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雪卉
晚課的開始時候，曼秋師太正命人在清點人數。
她一一走過屏息噤聲的小妖麵前，疾言厲色地開始每日一訓。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別以為到了天虞山就可以為所欲為，你們為的是修仙，不是談情說愛！要知道妖族修仙，比人要難上千倍萬倍，一不小心你們就會萬劫不複！”
一個資質稍長的花妖瑟縮著身子走到曼秋師太麵前，擔憂地說：“師、師太，少了兩個……”
“誰！”
曼秋師太一聲河東獅吼，旁邊的小妖登時把耳朵縮到肩膀裏，嚇得心肝脾肺腎都在顫抖。而那花妖更是嚇得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說！”
這一聲當真是響如驚雷，那花妖覺得自己耳朵都被震飛了，撲通跪下去顫巍巍道：“是雪卉師姐和阿枚！”
曼秋師太臉上的怒意一斂。
眾妖都知道，雪卉師姐是曼秋師太的心尖尖，自從那日師太當著族長的麵把她收入門下，就從來沒對她有過任何不滿，連使臉色都不曾有。
夜幕下，影影綽綽走來三個女子，為首的便是雪卉。
眾弟子連大氣也不敢出。晚課遲到向來是師太的大忌，聽說之前有一個弟子因晚課遲到被師太逐出師門，最後冒著風雪在山下跪求數日直至被凍死，師太連眼皮都不曾動一下。
“師父，弟子遲到了，弟子自願罰掃寢室三年。”
“原因。”
師太的聲音仍舊冷得讓人發顫，可跟她久了的弟子明白，師太這樣說是默許了對她的懲罰，也就是原諒了她。
“再過七日便是季考，師父之前教的劍式雪卉沒有完全領會，想著勤能補拙，便在後山潛心研究一番，故此耽誤了時辰。”
有弟子不滿地發出冷哼，偷偷瞪著雪卉——這樣也算理由？若是讓師太知道她們到現在還沒有學會劍式，隻怕早被拖出去挨個幾十大板了！
“嗯。”
曼秋師太斜睨一眼旁邊低頭站成兩排的弟子，眨眼間，剛剛冷哼的那人被當空甩出！然後被無情地砸到曼秋的腳邊！！！
“說，我曼秋的規矩是什麽？”
如果說曼秋剛剛的話如三九酷寒冰凍得人心發顫，那她現在的話就像是一柄鋒利的劍逼架在脖頸兒，讓人切實感受到死亡的威脅。
“不懷小人之心，不行小人之事。”
暗影中，雪卉的身形一僵。
有殷紅的血從弟子的嘴角冒出，她連擦也不敢擦。
“我告訴你們，我曼秋最見不得那些齷齪心思，如果讓我知道了，別怪我不留半分師徒情麵！”
雪卉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
那弟子身軀激烈地抖動起來，沾滿鮮血的嘴唇微微翕動，隻能發出害怕的哼哼聲。
“下去罷，今日晚課由曉璿帶你們。”
曉璿就是方才的花妖，她剛轉身要帶眾弟子回去，突然聽到清脆的聲音宛若黃鸝鳴叫。
“曼秋師太！”
月亮終於撇開雲層的束縛，將月光溫柔地傾瀉下來，灑在那女子凝脂般的肌膚上，紅衣似火，分明是那樣張揚的裝扮，可剛剛卻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曼秋師太唇角斜勾，“正想請姑娘廂房喝茶，不知姑娘何方神聖？”
女子款款走來，水靈靈的大眼睛楚楚動人，“南海汜葉珞薇。”
曼秋聞言一怔。
“老身不知神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神姬見諒。”
底下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她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看到曼秋師太低聲下氣，他們更沒想到他們居然能看見神族中人！
神哎！現在還剩下多少神！！
珞薇淡笑，“師太嚴重了，是我不請自來的。”心裏卻嘀咕著，她靈力低微，能被人發現她是個神才怪嘞！
曼秋淡淡瞥一眼唯唯諾諾的弟子們。
撲通撲通膝蓋砸地的聲音。
然後珞薇就看見一堆人頭，齊聲道：“小妖見過神姬！”
珞薇暗自撫額，她估計是有史以來最沒有威嚴的神姬了。
“都起來吧，我這次來主要是看望妹妹阿枚。”
小妖們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嘴巴張的能塞下一個雞蛋！
今天是什麽日子啊！她們先是遇見了神，然後發現自己身邊的師妹是神的妹妹！天呐嚕！她們什麽時候離神這麽近啊！！！
