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雲初起
又是一個清爽的早晨。
羽千夜哼著歌兒跳下樓梯，看見珞薇等人已經在吃早飯了，他也笑嘻嘻加入。
眾人離開客棧又往西南方向走，徑直出了城門。一路上，羽千夜先是不停地跟他們說著附近的地方，哪裏有什麽好吃的，哪裏有什麽好玩的；後來，他一個人覺得無趣，又開始自顧自哼歌，自娛自樂。
當羽千夜把同一首歌哼到第三遍的時候，珞薇終於忍不住了：“羽千夜！我告訴他們，是你跟我說那個東西可能在人間的！”
羽千夜拍拍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漫不經心地說：“所以呢？”
“所以我們不能跟著你到處玩兒。”
“我都說了，是‘可能’呀！”
“你？！你耍我！”
霽昀當下抓著珞薇的手扭頭就走，“姐姐還是別搭理這種人，我們自己去找就不信找不到！”
羽千夜陡然麵色冷凝起來，不由分說也抓起珞薇另一隻手腕，和霽昀兩個方向。
茂陵兩邊看看幹脆選擇中立，因為幾日相處下來他發現羽千夜一點兒也不壞，他甚至有幾分喜歡這個看上去吊兒郎當實際卻心思縝密的人。可是他知道自己拗不過霽昀，所以隻能選擇中立。
珞薇沒發現羽千夜神情不對，他目光炯炯，力氣大的出奇，而霽昀也不服輸，一隻手不夠幹脆兩隻手，不把珞薇拉到自己身邊誓不罷休。珞薇被兩個人用力撕扯著，不禁吃痛低呼一聲，羽千夜瞳孔一緊，率先鬆手。
他這邊力量一卸去珞薇連著整個人都撞到霽昀身上，霽昀氣兒不打一處來：“你幹嘛啊！”
羽千夜又恢複之前嬉皮笑臉的模樣，“我不知道在哪裏並不代表我不知道怎麽找啊。”
“說人話，別大喘氣！”
羽千夜把撞得暈乎乎揉腦袋的珞薇按在一塊石頭上坐下。為了避免再次發生“阿枚事件”，他們這次選擇了人際稀少的小路走，樹林陰翳，鳴聲上下，他們腳下的草最淺也能淹沒腳踝。
他自己也找了個相對舒適的地方，好整以暇地坐下，慢悠悠開口：“剛剛我們離開的地方是‘南霜城’，南霜城西城門外五十餘裏的地方有一條河，名曰‘夜藍河’。夜藍河的盡頭有一座比較古老的村莊，因為年代久遠它的真實名字已經不可考，南霜人叫它‘夜藍村’。”
霽昀是個急性子，上前剛準備說“我們不是來聽你講故事的！”就被珞薇拽拽衣袖，她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示意她坐下來。霽昀再一尋茂陵，他卻早就坐下一臉感興趣的樣子。
行，皇帝不急太監急！
霽昀也憤憤坐下來，把頭用力扭到一邊。
羽千夜仍舊說道：“夜藍村周圍都是毒蟲瘴氣，還有能使人產生幻覺的植物，幾十年來從沒有人真正進去過。可傳說在夜藍村裏住著一位巫師，一百年前得了一樣寶物能夠窺往知未……”
茂陵這時問道：“我聽師父說過，上古時期有一種能夠窺見過去通曉未來的神獸，這件寶物可與那神獸有關？”
羽千夜有些驚奇地看了眼茂陵，略帶讚賞地點點頭說：“那寶物正是用神獸的精魂鑄成。巫師叫它‘知未鏡’。”
珞薇撐著下巴嘟囔，“夜藍河……好奇怪的名字，這其中還有什麽故事不成？”
羽千夜微微而笑，“是有一個。”
“快說快說，別買官司。”
羽千夜隨手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握在手裏摩擦，“巫師生性懶惰疏於修煉，平時隻能養養蠱蟲幫人種蠱。可是在機緣巧合下得到知未鏡後，巫師的占卜能力就遠勝於他人，漸漸聲名遠播，掙了很多錢。她用這些錢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平凡少女，四處遊曆，有一日，她終於遇見了一個讓她心動的男子。巫師很喜歡那個男子，希望能夠和他長相廝守，於是她就用知未鏡偷偷看了男子的未來。她發現男子最後娶的人不是她，而是後來的一位少女，巫師傷心之餘不願意放棄男子，所以她就趁男子和女子還未相遇前，暗地裏給女子下了蠱毒。等到男子遇見女子時，男子看到的隻是一個滿臉毒瘡，奄奄一息的人。”
“後來呢？巫師和男子幸福地在一起了？不會這麽簡單吧？”珞薇早已經過了睡前聽故事的年紀，她知道世間總是遺憾多於美好。
羽千夜抬起頭，澄澈的眼眸裏隻看見平靜的天空，“巫師如願以償地嫁給了男子，可男子在他們成親之後的第七日就死了。”
“啊？！”珞薇垂下眼睛，她雖然知道結局肯定不會美好，可是這樣從雲端跌落穀底的大喜大悲還是讓她不好受，“後來呢？”
“男子死了之後，巫師又拿出知未鏡，她發現男子原本長命百歲，還能考取功名，一生榮華富貴。可是卻因為她的一己之私客死他鄉，巫師最後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夜藍村，再也沒出來過。”
