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馬歷九州 第八十二章 煙柳繁華地
趙翊與孫景略離開后,圍觀的人群中有幾人匆匆離去,分別去往不同的方向。
其中有一個身穿青衣,長相白面清秀的小生,遠遠跟著趙翊等人,在看準了三人要去的地方后,轉身匆匆往回走,轉入一條小巷,來到另外一條街上,走進一處名為蘇仙樓的茶樓,徑直上二樓進入一間雅房,裡面已經有一位白衣公子在坐著喝茶,他身邊站著三位青衣小生,打扮和進來的那位青衣小生差不多。
那白衣公子渾身透露著一種高貴的氣質,雖然改了裝扮,但趙翊如果見到的話,一眼便能認出她就是萬里南下尋他,然後又與他一起來君山城的陸清心,一身白衣襯得她弱柳身形,搖曳多姿。
她身邊的四位青衣小生也都是女扮男裝,一個個生得清秀可愛。
「公子,殿下與那名叫孫景略的書生一同去了軟綉天街。」從外面進來的那名青衣小生說道。
白衣公子打扮的陸清心皺了皺眉頭,口中喃喃自語:「他們去那裡做什麼?」
她身後的一名青衣小生輕聲提醒道:「公子,軟綉天街可是煙花之地,都是男子尋歡作樂的場所,殿下去那裡……」
後面的話她不敢再說下去了。
陸清心橫了她一眼,說道:「這是你要管的嗎?」
那名青衣小生立馬噤若寒蟬,垂眉低目地站定。
陸清心低頭喝了一口茶,沉吟片刻,然後輕聲道:「你們四個記住,現在是非常時刻,殿下的安危一刻都馬虎不得,去通知天街里的姐妹,讓她們保證殿下安全,也……也注意殿下的動向。」
陸清心最後又補充了一句,四個小丫頭都認真地點了點頭,她們自然知道陸清心最後補充的那句的深意。
剛進來的那名青衣小生又將剛才街上發生的一幕,原原本本地向陸清心說了,想著那個肉山男子被殿下的雷霆手段給嚇蒙了,青衣小生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去查一查那趙霸的底細。」陸清心吩咐道。
三名青衣小生領命出了雅間,陸清心依舊端坐在西窗下的雅座上,靜靜的品著茶,臉上依舊是那副冷漠的表情,唯有丹鳳眼眸中帶著淺淺的憂色。
當日她與景蘭約定,一人嫁入王府,一人執掌「秋水」,為的不只是一個人,還有一個國。 ——
這聞名天下的煙柳繁華地,趙翊是第一次來,看孫景略緊張的樣子,應該也是第一次踏足。
巫刀跟在他們的身後,雙手抱膀子,悠然地走著。
入得「天街」來,才發現裡面的景緻非凡,名為街,其實是一條水街。
當初營建君山城時,工匠引君山湖水入城,形成一條三丈寬的河流在城東南穿過,那些樓宇畫閣、香榭亭台就建在河兩岸,河面上畫舫游弋,絲竹之聲悠悠揚揚。
這便是聞名天下的軟綉天街。
趙翊和孫景略並排沿著河岸走,河兩岸遊人不少,少男少女三五成群,有說有笑。各教坊、花柳門口,攬客的老鴇龜公媚顏媚聲,一般人看后聽后喉頭作嘔,頭皮發麻。
修道頂端的聖人們常說,這世間有兩處絕佳的修心之地,一是波詭雲譎的廟堂,二是私慾橫陳的教坊。
在一處名叫玉春樓的門口,趙翊停下腳步,聽著裡面鶯鶯燕燕的聲音,這位經歷沙場征戰的少年將軍的心裡,也有些莫名的忐忑。
「趙兄,你怎麼帶我來這種地方了?」孫景略臉上不自然地說道。
趙翊故作鎮定,伸手拍了拍孫景略的肩膀,笑著說道:「孫兄,此處美景美人美酒,三美俱足,才是說話的好地方。」
「巫刀,你說是不是?」趙翊扭頭問另一側的斯文、刀客。
斯文、刀客瞥了趙翊一眼,輕聲道:「我無所謂,只要夫人不怪罪就行。」
趙翊臉色頓時一黑,忙把頭扭回來,心想著改天一定要好好教教這位外表斯文的刀客如何做好一名稱職的貼身護衛。
孫景略抬頭看著眼前的朱漆紅樓,門前攬客的女子和小廝,都要比別處的出眾。
趙翊在心裡默念了一聲野貓子,然後伸手推了一把孫景略,邁步走上台階,立即有兩名打扮妖艷胸前波瀾的女子走上前來,很自然地一人挽著一個往樓里走。
