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事變
阿枚滿臉是血跑來，“姐姐……”
珞薇嚇得臉青唇白，腳下一軟險些站不穩，“你傷到哪裏了？痛不痛？”
阿枚抽泣地說：“不是我，是師太！雪卉、雪卉打傷了師太！”
珞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曼秋師太？！那個一出現就讓人心驚膽戰，提起來就心裏發毛的曼秋師太？她在所有人麵前不是就像個大樹一樣的存在嗎？
阿枚搖著珞薇的衣袖，“姐姐你快去看看師太吧，你可以救師太的對不對？師太她傷得很嚴重……”
珞薇捏緊了拳頭，“帶我去！”
在路上，阿枚才斷斷續續地跟她說了事情的經過——季考的時候真的抽到她和雪卉一組，阿枚本來也抱著必輸的心態準備過幾招就認輸，沒想到雪卉招招毒辣，竟然恨不能讓她死在當場，阿枚根本招架不住，最後關頭師太突然出手。可雪卉瘋魔一般，殺紅了眼，不管眼前是誰，一掌就將正救下阿枚的師太打得口吐鮮血！當時阿枚被師太護在懷裏，那一掌落下後，師太一口鮮血全都噴在阿枚臉上，直接昏死在當場。
饒是不在場的珞薇，在聽到最後時也禁不住冒出一身冷汗。
這是她的計劃嗎？以阿枚做餌，趁其不備痛下殺手？否則怎麽會那麽巧阿枚就抽到和雪卉一組？雪卉那一掌又怎麽會不偏不倚全落在師太身上？
這究竟是怎樣的恨意？竟然能對自己的授業恩師下此毒手？
二人趕過去的時候，一群弟子在曼秋的榻前圍的水泄不通，一個個都臉色慘白，雙目紅腫。
珞薇這才明白，曼秋師太無論怎樣嚴厲怎樣不近人情，這一日日朝夕相對的師徒之情，是假不了的。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神姬！”
眾人紛紛投來見到曙光一樣的眼神，自覺地給珞薇讓出一條道，誰也沒說一句話，但那懇求希冀的眼神足以壓得珞薇透不過氣來。在她們眼裏，她是神，所以她一定有辦法的。
她們不知道珞薇比她們任何一個人都要驚慌失措，當所有的希望都壓在她頭上，她不得不裝出鎮定的時候。
“傷在哪裏？”
有弟子把曼秋的身子輕輕翻過來，露出她左肩的傷口，黑色的掌印觸目驚心。
曼秋身子動了動，顫巍巍咯出一口黑血！
珞薇有如當頭被雷擊愣愣地戳在哪裏！
是了，師太怎麽說也是妖師，怎麽會受不住徒弟的一掌，原是早早被人投了毒！
珞薇的指甲幾欲掐進血肉裏，她第一次產生了殺意！
一邊的弟子看到這一幕癱倒在地，泣不成聲。
珞薇幾欲把牙咬碎了問：“雪卉呢？”
一個弟子答：“她打傷師太後就逃走了，幾個師姐去追她到現在也沒回來。”
珞薇盡力平息自己的呼吸，她不能慌、不能慌。
她深吸一口氣道：“曉璿呢？”
另一個跪在地上的人哭著說：“曉璿師姐也去追雪卉了。”
珞薇審視四下，“現在誰可以代替曉璿的位置？”
她問的是“可以”，不是“願意”。
有一個女弟子走過來，眼底除了悲慟恨意沒有一絲淚光，她朝珞薇行了行禮道：“小妖星辰。”
珞薇點點頭，“通知你們族長沒有？”
星辰頷首道：“已經遣人去了，現在估計在路上。”
珞薇招來絨絨，隨手從自己的紅衣上扯下一條，交給星辰道：“找一個老實的弟子，拿著這個乘祥雲去天虞之巔，跪求陌掌門派一個仙醫過來，如果他不同意，就跪到他同意為止。”
星辰接過紅條，沉聲道：“是。”
“另外，挑出二十個武功高強的，把守五峰的每一個出口，隻許進不許出！”
“是！”
“把那女人用過的所有東西全扔進她屋子裏，一把火燒了！”珞薇指節握的咯咯響。
星辰眼底騰起火焰，咬牙說：“星辰遵命！”
榻前弟子突然驚呼：“師太！”
榻上的師太猛然睜開眼，直直瞪著天花板，嘴唇翕動想要說什麽，一口氣沒提上來又暈過去。
那弟子還以為師太死了，哭得目眥欲裂，瘋狂地搖著師太，一群人又忙把她從師太身上扯下來。
珞薇胸口一抽，眼睛酸脹脹的，她問星辰：“除去我剛剛要你分派的，還剩下多少弟子？”
“包括阿枚在內，還剩七個。”
“放毒血，輪流用靈力護住她的心脈。”
珞薇的聲音愈發平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已經黑透了。雪卉的廂房燃起熊熊大火，愈燒愈烈，像是怎麽燒都燒不滅。
