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馬歷九州 第七十五章 新婚
趙翊的加冠禮及楚國世子的冊封禮在楚王府神鳳殿里如期舉行,來觀禮的不但有楚王府的各級官吏,楚地八大世家也有人來,除此以外,還來了幾位特別的客人。
一位是羅浮山紫極宮的道家聖人聶士道攜道童來賀,賀禮是聶聖人親筆書寫的一副字,四個字:紫氣東來。
一位是太瑤山神窟掌教真人天樞真人,攜四位風姿卓越仙靈飄逸的女弟子來賀,賀禮比紫極宮的那位道家聖人可豐富名貴多了。
一盒藏真鳳髓香,一柄定國符劍,一方右軍風字硯,一部天樞真人親筆抄寫的《易經參同契》。
當禮官唱禮單時,這位向來頗為神秘的天樞真人的神氣很有些倨傲。
一位是東海王的使者郭奉賢,攜帶一名隨從來賀,賀禮是一部儒家聖人親筆抄寫的《春秋》。
還有一位特殊人物的出現,倒是讓在場的人都為之一震,這人來自戎國,名叫拓跋樓,是戎國的東征王,官居兵馬大元帥。
他帶來的賀禮,整整裝滿了一馬車,不過只有一樣:酒。
戎人以酒論人,量大者為尊。
其餘像琅琊王、成都王也都有派使者前來祝賀。
來者都是客,做為典禮總管的杜黃庭都是笑臉相迎,禮照收,客套話照說。
神鳳殿中,賓客濟濟一堂,老楚王一身王冠冕服端坐在王位上,他的下手是身著世子冠服的趙翊。
盛裝出席的趙翊,倒真是面冠如玉,俊秀飄逸,任誰也看不出他曾是一位征戰沙場的將軍,更像是生長在世家豪門中的紈絝公子。
同樣,在他身上也看不出王者氣度。
一些別有用心的賓客看到這位即將要成為楚王世子的年輕公子,心裡不免起了輕視之意。
趙翊靜靜地看著大殿中形形色色的人物,眼角邊一直掛著一絲微笑。
冊封典禮的流程很簡單,先是給趙翊加冠,預示他已經成年,接著便是杜黃庭宣布冊封趙翊為楚王世子的王令,而王令的最後一條,讓在場的賓客頓時一片嘩然。
最後一條是這麼說的:著令世子軒轅翊即刻繼位為楚王,統領楚地荊、交兩州軍政。
在一片議論嘩然中,老楚王緩緩站立起來,用他那雙飽經滄桑的眼睛掃視全場,大殿里瞬間安靜下來。
老楚王微微一笑,朗聲道:「今日是我兒軒轅翊繼位楚王和大婚的雙喜之日,本王感謝各位的到來,同時本王也在此正告天下,我楚國將一如既往地擁戴文帝,為我大風王朝守住天南疆域。」
老楚王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大殿里寂靜無聲,所有目光都集中在王座上的老楚王身上,老楚王哈哈地笑了幾聲,說道:「從今往後,楚王府的一切事物都交由我兒掌管,本王樂得清閑,大家都知道本王有一個外號,還是當年武帝御賜的,叫『紅粉王爺』,從今天起,我就是名副其實的『紅粉王爺『了。」
大殿中的賓客有面面相窺,卻無一人出聲。
幾位大人物神色不一,老國相一臉激動,眼角還掛著一滴淚珠,卻不知他是為何激動。
大將軍景虎則一直面無表情,冷漠嚴肅,保持著一位沙場將軍的端莊威嚴。
楚王府的各級官吏都是一臉驚訝,甚至有些驚慌失措,顯然是事先不知道老楚王的這個決定。
而那幾位特別的賓客,臉上的神色也是各不相同。
紫極宮的聶聖人面露微笑,一派謙和沖虛。
太瑤山神窟的天樞真人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然後閉上眼睛,一副神仙高人的做派。
東越使者郭奉賢則盯著那位新楚王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拓跋樓自坐下來后,就一直自酌自飲,沒有停下來過,似乎這些事情與他沒有絲毫相干,也不管禮數不禮數的。
冊封典禮後面便是世子殿下的成親典禮,依然由杜黃庭主持。