獨獨剩下一身黑衣的斯文-刀客,他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搖搖頭跟了上去,隨後再貼上來的一名好客女子,被他一把推開了。
孫景略像是初嘗滋味,滿紅耳赤,全身僵硬,機械地跟著走,趙翊走過江湖,臉上雖神情自若,心裡卻也忐忑不安。
一名年過三十、風韻猶存的美麗夫人,見到二人進來,定眼快速打量一番后,臉上的笑容瞬間綻放,忙湊上前來,對著二人萬福,口中笑道:「兩位公子來了,芙娘有禮了。」
說完便貼身靠上來,胸前的波瀾毫無顧忌地在趙翊身上蹭來蹭去。
趙翊臉色微紅,故作鎮定地摸了一把美麗夫人的臉,笑道:「不是兩位,是三位。」
那芙娘伸出玉手拍了一下趙翊的胸膛,嬌笑道:「對不住啊,公子生得太俊了,芙娘見了你魂兒都丟了,那還分得清是兩位、三位!」
趙翊有心演戲,便也盡量使自己放開來,用手勾住美麗夫人的下巴,眯眼笑道:「芙娘你不但人美,這張小嘴也真甜。」
趙翊與芙娘的一番作為,孫景略早看得耳熱眼花,心跳不已。一向悠然隨意的巫刀也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的主子,驚訝如青澀蘋果的主子如何一下子能放得這麼開,果然人不可貌相。
芙娘半邊身子已經撲在趙翊的懷裡,伸手摸了一把趙翊的臉,媚笑道:「公子是喝酒聽曲,還是……」
趙翊將懷裡的芙娘推開,整理了一下衣襟,啪的一聲打開摺扇,輕搖摺扇道:「幫我準備一間上好雅間,聽聞玉春樓花魁柳含煙姑娘琴藝冠絕軟綉天街,還請芙娘安排含煙姑娘作陪。」
已經正經站好的芙娘臉露難色,「真是不巧,含煙姑娘她……」
趙翊將一腚黃燦燦的金子放在芙娘胸前的波瀾間,一臉難色的芙娘立馬如迎春鮮花,笑著改口道:「含煙姑娘昨日雖然偶感風寒,但是休息一晚后,已經沒有大礙了,我這就去安排,幾位公子請隨我上樓。」
一邊說著一邊挽著趙翊的手往樓上走。
那金子的神通威力,果然要大過大多數修士的神通法術,直逼聖人『言出法隨』的威力。
芙娘帶著三人來到三樓的一間雅室,室內的陳設布置,奢豪華麗卻又不失文雅,珍珠帷幕內,香煙裊繞,沉木暗香,走進雅室,一股淡淡的幽香鑽入鼻孔,醉人心脾,讓人浮想聯翩。
芙娘領著二人在案前分賓主坐下,巫刀則負手站在趙翊身後。
趙翊不等芙娘開口,張口道:「最好的酒,最好的佳肴。」
「還有最好的姑娘!」 芙娘笑著補充道,邊說著邊動手斟茶。
「好,煩請含煙姑娘給我們彈奏一曲。」趙翊笑著說道。
「二位先請喝茶,含煙馬上就來。」芙娘媚笑道,轉身扭著細腰肢出去了。
趙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拿起案上的羊脂白玉杯,放在嘴邊茗了一口,說道:「孫兄,感覺此處如何?」
孫景略也輕茗了一口茶,只覺得茶香撲鼻,清腦醒神,看了一眼手中的羊脂白玉杯,笑道:「煙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
終究是飽讀詩書之人,一番經歷后,孫景略說話時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拘束。
趙翊咧嘴笑了笑,點頭說道:「孫兄一語中的,不愧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儒門高徒。」
孫景略訕訕笑道:「趙兄過譽了,孫某也就是多讀了幾句書、多走了幾步路而已,到如今還是落魄江湖,迥然一身。」
說到最後,孫景略神色漸漸變得落寞,一口喝盡杯中茶,如憂愁之下飲酒一般。
趙翊提壺給孫景略斟滿茶,安慰道:「孫兄韜略在胸,何愁沒有用武之地。」
「對了,我聽景府的人說,孫兄後來去了滄浪書院,做了謝大人的門生。」
孫景略收起臉上的愁容,拱手作揖,一臉誠懇道:「這還多謝趙兄讓我去景府,後來經景將軍的推薦,我才得以入恩師的門牆。」