一邊低頭的阿枚死死掐著手不讓自己尖叫出來，她剛剛知道姐姐的身份時候激動的隻會呱呱亂叫，還差點咬到了姐姐捂她嘴巴的手。但是現在再聽到她還是好激動呀！
暗影下，雪卉微微側頭，陰沉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阿枚，珞薇不動聲色擋在阿枚前麵，“雪卉姑娘不去拿掃帚嗎？我瞧這庭院灰塵不少。”
雪卉臉色變白，她不敢對上珞薇的視線，福了福身子，“小妖這就去。”
珞薇這一句話顯然是把她當個灑掃婢女，不但是負責一眾弟子的寢室衛生，還包括她們平時嬉鬧的庭院。
曼秋師太自然不敢說什麽，一眾小妖屏息低頭，心下對這位神姬生了三分敬畏。
珞薇注意到雪卉轉身時怨毒的眼光，微微一笑，她要的效果達到了！
曼秋師太上前道，“神姬，老身這就命人給神姬準備廂房。”
“不必了。”珞薇親昵地挽上阿枚的手，笑道：“我和阿枚一起。”
底下的幾個小妖快暈厥了！
堂堂神姬和小妖睡在一起，這是何等榮耀啊！若不是曼秋師太在場，她們巴不得竄到阿枚身邊去可勁兒沾沾仙氣。阿枚這是從哪裏修煉得天地靈氣，竟有如此福分！
珞薇執起阿枚的手，閑閑走過眾人麵前。
一顆小心髒砰砰跳呀砰砰跳，天知道這是她汜葉珞薇第一次這麽有排場呢！
“姐姐……”阿枚怯怯開口。
“別吵，注意氣場！”珞薇繼續拉著阿枚的手，目不斜視往前走。
“不是呀！”阿枚攥緊珞薇的衣袖，“姐姐你走錯方向了，我住的地方在那邊！”
阿枚小小地指了指身後。
珞薇原本保持完美無缺的笑容耷拉下來，這不是說她們得往回走，再經過那群小妖麵前？
……
“雪卉，你還是先把阿枚這裏打掃了吧，記得先灑水，我怕灰。”
於是乎，在眾妖目瞪口呆的視線下，珞薇堂而皇之地折回來，身後還跟了個哀怨的雪卉。
珞薇在心裏悲歎，她也不想一再羞辱這丫頭的，但因果造化，她隻能看著自己和這丫頭結下梁子了。
等到雪卉收拾幹淨了，阿枚第七百八十四次確認自己身邊躺的是個神之後，她又翻身撲到珞薇旁邊。
“我確認你沒有做夢，我真的是神女！”
珞薇把頭躲進被子裏，她剛剛一直提防著怕雪卉暗下毒手，神經緊繃到不行，現在好不容易輕鬆下來，累得隻想睡覺。
“姐姐，我餓！”
吹了燈，阿枚的眼睛在黑暗裏亮閃閃的。
珞薇這才想起來她們沒吃晚飯！
“咕嚕嚕！”
“咕嚕嚕！”
兩個肚子隔著兩張肚皮唱山歌。
阿枚幸災樂禍地笑笑，原來姐姐也餓了呀！
珞薇坐起來，“為什麽曼秋師太不給我們送飯啊，這就是她的待客之道？這也太不厚道了吧！”
“師太說就寢之前不能吃東西，所以我們一般在晚課之前就吃過飯了。”阿枚委屈地抱緊肚子，“可是姐姐，我真的好餓啊！晚課之前我一直跟你在一起……”
珞薇無奈歎口氣，“你不是有法子了嗎？”
阿枚狡黠地笑笑，“可是廚房前麵就是師太住的地方啊……”
珞薇虛點阿枚的頭，“知道了，是我餓了才讓阿枚帶我去廚房偷吃的！”
阿枚一骨碌跳下床，麻利地收拾好，然後攙著珞薇笑嗬嗬，“姐姐去才不是偷吃呢！”
今晚的月亮實在是太通情達理了，一知道有人要做見不得光的事，就羞答答躲到雲朵後麵去了。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廚房裏就隻有兩個早上剩下來變硬的大饅頭，珞薇和阿枚就著涼水一人一個慢慢啃。
因為怕被發現，又餓得不行，她們熄了燈躲在廚房吃，所以兩個夜瞎子就有了如下對話：
“阿枚，你拽著我手我怎麽吃啊！”
“快放開！”
“啊！姐姐你踩到我腳了！”
“小聲點。”珞薇一手捂過去，感覺不太對。
“姐、姐姐，你摸哪裏？”阿枚邊說邊往牆角縮，縮到不能再縮。
珞薇陰沉著聲音，“吃！不許說話！”
“姐姐！”阿枚拽拽珞薇。
“說了別拽我手，正啃著呢！”
“姐姐！”阿枚又拽了幾下。
珞薇發現不對，忙湊了過去，兩人透過窗縫兒看到了外麵站著一個人。
就說今天晚上的月亮很通情達理嘛，它一定上天賜給珞薇的小天使，知道現在是偷窺的好時機，又鑽出來大大方方把外麵照的亮堂堂噠！
珞薇認出來那個背影是雪卉。
“那是曼秋師太住的地方？”珞薇指了指雪卉站的方向。
“嗯嗯，雪卉師姐一定是來認錯的，不知道師太會不會原諒她。”阿枚蹲下來繼續啃饅頭，珞薇仍舊盯著她的背影。
雪卉察覺到有什麽動靜，猛然間扭頭！
還好是隻野貓，從廚房這邊倉惶而逃。
雪卉卻狠辣地抬手劈砍，那野貓慘叫一聲，掉在地上變成了兩塊。
曼秋師太屋裏的燈熄了。
雪卉又站在那裏動也不動。
良久，阿枚身子軟在牆角，又拽拽珞薇的衣袖，“姐姐，我想睡了。”
“阿枚乖，先睡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