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神火真君
……
茶樓上,
「砰」
年輕道士大醉伶仃砰的一聲倒在桌上,是真的醉了,未曾用術法祛除酒意,就是實打實地喝了許多酒,許多往事。
一杯濁酒,落入肚中飄在心裡,酒不醉人人自醉,陸土趴在桌子上,突然想起了一些舊事,不是什麼毀天滅地的大事,就是一些光陰長河裡不起眼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丟到裡面激不起一點水花的瑣碎事。
不知那位屹立山巔一身披雲掛霞的老道人最後到底成仙沒有,還是落了個身形枯竭,白骨羽化的下場。
亦或是自己還是個年少無知的年輕道人時,總有位害羞的姑娘喜歡站在自家山上道觀門口偷偷地注視自己,不知她是否年華依舊,不知她是否已為人婦,亦或是早已塵歸塵,土歸土了……
不知昔年那隻會聽道法會悟道的那頭青牛是否飛升了……
想到這裡,年輕道士自嘲一笑,醉了,而且醉的不輕,縱使那些留在光陰長河的人與事物仍然存在,又與自己有何干係,沒有,一點都沒有,過去就是今日的昨天,今日的明天就是將來,過去在將來,將來也在過去中。
而那條漫長悠久的光陰長河裡始終如一的人也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啊……
兩鬢斑白的中年儒士依舊坐在對面,手中那杯酒還剩下一半,蘇青亦轉過頭望向北邊的天空,已是晌午了,心中顯現卻是猶如晚霞落下夕陽黃昏,一時間感慨萬千,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這位在白駒鎮那座書院教書的蘇先生,有些想念昔年自家先生帶著師兄與年幼的自己,走過那些巍峨山川,瞧過許多飛鳥雲彩,亦或是人間田野處,看過一片片良田與那些辛苦勞作的百姓,也走過快意恩仇的踏馬江湖,遇到過許多有趣的故事與人物,先生一襲灰衣儒衫,總喜歡撫須笑言,將那些美景、山野、登峰、淳樸百姓變成一道道刻在心裡的語言說給自己的學生聽,清瘦的臉上彷彿不知哀愁是何滋味,永遠是掛著猶如春風般的笑容。
師兄每次出行總是一襲白衣,那時候的師兄是個翩翩少年郎,走在路上總會引起一些女子的矚目,但他心中彷彿只有劍道一途,卻也不會對人太過生分。如今師兄還是猶如少年郎模樣,只是心中所有一切都變成了不得意。
蘇青亦有些懷念,也有些憂愁,似乎先生走後,自己與師兄便少了些什麼。
就在中年儒士想起往事時,在他身後赫然出現一位年輕儒士,不過背後卻是背了一把長劍,儒生不拿那聖賢書,反而背劍令人甚是怪哉。
蘇青亦站起身來,轉過身與那位背劍的年輕儒士對視,而後他溫和地笑了笑,「陳秋風,替我轉告那三位,就說蘇青亦願意走一遭那天外天。」
被稱為陳秋風的年輕儒士似是欲言又止,最後轉為一聲嘆息,點了點頭後身影逐漸消失不見……
蘇青亦抬頭望向那處已然關閉的洞天入口,如今只剩無邊無際的浮雲。
這位兩鬢斑白的中年儒士似是在告訴自己又像是對著誰說,「吾心歸來處,此中有真意。」
……
白駒洞天內,
「呼-」
姚真意打了個冷顫,冷,不知為何越往深處去,那股滲人的寒意便越來越厲害,而後令少年眉頭一皺的是,不知何時在這原本肉眼可見的周邊海面竟是飄起了煙霧瀰漫,越來越多的霧霾將兩人裹在其中。
沈君心揚起袖袍,雙眸之中閃過一道精光,因為他發現衣袖竟然有些許霜降,要知道唯有冬季時辰的清晨才能見到如此怪異的一幕,這些霧氣想必有古怪。
於是他便轉過頭來,對著少年笑道,「姚真意,忍著點,這些霧氣有些不對勁,寒意太重了。」
「轟!」
話語剛落,沈君心右手袖袍下的雙指併攏,凝神聚氣后猛然高舉於頭,指間瞬間出現一股熊熊燃燒的火焰!
