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終見端倪
阿枚守在門口，看見渾身是泥的珞薇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大吃一驚。
“姐姐昨晚去了哪裏？”
珞薇嘴角彎彎，想伸出手來摸摸阿枚，但看到自己滿手泥汙，局促地笑笑，“昨夜跟蹤雪卉，結果自己迷了路摔泥坑裏了，後來無頭蒼蠅似的亂撞，還真被我跑回來了。”
阿枚把珞薇拉回廊下，“我這就去打熱水，姐姐別站在風裏，當心凍著了。”
珞薇點點頭，聲音變得有些沙啞，“阿枚，晚膳之前，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吧。”
雖是烏雲蔽日，灰蒙蒙一片，可現在才是清晨，她居然在說晚膳？！
阿枚睜大眼睛，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不安道：“姐姐，你怎麽了？有什麽事跟阿枚說啊！”
她越是安靜地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她就越不安，有種她要從自己身邊消失掉的感覺！
“阿枚，我隻是累了，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阿枚握住她的手，那冰涼溫度的讓她心頭一顫，她更加堅定地說：“阿枚哪裏也不去，就陪著姐姐。”
“別鬧，我真的是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大不了姐姐把自己鎖在房間裏，阿枚就在外麵守著，哪兒也不去！”
珞薇無力撫額，她身邊的人怎麽盡是些驢脾氣？
“好吧，我洗完澡帶你去找曼秋師太。”
珞薇洗了很長時間，長到她覺得自己又做了一個夢。
她其實就是把自己扔進水裏，閉上眼靜靜地泡，動也不動。她很累，不知為什麽這麽累，累到連抬手為自己擦身的力氣也沒有。房間裏黑漆漆的，她泡在水裏，任由無邊無際的黑暗把她吞噬，而她越墜越深、越墜越深……
最後還是阿枚拍門的聲音把她吵醒了，她動了動僵硬的身子，這才發現水已經變得冰涼涼的了。
珞薇剛推開門，阿枚就撲過來，把她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翻看。
“姐姐你怎麽樣，你別嚇阿枚啊？”
“傻阿枚，我就是太累了，洗澡洗睡著啦！”珞薇把阿枚揉進自己懷裏，輕輕說，“我沒事了，真的沒事啦！”
“姐姐不願意告訴阿枚嗎？”阿枚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珞薇一怔，輕輕說：“姐姐丟了一樣東西。”
“很重要嗎？”
珞薇搖搖頭，“已經不重要了，就是心裏有些空落落的，因為它丟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是什麽？”
“一個吻。”
珞薇嘴裏苦苦的。
……
婢女把茶輕輕放到桌前，就被曼秋師太揮退了。
珞薇拉著阿枚一起坐下，阿枚本來不敢坐，但是珞薇非拉著她，她見師太沒什麽表情，也惶然地坐下。
“我想見你們的族長。”
正在喝茶的曼秋師太手一頓，有些歉意的笑道：“老身招待不周。”
珞薇心底直翻白眼，她到底是有多不招待見，堂堂一個神姬來了居然沒人通報族長？這師太表麵尊敬，心裏卻沒有一絲敬畏，隻怕是看出了她靈力低微，莫不會把她當成冒牌貨吧？
珞薇垂頭喪氣地端起茶盞，放到嘴邊又不喝。
如果她連曼秋都不能震住，後麵的事可就不好辦了。
“師太！”
雪卉倉惶地跑進來，看到阿枚珞薇猛然刹住腳步。
曼秋師太眉頭一皺，“慌慌張張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雪卉撲通往地上一跪，淚珠不要錢一樣劈裏啪啦往下掉。
“師太……”雪卉神情猶豫，不時往珞薇這邊瞥兩眼。
珞薇見這光景，自覺走出前廳，前腳才跨出門口，絨絨從天上一個箭衝下來，飄在她頭頂，“嚶嚶”地叫。
“呀！”
阿枚第一次看見會說話的雲朵，驚叫著跑過去。她剛想摸一下，絨絨就躲到另一邊，阿枚再摸它再躲，阿枚急了，勢必要摸到它，一邊大叫著“別跑！”，一邊追著絨絨滿院子亂跑。
她這動靜可不小，一下子吸引來許多弟子，紛紛前來看她和一片雲朵鬥法。
珞薇站在一邊不動聲色，前廳的門是開著的，雪卉低頭不知跟師太哭訴著什麽，看來曼秋應該是設了禁製。
曼秋從前廳出來時，阿枚好不容易唬住了絨絨，低聲逗弄著，其他人一看見曼秋，老鼠躲貓一樣四下散了。
曼秋徑直走到珞薇跟前，行禮道：“曼秋怠慢之處，還請神姬見諒。”
珞薇把頭一揚，哼！還不信！
通常情況下能召喚祥雲的隻有神仙，珞薇的這朵還能說話，有思想脾性，極具靈氣，隻要把它召喚來，自然能證實她的身份，這是珞薇喝茶的時候想到的。