當身穿大紅織錦鳳冠霞帔、頭罩雙鳳戲珠紅蓋頭的新娘,在四名清新脫俗的侍女的引領下來到大殿中央時,雖然看不清新娘的姿容,但大殿里尚懷有血氣的男子,無不睜大雙眼盯著那位讓人浮想聯翩的新娘。
讚歎者有之,艷羨者有之,妒忌者有之。
趙翊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起身緩步走到新娘的身邊,頓時,讚歎者和艷羨者全部轉變成了妒忌者。
典禮之後,趙翊只是象徵性地打了幾聲招呼,便和巫刀回了太白苑。
一應的招待都交給了杜黃庭,以及老國相、景虎等這些楚王府重臣。
在太白苑門口,心事重重的趙翊碰到了早就守候在那裡的老楚王。
老楚王的身邊除了一名年輕內侍外,還有一名華服少女,他的二姐德陽翁主。
老楚王神情輕鬆,精神飽滿,看到趙翊時,臉上滿是笑容。
趙翊看著眼前神采奕奕的老楚王,心裡不禁一痛,他知道他的叔父只是迴光返照而已,並非是精力充沛的表現。
「叔父!」趙翊躬身行禮。
老楚王微笑著點頭,說道:「我可不是來打擾你洞房花燭夜的。」
「弟弟,我是來看嫂子的。」一旁的德陽翁主接著她父王的話道。
老楚王和趙翊不約而同地瞥了她一眼,然後又都移開目光。
老楚王收起臉上的笑容,略帶嚴肅地說道:「翊兒,其他的賓客你可以不管,但是那位紫極宮的聶聖人你一定要去見一下。」
趙翊想了想,點頭應道。
老楚王突然哈哈笑道:「好了,趕緊進去吧,我和你父王還等著抱孫子呢!」
趙翊秀氣的臉上微微紅了,見一旁的德陽翁主一臉嬌羞,同時又幸災樂禍地看著他,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叔父您多保重。」趙翊勉強擠出了些笑容。
老楚王拉著吵著要進去看嫂子的德陽離開了。
趙翊站在門口張望,直到看不見老楚王和德陽翁主的背影后,這才轉身走進太白苑。
臨進門時,看到巫刀形影不離地跟著,便停下腳步挑眼道:「我說巫刀,今天是我的洞房花燭夜,你不會也要在一旁看著吧?」
巫刀遲疑了一下,然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笑道:「今晚我就在院子里守著。」
趙翊伸手拍了拍巫刀的肩膀,嬉笑道:「有勞了,但是有一點,今晚你的注意力儘可能地放在周圍,我屋裡你就不用努力窺探了。」
巫刀一本正經地抱拳躬身道:「屬下盡量。」
趙翊笑了笑,轉身朝內室走去,今天的太白苑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侍女下人們也都是笑容滿面,看到趙翊進來,紛紛躬身行禮。
趙翊一路微笑點頭,心裡卻越來越沉重,特別是越來越靠近屋裡的那位新人時。
站在自己寢室的大門外,趙翊幾經猶豫,始終沒有伸手去推開那扇門,最後是一個俊俏伶俐的小丫頭從裡面開的門,張口甜甜地叫了一聲:「王爺,您回來了。」
趙翊從未見過這個小丫頭,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看,一雙腳卻站著不動,不進門去,也不離開。
小丫頭像是醒悟過來一般,忙自我介紹道:「王爺,奴婢叫青鸞,是小姐的貼身婢女,您請進。」
說完后,小丫頭已經是臉紅得跟個大蘋果一般,趙翊想著終究還是要面對的,躲是躲不過的,於是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走進屋裡。
屋內的布置還和以前一樣,文玩雅器,香爐書案,都沒有動過,只是張掛了紅幔彩帶,地板上換上了大紅織錦地毯,燈座里都換上了大紅香燭,踏進屋裡,趙翊問到一股迷人的香味。