「吼!」
那股龐大的火焰直接脫離沈君心的指尖,化為肉眼可見的一條火焰長龍,隨後猶如真龍一般怒吼道,這條火焰長龍一出現,方才有些滲人的寒意立即退散許多。
隨後少年只瞧見那條火龍竟是遊走兩人周邊,在它周身的霧霾剛一觸碰到火龍便悄然驅散不見,這一幕令人嘆為觀止。
由火焰變幻的那條火龍游曳周邊,很快在兩人前面便出現了方才的海面,不知不覺中那股寒意也退散了。
在他們面前,軒轅箐早已消失不見,只剩下那尊巨大的符傀依然屹立在海中,只不過那尊符傀的身軀正在緩緩裂開,等姚真意與沈君心腳踩一葉輕舟到了面前時,那尊符傀便啪的一聲全身碎裂落入水中。
「這種符傀體內的靈氣退散時,便會這番模樣。」
見少年瞠目結舌的盯著,沈君心輕笑道。
姚真意點了點頭,隨即打量眼前的一幕,只見在兩人面前,一座龐大無比的島嶼懸浮空中,肉眼可見的是在他們面前正是那座島嶼的底下,島嶼的根部呈現圓錐,長有許多不知名的粗壯根須,密密麻麻的泥土上正掉下細碎的散沙,若是不知道,還以為這座島嶼是被人拔地而起才有了這番模樣。
「!!」
就在姚真意仔細打量眼前的島嶼根部時,沈君心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腳尖輕點猛然飛起,竟是猶如行走平地般往上奔去!
「呼-」
感受著耳畔的呼嘯聲,衣袖隨風鼓脹,少年不由得屏住呼吸,心中有些驚懼。
「啪。」
兩人很快便到了這座島嶼的上面,雙腳輕輕一落地。
在他們眼前出現了這樣一幕,在這座島上最後面有一座看上去有些悠久的遠古宮殿,而在宮殿前面則是有著兩排丈高些許的石碑,那些整齊排列的巨大石碑上似乎刻滿了奇怪的文字與紋路。
而中間則是有著一條長長的青石道路,從宮殿那邊直接蔓延到這裡。周邊則是生有許多奇特的植物,令人驚奇的是這裡的植物粗壯無比,奇形怪狀。
令他們瞳孔一縮的是,在那條青石鋪就的道路上竟是有著數道歲月已久的骷髏骨架,那些白骨顯現枯黃之色,身上的衣裳早已化為黃沙,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而後姚真意似是聽到了沈大哥低聲說了一句什麼「彼來此時神火現真君」的話語,但由於聲音太輕,他也不敢確定。
就在此時,兩人突然瞧見宮殿裡面閃過數道劍光,好似發生了什麼情況。
沈君心轉過頭對少年沉聲說道,「姚真意,緊跟我身後,別四處走動!」
聽聞此言的姚真意重重地點了點頭。
沈君心抬腳往前走去,少年緊跟其後,當他邊走邊看時兩旁石碑上的文字以及那些紋路特別奇妙,竟是有種令人心神沉浸其中的感覺。
「姚真意!!」
就在這時,沈君心沉聲輕喝道,少年猛的一個驚醒過來,頓時冷汗盡出。
只是沈君心並未惱怒,輕聲說道,「這些石碑年代久遠,縱然是修道之人心神不定也會墮入其中,不用自責。」
「恩。」
過了一會,兩人便走到了那座宮殿門口,抬腳往前走去進入其中,可是兩人未曾發現的是,在這座島嶼的周邊那兩尊巨大無比的青銅雕像眼睛似乎動了動……
姚真意剛一進去,一眼便瞧見裡面是一個寬闊無比的大殿,這座大殿莊嚴雄偉,氣勢龐大,在四周皆有十數道暗室火燭,前方則是站著數道人影,少年很快便瞧見了同樣弔兒郎當的兩道身影,其中一個郝然便是梁仲年。
「梁大哥!」
姚真意朝著梁仲年揮了揮手,頓時那些人都回過頭來望向這邊,梁仲年轉過身,眉頭一挑笑著走了過來。
「師兄!」
那位與沈君心一同前來的白衣背劍青年也神情激動地叫了一聲,跑了過來。
梁仲年走過來,揉了揉少年的頭,而後轉過頭來便是看見了一旁神情淡然的沈君心,後者對他輕輕點了點頭,他也回以微笑。
「臭小子,沒事吧?還以為你掉哪去了…」梁仲年笑罵了一聲。
姚真意有些無奈地說道, 「還好,方才多虧了這位沈大哥,我才能到這。」
這時,沈君心笑著說道,「蜀山,沈君心。」
梁仲年漫不經心地笑道,「聽過。福源深厚的那位蜀山天才嘛。梁仲年,我是一位劍客。」
姚真意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是劍仙,大劍仙那種!哎呦!」少年還沒說完又挨了一記板栗,眼神埋怨地盯著梁仲年。