她們回前廳時，雪卉還在那裏站著，紅腫著一個兔子眼。珞薇暗想，莫不是私會情郎被發現了？這可不關她的事啊！
曼秋神情淡淡的，對雪卉說：“你下去罷！”
雪卉站著不動。
有婢女端上果盤來，放在那裏又悄無聲息地退下去。
阿枚偷瞄一眼，雪卉師姐正和師太僵持著，姐姐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她剛剛跟絨絨繞著大院子不知跑了多少圈兒，現在有些餓了耶……
果盤就在桌子上，桌子就在她手邊上！
裏麵有葡萄耶！她最愛吃的葡萄！！！
阿枚開始流哈喇子了，這一流不得了，她怎麽覺得哈喇子都是酸酸甜甜的？哎呀受不了！好想吃啊！
阿枚兩眼放光，隻覺滿眼都是紫紅紫紅的葡萄，兩根指頭悄悄爬上桌，悄悄靠近果盤，悄悄，碰到葡萄了！
她們攻心計鬥得不亦樂乎，應該注意不到她吧？
阿枚迅雷不及掩耳地拿個葡萄塞進嘴裏。
吧嗒吧嗒，好好吃！皮也好吃！
阿枚小心翼翼地再靠近桌子一點，再塞一個，又塞一個，還塞一個！
阿枚整個身子都趴在桌子上，正吃得不亦樂乎呢，曼秋師太一聲咳嗽嚇得她一個葡萄卡在嗓子裏不上不下，她身子一軟跪在地上，想磕頭認錯又說不出話來，呼吸困難，眼淚直流！！
珞薇笑著一掌幫她把葡萄拍吐出來。
阿枚來不及感謝珞薇，趴跪著連連磕頭。
曼秋的聲音傳來，“你今日早課沒有來。”
咦？
阿枚聞言抬起頭來，曼秋師太背對著她，雪卉師姐不知什麽時候走了。
師太沒看見？
阿枚眨巴眨巴眼，又看看珞薇，珞薇幫她把吐出來的葡萄藏在裙子底下。阿枚心下歡呼雀躍，師太真的沒有看見啊！！！
“為什麽早課沒有來？”
珞薇推她，阿枚反應過來，壓製著興奮，盡量顯得委屈地說：“我姐姐心情不好，阿枚自作主張，一直陪著姐姐。”
阿枚揚起星光水眸，閃亮亮的，她可沒有把珞薇當擋箭牌，她說的是實話哦。
曼秋師太雙手負立，“下去罷。”
阿枚愣了愣，就這樣了？這樣就算了？
曼秋轉過身來，淡淡掃一眼，“還不走？”
阿枚麻溜地起身，笑哈哈道：“走！這就走！”
說完屁股著火一樣飛奔出前廳！
她要回去好好看看黃曆，今天一定是她的幸運日！
前廳一下子就安靜下來，珞薇不急不緩呷了口茶。
空氣浮動，仍舊是靜謐。
珞薇暗歎口氣，好吧，她先開口。
“師太很喜歡阿枚吧！”
曼秋師太的睫毛顫了顫，唇邊有一絲不經意地笑，“阿枚麽……”
如此，珞薇便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珞薇坦然道：“看來，師太是真心喜歡阿枚，但對雪卉，卻是深深的忌憚！”
聞言，曼秋唇邊的笑意僵滯。
如果這話讓其它弟子聽到了，不免私下要嘲笑一番珞薇的眼力。曼秋師太慣縱雪卉是人盡皆知，而她對阿枚和對其他弟子沒什麽兩樣，怎麽會一個忌憚，一個喜歡？
珞薇勾起冷笑，的確是忌憚，她那日對那個弟子下如此重的手分明是在殺雞儆猴！她心裏很清楚究竟是誰在懷小人之心！
見曼秋師太沒說話，珞薇又兀自開口：“先說前幾日，阿枚和雪卉一起遲到，表麵上看是師太您偏袒了雪卉，可您至少問了雪卉遲到的緣由，而對阿枚，您連一句重話也沒有。”
曼秋的小指輕輕顫動了一下，她素來知道阿枚這孩子玩性重，當時隻想著是她許是貪玩誤時，怎麽連警告她的話都忘了說？
珞薇直視著她說：“再說剛剛，雪卉冒冒失失闖進來，師太就皺眉責罵她，可阿枚在院子裏大呼小叫，還在您眼皮底下偷吃，師太您卻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讓我想到了師長和母親兩個角色，孩子犯錯時，師長會當麵嚴厲地指出來；而母親卻不但不會在人前責罵她，私下裏還會麵色柔和地讓她下次注意，寬恕她這次甚至下次的錯誤，至於一些調皮的小舉動，當然是能縱容便縱容。”
這句話形容得是再恰當不過了，曼秋疲憊地歎口氣，揉揉眼角說：“神姬意欲何為？”
珞薇一字一句地說：“師太可知，雪卉曾騙阿枚說山崖上有能增進功力的仙果，害的阿枚險些墜崖身亡？”
曼秋師太正在揉眼睛的手一震，“她、她竟……”
珞薇道：“旁的弟子看不出來，完全是因為雪卉的風頭太盛，阿枚根本不足以引起注意，可雪卉是個心思細膩的姑娘，平日離您最近，我這外人既然能看出師太對阿枚的不同，雪卉又如何看不透？隻怕她覺得師太明麵上護她私下裏卻寵著阿枚，是對她的極大不公！我原先還費勁想著以阿枚的單純和善，究竟是怎樣招惹了雪卉，直到剛剛才明白過來，這一切的源泉竟是師太您……”
“神姬是來指責老身的嗎？”
曼秋師太不愧是曼秋師太，她這麽一聲連珞薇差點都沒穩住心神，怎麽說薑還是老的辣。
珞薇頓了頓，尊敬地說：“珞薇想知道師太為何突然把雪卉收入門下，師太對她的忌憚又從何而來？”
曼秋麵無表情，聲音裏卻有重重的拒絕，“神姬應當知道，順藤不一定會摸到瓜，被毒蟲蟄了手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