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踏沙
烈日當空，赭紅色的沙海空寂無垠。
長長的駝隊，踏著滾燙的沙礫行進。遠處乾涸的河道、殘破的牆垣、枯朽的巨木，在熱霾中變得模糊不清。近處，稀疏的沙戟和鹼蓬之間，偶爾會有一條蜥蜴閃電般竄過。更多的時候，出現在腳下的，是一堆堆裸露的白骨。
「魘劫沙漠」果然是禁靈之地，王真一踏入其中，南詩荻加持在他身上的「匿真符」立即失效，兩頭犀甲風駝和四十六頭魔靈紫駝頓時陷入瘋狂。一場騷亂結束，歐陽公子提出一個方案：蘇純三、袁熙和六名勁裝大漢一人兩頭魔靈紫駝，在前方引路。他們身後一百丈之外，王真步行跟隨。王真身後再一百丈外，其他人緊隨其後。
超過百丈範圍，犀甲風駝和魔靈紫駝就不會受到王真「鳥獸公敵」氣息的影響。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魘劫沙漠」厭惡一切修士靈力，不論什麼修為境界的修士，只要一進入這裡，就會受到某種天地法則的壓制，不但不能運轉靈力，不能施展法術神通，就連修士煉製的法器、符籙也難以發揮作用。
丹藥因為是人體吸收，倒可以發揮三分之一的功效。但是一行人之中，並無擅長丹道的修士，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拿不出幾顆隱匿氣息的丹藥，所以只能讓王真單獨步行。
在這片沙漠中，徒步行走，極其耗費體力，會增加生命危險。作為補償，歐陽公子答應每三天給他一枚一階下品靈丹——清靈丹。這種丹藥是低階的修鍊輔助靈丹，剛剛踏入第一境的鍊氣初期修士通常服用，用來提升修為。
清靈丹雖然只是一階級下品靈丹，對於凡人武者而言，卻十分難得，服用一枚，功效相當於苦練武功半個月，能夠快速提升內勁修為。
一看王真要徒步前進，曹玄蛟乾脆也跳下駱駝，陪他一起步行。歐陽公子無奈，只能按照王真的待遇標準，每三天發給曹玄蛟一枚清靈丹，而且是提前兌現。
曹玄蛟第一次見到清靈丹，一拿到手，立即吞了下去，很快感到一股純凈的溫熱氣息從腹內升起，沿著子午經脈流轉一圈，慢慢歸於丹田。似乎只是一盞茶的工夫，他體內周天內勁隱隱增強了一絲。
曹玄蛟有些不滿，嚷嚷一句：「仙道修士的靈丹，果然神奇。只是歐陽公子你也真是小氣，三天就給一顆，還不夠打牙祭的……」
歐陽公子：「……」
你當靈丹是大白菜嗎？
王真將清靈丹隨手收入懷中，等到歐陽公子一離開，他心念一轉，將這枚丹藥收入詭異水珠之中。
「魘劫沙漠」壓制修士的修為靈力，就連儲物袋之類的空間法器也不能使用，但對王真的詭異水珠卻沒有任何影響，他依然可在一念之間召喚或收回護身銅錢。
清靈丹的直徑，與護身銅錢差不多，詭異水珠之內，可以放入六枚這樣的丹藥。
王真想看看，清靈丹放入詭異水珠，是否會發生異變、功效增強。
「魘劫沙漠」之中，即使乘坐犀甲風駝和魔靈紫駝這樣的沙漠精靈，每日也就最多行進兩百里。
對於步行的王真和曹玄蛟來說，頭頂的烈日更加恐怖、更加危險，不停地蒸發著他們的體力，灼燒著他們的意志。
在沙漠中徒步行走三天，曹玄蛟神情委頓、嘴唇乾裂，話也越來越少。
王真的情況，要比曹玄蛟好上許多。每當他感覺精神疲憊時，腦海中詭異水珠就會綻開一圈清瑩的光暈，一股清涼的氣息瞬間散入他的肌骨經脈，讓他立即恢復飽滿狀態。
曹玄蛟步履艱難，王真卻沒有辦法，詭異水珠中的清涼氣息是自動出現，不受他的意志支配，無法輸送給曹玄蛟。
王真心中愧疚，只能安慰一句：「開弓沒有回頭箭！就當這是一場高強度、超負荷的武功修鍊，藉此機會打熬筋骨，淬鍊內勁。」
