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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天馬蹄疾 第四十五章 隱士岩上的隱士

  皓月當空,繁星點點,古老的夜空,浩瀚無極,隱藏著多少玄談奧秘,觀看過多少人世滄桑。

  荊州南陽城外的鴻山深處,有一座峰名為隱士岩,這座山峰很是奇特,整座山峰就是一塊巨大的岩石,山頂結了一間草廬。

  頗有點「閑坐山頂,觀看天下」的味道。

  此時,兩位老人站在崖上,背手而立,仰觀星空,如兩位出塵仙人。

  其中一位青衣布衫,神態瀟洒,赫然是那位胸懷「止戰宏願」的道家聖人聶士道。

  另一位老人,看著比聶士道更為蒼老,滿頭白髮如雪,臉上一道道皺紋如深溝縱橫,一襲白色無塵的儒服包裹著一具瘦小的身體,在風中搖搖欲墜,唯有被皺紋包裹的眼睛,猶如兩顆朗星,似乎能洞察天下。

  聶士道首先打破沉默:「咱們兩個老頭子有三十年未見面了吧?」

  儒服老人很認真地思索了一下,才點頭道:「好像還真有了。」

  然後白眉往上一挑,臉露笑容繼續說道:「你老兄這次怎麼有閑工夫,趕山貨似的硬是將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給趕了出來,聽說江夏那邊正在打仗,你怎麼不去阻攔一番。」

  對於這位幾十年未見的老友笑臉式的埋怨,聶士道絲毫不以為意,聽到儒服老人說起江夏的戰事,他倒有些憂心起來。

  「似乎是兵家的那位終於出世了,我去了也是自討沒趣。」

  儒服老人輕哼了一聲,說道:「六十年前我就對你說過,你那止戰的宏願,純是那鏡中花水中月,永遠也只是想想而已,我記得當時你倒是大言侃侃,弄得我差點以為你是一名縱橫策士。」

  聶士道扯著嘴笑了笑,「或許在當時聽了你的勸,我就不會蹉跎這一甲子的歲月了。」

  然後聶士道又顧左右而言他:「這荊襄之地,自古多有識之士,人傑地靈又首推咱們腳下的南陽,外界流傳的『一座南陽就是一座士林』的話,雖說有些誇張,卻也說明這片土地的不凡。」

  儒服老人就著聶士道的話往下說:「還不都是那些將相王侯做出來的好事,明裡遊覽山川寄情風月,實則尋賢訪才,不過倒是留下了不少禮賢下士、士子建功的后話。」

  「老兄,當年武帝就是在這遇到你的吧?」聶士道轉頭看著儒服老人笑道。

  儒服老人爽朗地笑了笑,得意之色溢於言表:「那還不是我略施小計,在這隱士岩上來了一場龍虎風雲際會。」

  聶士道看到老友偌大年紀了,仍不失稚子童心,便點頭笑道:「你與武帝的那場龍虎會,在整個士林中引起的轟動可不小,引得九流十家眾人艷羨不已,以至於後來起了效仿之舉。」

  儒服老人興緻高起來,提了一下寬大的袖子,揮手道:「那些沽名釣譽的讀書人,自以為讀了幾句聖人經典,便也是治國大才了,可笑的是也學老夫一般,找一個鄉野山谷,做起了待價而沽的隱士,等待著明主來三顧草廬。」