他掃視了一周后,緩步走向內室,只見那張寬大的秀榻上,端坐著一位身穿大紅錦繡鳳冠霞帔、頭上罩著綉著雙鳳戲珠紅蓋頭的新人。
一動不動,也不出聲。
趙翊的心裡卻有些緊張起來,但同時因為心裡有一層疙瘩沒有解開,也在猶豫著要不要過去。
小丫頭紅著臉在一旁提醒道:「王爺,小姐等著您掀蓋頭呢!」
趙翊嗯了一聲,卻不見移動腳步,最後在小丫頭頻頻不解的注視下,趙翊才下定決心走過去。
他站在新人的跟前,從小丫頭手裡接過喜稱,卻又猶豫再三,最後才顫顫巍巍地去掀蓋頭。
這是一個快速闖進他生活的女子,或許是天意,也可以說是緣分,讓他連一點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他以前在王府里偷偷看的那些寫才子佳人的小說,裡面有一句堪稱經典的話,說那些才子佳人都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他與眼前的女子似乎就是這樣的,要不然一個在北,一個人在南,怎麼就那麼巧,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呢。
只是人家是佳人,他卻未必是才子。
趙翊心裡想起了與景蘭相識和經歷的一些事情,一時感慨,倒是把先前心裡的反感和怨恨給沖淡了些。
面前的女子嬌艷絕倫,一雙剪秋水含情脈脈,櫻桃嘴唇則有著無限的誘惑,一頭如雲髮髻,插著鳳釵珠玉,又顯出一種高貴不可攀的氣質。
閃爍的燭光下,眼前的女子簡直美艷不可方物,趙翊有那麼一刻是失神的。
景蘭微微低著頭,眼睛也不敢直視,雙手互相緊緊攢著,平時幹練霸道的女子,這時露著一副嬌羞羞的女兒態來。
一旁站著的小丫頭勉嘴偷笑,很懂事地默默退到外室。
趙翊在景蘭的身旁坐下,輕輕嘆了一口氣。
心裡一直懷著些期待的新娘,見新郎掀了蓋頭之後便沒有了進一步的動作,這時看到他坐到自己的身邊,還輕輕嘆息了一聲,心裡頓時一沉。
景蘭把頭埋得更低了,嬌羞的臉逐漸變得漠然,她輕聲道:「陸姑娘已經離開了。」
「我知道。」趙翊也輕聲回答。
景蘭咬了一下嘴唇,遲疑片刻又說道:「你是在責怪我嗎?」
趙翊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景蘭咬著嘴唇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眼睛里已經泛起了淚光,一雙手緊緊拽著衣裙。
一向是流血不流淚,比大多數男兒還堅強的景府的「兵家才女」,此刻竟委屈得哭了。
本來洋溢喜氣的洞房裡,卻瀰漫著一股寂靜和暗自流淌的傷愁。
兩人就這麼默默地坐著,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又過了一頓飯的功夫,最後是差不多過了一局棋的功夫了。
景蘭終於伸手擦拭了一下已經流淌到下巴的淚珠,努力平緩情緒道:「就算你要怪我,我也還是會那樣做的。」
趙翊一言不發地站起來朝外走去,走到內室門口時,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景蘭正好也在抬頭看他,眼神裡帶著憤怒,一張嬌羞美艷的臉,已經變得梨花帶雨。
「我要出去招呼一位重要的客人,你等我回來。」趙翊丟下一句話后,便快步朝外走去。
正在外室守著的小丫頭,如一隻受驚了的貓,一下子站了起來,一臉茫然地看著新郎離開洞房。
此時的天還大亮著,一輪紅日高掛,四方世界乾坤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