趙翊點點頭,說道:「孫兄無須客氣,這也是你自己身負才華,如今楚國新立世子掌權,楚國百業待興,孫兄正好可以趁此機會一展所學。」
孫景略聽了趙翊的話,臉現期待,眼睛里卻又有一絲的茫然。
這時,珠簾響動,一股動人的幽香飄來,隔著稀疏的珠簾,只見一個身穿粉衣宮裝的女子,輕步搖曳地走到琴架后坐定。
這邊的三人頓時都屏住呼吸,凝神觀看。
趙翊眼尖,隔著珠簾,依稀發覺那名女子一雙秋水妙目也在偷偷看他,心裡頓時有種異樣的感覺。
一聲琴響,悠悠揚揚,如空谷玄音,飄入眾人的心裡,劃過心湖湖面,盪起了一道道漣漪。趙翊可以肯定,這是他到目前為止,聽過的最好聽的琴聲。
他不敢相信,這個世間竟然還會有如此美妙、如此撩人心魄的琴聲。
坐在趙翊對面的孫景略,臉上先是一呆,然後眼神變得迷離,沉沉陶醉在琴聲中。
一曲終了,房間里突然安靜了下來,如被那縹緲的琴聲化開了一方世界,隔絕了外面的一切紅塵俗音。
趙翊一直在低頭回味,直到一聲輕柔細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才回過神來。
「小女子含煙,見過二位公子。」
珠簾響動,趙翊茫然抬頭尋聲望去,只見眼前的女子容華端妙,宛若紅塵仙子。
趙翊兩眼放光,臉紅道:「姑娘的琴聲神奇玄妙,把咱們的心都勾了去了。」
款款走過來的美艷女子勉嘴輕笑,在趙翊身邊落坐,一雙美目不停地打量趙翊。
孫景略回過神來,讚歎道:「含煙姑娘琴藝超凡,真箇動人心魄。」
說完后低下了頭,有些自慚形穢。
這會兒,兩名侍女端來了酒菜,一把白玉壺,幾碟精緻小菜,光是裝酒盛菜的用具,都不似凡品,趙翊覺得都趕上了王府里的用具了。
「能得兩位公子的讚賞,含煙深感榮幸,含煙敬兩位公子一杯。」
含煙的纖蔥玉手提著白玉壺,斟滿三杯酒,將其中兩杯放到趙、孫兩人面前,自己端起一杯看著兩人說道。
孫景略如坐雲端,有些飄飄然起來,這樣的女子就是能看上一眼,心都會飛起來。
連趙翊這個家裡已經有一位嬌妻的人,也被眼前擁有絕世姿容且一顰一笑都勾人心弦的美人給迷住了。
含煙姑娘陪了幾杯酒後,便起身告辭了,趙翊和孫景略直直盯著那個如紅塵仙子般的女子,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珠簾後面,才滿臉失望地收回目光。
趙翊嘆息一聲,「如此女子流落在這樣的地方,真是可惜。」
孫景略也嘆息感慨道:「自古紅顏多薄命,這世上的事情,十有八九不能如人的心意。」
想著自己自幼修習聖人之學,稍長便四處遊學,覽山川勝跡,探民生疾苦,終於修得一身治世之學,卻遭逢亂世,苦無明主,落魄江湖數年,眼見連生計都無處著落,虧得一番機遇,才得以入了滄浪書院,算是有了一個安身之所。
趙翊今天來這軟綉天街,一來是為了了卻當日與野貓子的約定,二來也是想趁此機會散散心,他看到孫景略情緒低落,便舉杯說道:「孫兄,美景、美人、美酒在前,就別不高興了,來吧,我們今天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
趙翊扭頭看了巫刀一眼,說道:「巫刀,要不要一起來喝一杯?」
巫刀負手而立,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悻悻然地道:「公子,你今天帶夠錢了嗎?這裡的酒菜很貴的。」
趙翊臉上一黑,自討了個沒趣,舉起手中杯,訕訕笑道:「孫兄,咱們倆喝。」
兩人碰杯喝完,趙翊提壺去斟酒,孫景略臉露猶豫之色,小聲問道:「趙兄,你帶夠錢了嗎?我……我身無分文。」
趙翊提壺的手頓時不穩,把酒斟到了桌子上,黑著臉說道:「孫兄放心,小弟身上的錢夠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