  聶士道一笑著一邊用手指著儒服老人,說道:「你這老騙子,這張嘴損人的功夫依舊不減當年。」

  儒服老人大袖一揮,神色傲然道:「咱們策士以舌取國,嘴上的功夫就是再過一甲子也不會落下。」

  聶士道嘆息一聲,兩眼望著茫茫夜色,輕聲道:「你這一身上下,也就這一張嘴還讓人惦記。」

  儒服老人不去理會聶士道的感慨,用手提著衣服一側,一屁股坐到地上,並將雙腿盤起來,然後舉目望著夜色中的莽莽群山,默不作聲。

  山頂寂靜,唯有徐徐清風。

  終究是儒服老人忍不住打破沉默:「老兄,你今天上來我這隱士岩,不會就是找我來閑話幾句吧?」

  聶士道也學著儒服老人坐到地上,然後瞥了儒服老人一眼,道:「怎麼,不行嗎?咱們都三十年不見了,你這隱士岩也不是說上就上的,多閑話幾句你也嫌我煩?」

  「哪裡!哪裡!你老兄能來找我,我當然高興,幾十年不說一句話,這肚子里就像憋了一肚子的屁,今天一次全放了,身心舒暢至極。」儒冠老人一臉笑容道。

  聶士道突然收起臉上的笑容,一臉鄭重地看著儒冠老人,說道:「我這次來找你,是想你出山的。」

  儒冠老人咧嘴笑了笑,說道「讓我跟你一起去做那鏡中花水中月的事?老夫六十年前就跟你說過了,沒那閑工夫。」

  聶士道搖了搖頭,依舊一臉嚴肅,「如今大風王朝四分五裂,四方蠻夷覬覦紅塵九州,如此大勢中,正是你這縱橫之士用武之時。」

  儒服老人依舊一臉平靜,不為聶士道的話所動,只見他大袖一揮,頓時在儒服老人和聶士道之間的空地上出現一壺茶,兩隻茶杯。

  儒服老人慢條斯文地伸手提起茶壺將兩隻茶杯注滿,然後也不客氣,自顧自地端起一杯茶放到嘴邊小喝一口,吧唧了一下,又放下茶杯。

  「老夫已經過慣了這清風明月相伴,閑來觀山喝茶的日子,你說的那些縱橫捭闔,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事情,我老了不再有興趣了。」

  儒冠老人隨意顯露的一手憑空造物的手段,讓聶士道心裡一驚,想不到這位縱橫策士,遠離塵世三十年,居然修到了地神之境,他是在這隱士岩上參透了世間至理?亦或是轉修了別家之學?

  聶士道定了定神,說道:「你不為自己考慮,就不為你的那些徒子徒孫考慮考慮?」

  儒冠老人認真地打量一番坐在對面的聶士道,然後用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的語氣說道:「這世道真是變得有趣了,你一個無為的道家聖人,今天怎麼變成了一個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的策士,而要說服的對象,卻是一個本來就擁有三寸不爛之舌的老策士。」

  聶士道捋須笑道:「道家有一句至理名言,無為而無不為。」

  儒服老人瞪了一眼聶士道,搖了搖他那顆蒼老的頭,嘆息道:「九流十家爭了上千年,爭來爭去的,無非就是想在廟堂擁有一席之地。我現在倒是有些敬佩那兩位開宗立教的老祖,一個坐忘方外,不理塵世,省去諸多煩惱。一個埋首書案,著書立說,行教化之事,也是一場功德。」

  聶士道看了儒服老人,然後默默起身,準備轉身離開。

  儒服老人立即瞪眼喊道:「你老兄這策士做的也太不敬業了,一言不合就要拍屁股走人。」

  聶士道轉身看著儒服老人,微笑道:「一來我剛才沒有拍屁股,二來我只是想站起來透透氣,如此而已。」

  儒服老人頓時一愣,然後舉起手對著聶士道豎起一個大拇指。

  這時,聶士道又變得一臉嚴肅,說道:「最後一句話,要想這紅塵天下的氣運不散,滴仙人永無出世之日,便得有真龍出世,使天下重新歸為一統。九流十家除了爭那廟堂的一席之地,也還得做些別的事情。」

  聶士道說完,再沒看坐在地上的儒服老人的反應,一步跨向崖外,飄然下山。

  儒服老人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然後一雙眼睛瞪著崖外說道:「明明是兩句話,再說我也沒有說拍屁股不管啊。」

  然後儒服老人又眯起眼睛,自言自語道:「小小的楚地,不但讓天下人小看了,就連老夫的眼睛也被瞞過了,厲害!厲害!」

  儒服老人起身站到崖邊,抬頭仰望星空,沉默了一會兒,嘴裡又喃喃道:「你老哥就別笑話我了,你一個道家的喪家之犬,我一個縱橫家的陰險之徒,哪能就有左右這天下局勢的能力。」 ——