霽昀問：“那男子究竟是怎麽死的？”
“巫師遊曆時好養蠱蟲的習慣沒改，可她又嫌麻煩，就用自己的身體藏蠱，男子最後死於巫師的蠱毒。”
霽昀漠然地點點頭，便不再說話。
茂陵站起身，極目遠眺，他修為極佳，目力也超乎常人。茵茵綠草外，一條長帶橫越而過，在陽光下閃耀有如顆顆鑽石鋪就，浮光躍金，波瀾不驚。
“那便是夜藍河嗎？”
羽千夜也不朝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沉聲說：“是。”
“那我們即刻動身趕過去，知未鏡裏說不定有白澤丹的下落。”茂陵知道就算沒有剛剛那一出，羽千夜還是會帶他們去往夜藍村。他有時候覺得羽千夜和自己一樣，雖然看著不著痕跡，但都清楚自己心裏要什麽；可他有時候又覺得他和自己不一樣，因為他看不透他。
霽昀看看頭頂正午的太陽，就算有靈力還是感覺熱，每次一熱她的心情就會暴躁起來，“這都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夜藍村如今真的還在嗎？就算還在，我們能找得到嗎？就算找得到那個巫師真的會告訴我們白澤丹在哪兒嗎？”
沒想到茂陵居然一一解答她咄咄逼人的假設，告訴她隻要有希望就會有收獲。就在霽昀揮起一掌要和茂陵打起來時，羽千夜麵無表情目不斜視地揚聲道：“閣下既聽完了故事，不妨現身說點什麽。”
霽昀當下麵色冷凝，究竟是何等高手，竟然讓並沒有專心聽故事的她渾然未覺！
悉悉索索地聲音，一個人影緩緩出現，規規矩矩頷首行禮。
“帝姬。”
竟然是許久未見的鏡古！
珞薇看見他吃驚不小，三步並做兩步跑過去說：“鏡古，你怎麽在這？”
鏡古上次在龍綃宮身受重傷後被洛胤軒帶回去救治，珞薇以為自己會有好長一段時間看不見他。
其實不是鏡古功力有多高深，霽昀也沒有大意，而是鏡古重傷初愈後氣息還十分微弱，難以被人察覺。
“屬下醒來後，司命星君覺得無甚大礙就讓屬下帶著可以追蹤的靈器來找尋帝姬，希望能夠助帝姬一臂之力。”
“那……乳娘呢？”珞薇咬了下嘴唇，其實她希望鏡古可以守護在乳娘身邊，畢竟她現在隻是一個會老會死的凡人。
鏡古再次拱手作揖，恭敬地說：“天虞派陌掌門已經把芾小姐接回去了。”
珞薇知道他怕自己責備他沒有留下來照顧乳娘，忙扶起他微弓的身子，“那就好，那就好。”
雖然她心底裏也不太想和天虞山有更多的糾葛，但乳娘在那裏已是最好的辦法。
“你啊，以後別‘帝姬’‘屬下’的，我們都一樣嘛！”珞薇抬抬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先前她還覺得沒什麽，可現在跟霽昀他們一起，她不太習慣高人一等的感覺。
茂陵走來笑著說：“我們即刻啟程去夜藍吧！”
“好啊！”珞薇想了想又問，“夜藍河到底有多長啊？”
羽千夜看看天色，閑閑地說：“天亮之前差不多可以到。”
於是乎，茂陵帶著鏡古禦劍飛行在浩蕩九天中，霽昀一人緊隨其後，而羽千夜帶著珞薇在後麵不緊不慢。
為什麽是這樣的組合呢？
珞薇和鏡古都不會禦劍術。而正在珞薇準備讓霽昀帶她時，羽千夜不由分說拔出她隨身佩劍一手拽起她就直衝雲霄……
所以呢，珞薇現在正雙手環胸背對著羽千夜，無論羽千夜跟她說什麽她都把頭從一邊偏過另一邊，不搭理。
天知道她現在多想念她的絨絨，可是絨絨在天劫之後就被困在了天虞山，偶爾幾次也隻能載著她繞著天虞群峰低空飛行。
九天浩淼，雲霄遼闊。也不知飛了多久，原本蔚藍的天空已經變得深藍。珞薇開始的一腔怨氣也散了七七八八，隻覺得雲霧在腳下翻騰，她好像略一伸手就能摸到深藍色的夜幕，這樣自由自在地馳騁在宇宙天地間不得不說是極暢快的事。
她漸漸散開小心翼翼的靈力，微微張開雙臂，閉上眼睛靜靜感受自己與天地融為一體，卻突然脖子上一涼，打斷了她“天人合一”的境界。
珞薇一低頭看見胸前多了一塊小石頭，用細繩穿起來做成了項鏈，讓她嘖嘖稱奇的是，這個石頭居然鏤空刻成了“珞”字。
“你做的？”
珞薇想起來白天羽千夜一直拿個小石塊攥在手裏，原來被他做成了這個。
“剛剛，對不起，這個就當是我給你賠禮的。”
珞薇這才反應過來羽千夜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說過話了，她有些赧然地覺得自己剛剛真是矯情，居然為了這麽一點兒小事生氣，還讓人家花費了一番心思。
當月亮也籠上一層薄紗後，珞薇沒有注意到他們跟霽昀已經落下了一大段的距離。此時整個天地間仿若隻剩下了他們兩個，羽千夜站在她身後，看著她一頭青絲在朦朧的月光下柔美飄逸，他唇角的笑就像這深深的夜一般，濃得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