曹玄蛟點點頭，腳下不落半步。
曹玄蛟從來不抱怨，不矯情。
夜晚紮營，王真和曹玄蛟與眾人分開，相隔一百餘丈。
兩人各自一個帳篷，乃是韓嬰贈送的特殊材質物品。
韓嬰贈送的三十套裝備，都是大秦軍中的頂級高檔貨。每套包括百鍊烏鋼打造的長刀一把、匕首一把，一張赤陽木製作的大弓，兩個百支箭袋，一隻巴掌大小的精緻羅盤，一副獸皮鎧甲，一條寒麻繩索，一襲套頭的長袍，一頂拆裝簡單的輕便帳篷，一副透明材質製作的護目鏡，以及乾糧、鋪蓋、水果、水壺、水囊、水桶、秘制炭條等物資。
其他人都是一人兩駝，裝備放在駝背上，除了烈日考驗，相對較為輕鬆。只有王真和曹玄蛟二人負重前行，一半的裝備帶在身上。
吃過晚飯，曹玄蛟鑽進帳篷，倒頭就睡。
王真坐在篝火旁邊，讀了半個時辰儒家經典，然後靜靜參悟《寒蟾劍氣》的劍訣。
等到王真參悟結束，趴伏在地上假寐的獨角老龜睜開眼睛，說道：「按照這個速度，進到『魘劫沙漠』腹地，至少需要半年時間。沙漠中水源極其稀少，修鍊《寒蟾劍氣》的時機不多。」
獨角老龜先前說過，「魘劫沙漠」將修士的修為壓制到凡人破境入道的臨界點，在一百丈之外低聲說話，並不擔心被歐陽公子等一眾修士聽見。
王真點點頭，並無急切之色，「《寒蟾劍氣》玄奧難解，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參悟透徹，再行修鍊。」
「通天前輩，驚塵關守將韓嬰對那位歐陽公子，態度恭敬無比，由此可見，這位玉京城的貴人，身份非同尋常。而在這一行人中，那位趙小姐才是核心，她的身份又在歐陽公子之上。這等高高在上的人物，萬里迢迢來到『魘劫沙漠』，究竟在尋找什麼東西？」王真問道。
獨角老龜道：「姓趙的丫頭說，她要找的是『鳩魔山』。「鳩魔山」，那是傳說中的上古龐然大宗……」
「按照修真界的習慣，修士將十萬年前稱為『上古』，將百萬年前稱為『太古』。上古之時，武道初興，儒道未出，仙道一脈逐漸分為仙魔兩個陣營。當時天地間仙門林立，其中有九大仙門、七大魔宗萬古長存，勢力超強，底蘊深厚，分別是兩個陣營的領軍者。『鳩魔山』是七大魔宗之一。」
獨角老龜開始講述，王真認真傾聽。
「隨著仙魔兩道分歧越來越大、矛盾越來越多，相互殺伐征戰頻繁發生，漸漸演變成水火不容、不共戴天的夙敵。但是仙魔同出一脈，勢均力敵，誰也奈何不了誰，只好時戰時和、長期共存。
直到三萬年前，彷彿在一夜之間，七大魔宗煙消雲散，其中四宗傳承斷絕、湮滅消失，其餘三宗瓦解分裂、遠遁蠻荒。其中鳩魔山最為凄慘，數萬里宗土淪為禁靈之地，水澤乾涸，草木凋零，化作死亡沙海。之後不久，其他大大小小的魔道宗門大多覆滅，倖存下來的，也紛紛蟄伏起來……」
「上古魔道宗門為何會突然敗落？」王真不禁問了一句。
獨角老龜搖搖頭，道：「這件事，一直是修真界的一大迷案，誰也說不清楚。但是仙魔兩道之間的敵對，再也無法化解。時至今日，每當有魔道宗門橫空出世，必定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鳩魔山』當真是在『魘劫沙漠』腹地？我看趙小姐那張獸皮地圖，繪製得十分粗糙，大部分地方一片空白。」
「這個誰也不敢肯定！『魘劫沙漠』實在太過廣闊浩瀚。當年鳩魔山宗土化作禁靈絕地，附屬於鳩魔山的十三個大小宗門、二十四個修真家族隨之消失，一個個仙山靈境全都化作廢墟，掩埋在赤沙之中……三萬年來，進入這裡探尋仙古遺迹的修士成千上萬，但是真正活著走出去的，寥寥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