  確實不能,楚地和東越之間的戰爭依然在進行,並且在小小的淮州城,就有一場慘烈至極的血戰。

  陽春三月,花開草長,春意盎然,本是一年之中最美燦爛的季節,而淮州城的空氣中,卻瀰漫著一股蕭殺之氣。

  淮州城外,東越奮威將軍呼延卓率領的兩萬大軍,已經將淮州城三面圍住,獨獨留下了南邊。

  呼延卓將中軍大帳設在了淮州城東面的一座山坡上,這裡視野開闊,可以俯瞰整個淮州城。

  此時,呼延卓與一幹將領齊聚中軍大帳,商量著攻打淮州城的對策。

  呼延卓站在懸挂的淮州城地勢圖前,他身後坐著一眾將領和行軍屬吏。呼延卓已經年過四十,生得膀大腰圓,一雙環眼,銳利而莊重,一身甲胄披掛,很有一股威嚴。

  自對淮州城形成圍困之後,接下來怎麼攻打,眾將領卻是爭論不休。

  副將劉景主張將城內守軍引誘出城,在城南外的原野上與楚軍決戰。

  左軍校尉趙固主張三面佯攻,一面主攻,把城南的空檔也堵住。

  還有將領說為了減少傷亡,可以一面進攻,一面挖地道通往城內,出其不意地殺城內守軍一個措手不及。

  總之,眾將領莫衷一是,沒有統一的意見。

  呼延卓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撐著下巴,一雙環眼盯著地圖看,對於將領們的爭執沒有任何錶示,這是他的習慣動作,熟悉他的將領們知道,一旦呼延卓放下撐著下巴的右手,便是他做決定的時候到了。

  坐在角落裡的行軍司馬李彥,默默整理著手裡的文書,目不斜視,對於將領們的爭論充耳不聞。

  「行軍司馬說說,這仗應該怎麼打?」呼延卓突然發話,但依舊沒有轉過身來。

  李彥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帥帳里的將校,然後對呼延卓一拱手,臉上透著自通道:「呼延將軍,眾位將軍,淮州城裡只有五千楚軍據城死守,而我方有兩萬兵馬,是楚軍的四倍。雖說楚軍的將領衛展,堅毅沉穩,且富有謀略,是位極難對方的人,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終究勢力太過懸殊。如此,我有一策。」

  眾將校都睜大眼睛看著李彥,其實他們是不怎麼看得起這位白面書生的。

  李彥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軍可以留下南門不攻,對其餘三門進行強攻,不分主次,而且一旦開始進攻,就要輪番而上,不給城內守軍任何的喘息之機。」

  眾將校聽了李彥的話后,有人下意識地點頭,有人卻搖頭,也有人沉默不語。

  呼延卓轉過身來看著李彥,笑著說道:「行軍司馬還有后招吧?」

  李彥也是微微一笑,拱手道:「將軍明鑒,的確還有后招,兵法說正奇才能相生,在我軍奮力攻城時,我們可以讓人在城南對城裡的守軍和百姓喊話,告訴他們,我們只要淮州城,他們可以從南門撤走,我們絕不阻攔。但是如果等我們攻破城門,則必將屠盡城中所有抵抗過我大軍的人。」

  呼延卓慢慢放下右手,站直了身體,一雙環眼慢慢掃過每一位將領,沉聲說道:「我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攻下淮州城,然後直插荊州腹地,配合劉霸將軍攻下西陵城。」

  眾將領抱拳領命。

  在這天黃昏來臨之時,東越軍開始攻城。

  從一開始,淮州城東、西、北三個方面,都遭到了東越軍的強攻,而且是輪番不休,從黃昏到深夜沒有停止過。

  由於楚軍守城的人少,根本沒又辦法休息,一個晚上下來,城池雖然還在楚軍的手中,但是所有人都已經疲憊不堪,照此下去,能不能守住明天都還未知。

  衛田看著城牆上疲憊的士兵,一籌莫展,心裡突然生出一種無力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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