珞薇想：她的黑夜，似乎總是比白天要長呢，夜裏總是可以發生那麽多事……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火光，她周邊有無數人影來來往往，匆匆忙忙。端進去一個白淨的碗，端出來一碗黑紅的血，一切都緊張而又有秩序地進行，但是卻安靜地讓人心驚。
仙醫沒有來，族長也沒有來，隻有她們心驚膽戰地忙碌著。
她心裏在冷笑，冷到自己也不小心打了個寒顫，她以為她是誰，陌辰汀憑什麽要搭理她呢？她甚至連他在不在鴻影居都不知道！
珞薇平靜地走近火光，火焰炙烤得她滿臉紅彤，她的手卻異常冰涼，黑白分明的眼裏，除了熊熊烈火，什麽也沒有。
不知站了有多久，她好像感覺時間靜止了一樣，沒有了人影，沒有了哭泣聲，隻有她自己，隻有火舌滋滋地舔著夜空。
那一襲明紫出現在火光中時，珞薇就像沒看到一樣，繼續煞有其事地欣賞火焰。
然後她好像站累了，微微動了動身子，又好像腿抽筋了，她一下沒控製好平衡，身子傾斜往下摔倒！
火光中那團明紫晃動一下，就急切向她飛來，眼神焦灼。
夜風習習，怒火滔天。
他向她飛來，紫服華冠，瀟灑疏狂。
時間真的變慢了啊！
她感覺自己的頭在緩緩靠近地麵，然後她看見那明紫在一點一點向她飛來，他在自己眼中一點一點放大。
她想起那日在大成鎮，她無力地躺在地上，陌辰汀也是於這樣漫天怒吼的火焰中現身，也是一襲耀眼逼人的明紫。
然後，他向她伸出手，從她的角度看，就好像已經為她攬卻了半生涼薄。
那是他第一次牽她的手。
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他的手沒有溫度。
可現在他不是陌辰汀，她也不是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汜葉珞薇。
清新的酒香味。
意料之中地，她落入他的懷抱，而他那焦灼的眼睛陡轉化作柔情。
然而下一秒又變得冰冷駭人！
珞薇微微一笑，她手裏握了一件匕首，正穩穩抵架在他脖子上。
“你以為這樣就殺得了我嗎？”
鶴九的聲音裏有隱忍的怒氣。
“不試試怎麽知道？”珞薇稍稍用力，粘稠的血順著匕首嘀嗒下來。
他們是不是上輩子的天敵？每次見麵有要都血光之災。
鶴九就跟那血不是自己的一樣，連眉毛都不動一下，冷冷地盯著珞薇。
“為什麽？”
“我在想，如果綁了你，或者殺了你，雪卉會不會現身？”
珞薇邪魅地笑，開始裝作饒有興趣地欣賞血液蔓延著匕首流下的過程。
鶴九的呼吸一滯。
他覺得他懷裏的紅衣女子冷豔傾城，勾魂攝魄，任它千世姹紫嫣紅，萬代秋月春風，都不及現今她唇邊一抹肆意無忌的冷笑！
她美得不可方物！
珞薇聽到他胸膛裏砰砰有力的心跳越來越快，暗叫糟糕，她怎麽忘了他是好色之徒，居然主動投懷送抱。
眨眼間一個旋身，她就收了匕首站起來。
感覺懷裏一輕，他連她的衣衫都沒有抓住，他心下懊惱，低咒一聲“該死！”。
珞薇沒有聽清他說什麽，也不管他說了什麽，悻悻地說：“看來抓你是沒用了，你走吧！”
然後她一轉身又撞上他結實的胸膛，她的去處被他擋的嚴嚴實實。
珞薇恨不得重拍自己腦袋幾下，雖然她舍不得拍自己，但是她怎麽就一時腦熱自己去招惹這麽個瘟神了呢！這下好了，引火燒身了吧！
鶴九雙手交叉在胸前，古怪地看著她，似是在等待她開口。
珞薇被他看得心裏發毛，沉吟半晌後，凶巴巴說：“你的相好毒害師父殘害同門，你怎麽不跟她畏罪潛逃去啊！”
鶴九被她突然吼得嚇一跳，他疑惑地說：“我什麽時候說過雪卉是我的相好？”
“你們兩個不是月黑風高私相授受嗎？不是情人是什麽？”
鶴九坦蕩蕩說：“那晚月黑風高，我可是和你在一起一夜。”
珞薇跳起來叫：“不是，那不一樣，你不能毀我名譽！”
陌辰汀要是知道很有可能把她休了的！
鶴九老神在在地說：“那我和雪卉也不一樣。”
珞薇心知鬥不過他一堆歪理，跳起來重重踩在他腳上，鶴九疼得眉毛皺作一團。
“起開！別擋我道兒！”
珞薇一口氣吼完，嘴裏突然嚐到鹹鹹的味道，她手往臉上一摸，濕的，她什麽時候哭了？
她竟然哭了？
鶴九也是一怔，默默退到一邊。
珞薇剛邁開兩步，鶴九揚聲道：“你剛剛那樣，是因為她的師父嗎？”
珞薇腳步一頓，“哪樣？”
“眼睛很平靜，但整個人像一頭要殺人的小獸。”
珞薇沒說話，抬起腳步。
鶴九又道：“我可以救她！”
珞薇回頭，星光閃閃，“你說真的？你真的能救曼秋師太？”
鶴九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