梁仲年俯下身來,看著姚真意笑罵道,「多嘴!」不過看其臉上笑意,顯然很是受用此話。
沈君心看著這一大一小的舉動笑著搖了搖頭,隨即這才對早已過來的白衣青年輕聲說道,「師弟,還好吧?」
那位背劍的白衣青年笑了笑,「還好。就是這裡有些古怪,總覺得進入此地后體內的靈氣越發難以運轉,彷彿被某種古老禁制壓勝。」
沈君心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
就在此時,那位大漢王朝的青衫遊俠離長歌也走了過來,喝了一口養劍葫的酒,肩膀碰了下樑仲年,打量了下穿著一身破舊衣裳,臉色黝黑的少年,笑道,「這就是你說的那位少年?」
梁仲年沒好氣地說道,「關你屁事!」
離長歌劍眉一皺,似是瞧出一些端倪,卻也未曾說出來,而是對著有些拘謹的少年笑道,「姚真意,我叫離長歌,離別的離,長路漫漫的長,醉酒當歌的歌,叫我離大哥就好。」
而後這位青衫遊俠似是有意無意地笑問道,「不如與我學劍?你梁大哥的劍術爛的很,頂多就是這麼高。」
說完,離長歌伸出手來,在少年頭上比了一下。
姚真意搖了搖頭,露出個笑容,「謝謝,不用了!」
梁仲年則是不懷好意地對著這位青衫遊俠嗤笑道,「嗤,還他媽的劍術高,也不知道是誰昔年給某位姑娘追的拚命逃竄,最後鞋子都丟了一個…」
「哈哈哈哈哈!」
話語剛落,聽見此話的人都大笑起來,就連一向性情穩重的沈君心都是失聲笑道。
離長歌老臉一紅,伸出手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顯然是被梁仲年說中了。
那位姑娘是風雷台老祖的嫡傳弟子,也不知怎的惹上了她,自打問劍後有事無事總會找離長歌問劍,問來問去竟然還生出情愫來了!這位青衫遊俠素來最怕那些卿卿我我的兒女情長,因此躲了那位風雷台的姑娘已久。
離長歌不由得苦著臉地哀嘆一聲,「造孽啊……」
「你們看那邊!!」
就在此時,那位沈君心的師弟突然伸手指向前邊,原來就在他們談話之時,那座宮殿的最高處忽然出現了一個青石王座,王座之上一位毫無血肉、極其駭人的骷髏端坐於此,只見那位骷髏手握一柄古老權杖,頭顱之上竟是刻了三道細小的火焰印記。
沈君心剛一見到這位骷髏便輕聲說道,「神火分身焚四海,八荒合一為神君。」
離長歌與梁仲年皆是對視一眼,神情破天荒地凝重起來,顯然知道了這位骷髏的身份。數千年前的那位神火真君,其實是人間的一位大能者,並非天上的神邸,而是真仙境的大修士!!
誰也未曾想到,那位赫赫有名地神火真君竟然淪落如此地步,所有人都以為他飛升仙界,位列仙班了。
「咔嚓-」
就在這時,一聲怪異的聲響從骷髏身上傳來,令所有人皆是呼吸一滯,死死地盯著王座之上的那具骷髏。
而後令所有人有些緊張地是,那具骷髏竟然下巴動了動,原本空洞幽冥的眼中突然多了兩道火苗,而後這具駭人的骷髏竟是聚生血肉,最後竟是變成了一位俊逸的青年男子,男子一襲紅袍,猶如最純粹的世間真火加身,最為神奇的是紅袍上的火焰栩栩如生,男子手握權杖猶如火中至高無上的帝王一般。
這位一襲火焰紅袍的俊逸男子眼眸輕抬,掃過下方所有忐忑不安的人們,突然輕笑道,「不必驚慌。吾已身死道消。想必如今已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了吧。」
猶如天邊蒼穹之上的醇厚嗓音傳來,似是帶著某種令人心神安定的力量,令所有人緊繃的身心放鬆下來。
無人注意到的是,姚真意此刻的臉色很古怪,因為那位一襲火焰紅袍的男子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只見他似是對少年說又像是對誰說一般,帶著些許緬懷感概地嘆息道,「想不到連你也……」
話語還未說完,在少年心底深處地心湖河畔內,似是傳來一道女子的冷哼聲,那道男子的聲音便猛然轟散,隨即一切便恢復平靜。
王座之上的那位俊逸男子毫不在意,那位本就是天地間最高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