她也想到了！！！
鏡古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赤羽劍向上撕扯著她的身體，她卻使盡力氣遊過來，一點點把棺蓋推上！
她的鼻子，嘴巴，甚至連眼睛都在流血！
她一點一點推動棺蓋，她的血落在他的腿上，落在他的手上，落在他的臉上，落了他一身！！！
他聞到的全是她的血！水晶棺裏麵都變成了黑紅色！
大海憤怒地咆哮，斷魂台排山倒海般的震顫！
鏡古用盡所有力氣，用力地把嘴巴張開到最大！
喊出聲——！
快——走——
渦流眼怒吼著旋轉而下！
黑洞一般的渦流！深不見底的渦流！！絞碎一切的渦流！！！
像一張黑色噬人的大嘴，把珞薇包圍住！
要把她吞進去！！
要把她絞成肉末！！
不——！
鏡古在水晶棺裏瘋魔般掙紮！
紅光強烈到足以吞噬掉她！
她也是一身的紅衣，那樣的紅，幾乎與她融為一體！
紅光劇烈地撕扯著她！！！
這樣強烈的劍芒，強烈到要把人的眼睛刺瞎！
珞薇被紅光吞沒時，微笑著回過頭來，嘴唇動了動——
鏡古看見了，他知道，她在說什麽。
——等我。
她叫他等她。
等她來救他？
不，隻要能再見她一麵，知道她安然無恙，他死也安心了。
他在等她。
他躺在水晶棺裏，會一直等她。
六歲那年，在斷魂台，她在他麵前合上水晶棺蓋，她要他等她；
他等了，她沒來；
六十二年後，在離宸譴香，她在他麵前合上檀木櫃門，她要他等她；
他等了，她還是沒來；
後來，他對自己說，果然，那個人替他做出的選擇，是對的！！！
……
“鏡古哥哥……鏡古哥哥……”
夢囈一般輕聲低喃，她的額角不斷冒出冷汗。那人輕柔地提她拭去，可是片刻後，她又是滿頭大汗！
“是我害了你！你別死，你別死啊……”
那人又給她頭上換了一條冷毛巾。
她在發燒，可是她流出來的全是冷汗！
“鏡古……鏡古哥哥……”
珞薇一直低喃，全身緊繃，像是被藤蔓纏住了怎麽也掙脫不開。
那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芾青忍不住湊過來，擔心地說：“小姐這樣，根本喂不進藥啊！”
那人的臉色難看至極！陰沉至極！
芾青嚇得連忙跪下。
她知道他現在心裏一定急死了，她也很著急啊！小姐被噩夢魘住了，怎麽都喂不進藥，再這樣下去小姐的身子怎麽吃得消！
那人臉色越來越黑。
珞薇還在一遍又一遍喃喃。
“水晶……黑尖晶……”
“黑尖晶……會變紅……紅的……”
“鏡古哥哥……黑尖晶……”
芾青身子一抖！
完了完了！小姐開始說胡話了！
“主人！”
芾青哭著跪行到他麵前。
那人也是前所未有的滿麵悲慟！
“主人，小姐……這、這怎麽辦呀！”
芾青的淚止不住地掉。
過了一會兒，那人長長歎了口氣，“芾青，你去把縊夢草取來，還有忘川水，一並帶來。”
芾青一時反應不過來。縊夢草讓人斷情，忘川水使人忘情，主人現在要這些做什麽？
但既是主人吩咐的，她便無條件服從。
“是。”
芾青躬身退出。
汜葉旻看著榻上低喃的小人，心疼地把她攬進自己懷裏，好半晌，他才聲音沙啞地說：“珞兒，希望你不會怨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